第二十一章 女人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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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看了一眼七郎右衛門:“不許解除警戒。

    一旦解除警戒,疲勞就會襲來。

    讓士衆輪班,繼續作好今夜的防範。

    今晚尤為重要。

    ” 七郎右衛門一愣,“這麼說,讓軍船撤去乃是有詐?” 幸村不言,傲然地點了點頭,徑直下了嘹望塔。

    他急匆匆趕回營帳,把引以為豪的雲龍陣羽織罩在盔甲外,奔出大帳,翻身上馬。

     伊木七郎右衛門一陣緊張,也跟着跑下嘹望塔,可終未能和幸村說上話。

     “留守就交給你了!”幸村大聲說完,催馬直奔本城。

     本城木村長門守重成營中,由于大助事先通禀,篝火旁邊已經安好折杌,重成連赴秀忠陣營時穿的衣服都未換下,隻等着幸村前來。

     四面已經暗了下來,火焰的顔色也逐漸變紅。

     “聽說大人有急事,我暗中離開右府,趕了過來。

    ” 幸村則顯出一副少有的激昂之态,連一貫的寒喧都省了,“長門守大人,有一事,幸村隻能和你商議。

    ” “究竟何事,如此鄭重?” “幸村若讓你赴死,你會答應否?” 一瞬間,木村長門守重成端正而略顯寬闊的臉僵住,“既然是真田大人的意思……為了豐臣氏,為了右府,若有需要,重成義不容辭!” “既然你這麼說,幸村就放心了。

    長門守大人,就是今夜!今夜,乃是決定豐臣氏命運的關鍵!” 許是幸村太激切的緣故,在抛出謎一般的一語之後,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隻是喘着粗氣。

    年輕的重成僵在了那裡,他從沒見過幸村這副模樣,他等待着下文。

     “此前,”幸村聲音沙啞,“我們輸給了女人們的人情,忘記了男兒本來的活法。

    ” “哦?” “男子的世道即如修羅場,長門守大人。

    ” “是,又殘酷又苛刻。

    ” “女人乃是為生兒言女而活,男兒則是為了殺戮而死。

    此性從古至今從未改變。

    我們必須血戰!可惜,許多人竟把此忘了。

    ” 重成雙眼圓瞪,“這麼說,真田大人覺得今日出使所換的誓書,都是女人的意願,不能承認,是嗎?” “正是!我們要想取勝,隻在今夜!”幸村終于稍平靜些,道,“想必長門守大人也注意到了。

    大禦所早就看出今日的議和必圓滿完成,故從昨夜起,就令薩摩、豐前、築前、肥後等的軍船都撤了。

    ” “是。

    聽到這些,右府終于松了一口氣,看來大禦所真的毫無戰意。

    ” “先不管右府。

    ”幸村直直盯住重成,“敵人也在為議和而快慰,無論哪一座營,都起了平靜的炊煙。

    ” “……” “今夜他們定會痛飲,每一營都……” “那麼……那麼,真田大人的意思……” “先聽幸村說。

    人的心思有限。

    這一兩日,敵人也幾乎未合眼。

    好久未飽食了,再加上飲酒,所以,一旦睡去,就形同死人。

    ” 木村重成疑慮地移開視線,他已經猜出幸村的心思了——幸村定是想發動夜襲,但即使能拉攏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打勝今晚的仗,結果又能如何? “我要一萬人!”幸村語氣之強硬,不容人反駁,“我要木村長門守重成、渡邊内藏助、明石掃部助守重各部!” “但,若隻是一方人,連前田利常的一萬兩千人也……” “奇襲!”幸村打斷了重成,“兵分兩路,穿越熟睡的關東諸軍。

    襲擊的地方也隻有兩處,一是茶磨山,一是岡山,将大禦所和将軍俘虜之後再撤。

    除此之外,焉有生路?除去他們都卸了武裝、睡得如死豬一般的今晚,一百年亦無這等戰機!” 真是驚人之想!重成有些發懵。

    不過,此并非癡人說夢。

    敬服和驚駭彙成一股洪流,猛烈撞擊着重成年輕的心。

     “重成,你明白幸村的心思了?今日的議和究竟有何意義?那頂多是把豐臣氏的敗亡向後推遲了兩三個月而已。

    若是這樣,不如從一開始就老老實實。

    ”幸村仍在盡心說服重成,“可遺憾的是,我們的希望必全部落空。

    什麼大禦所年邁體衰,早晚一死,全是胡說八道!不信大禦所歸天之後,你再看看,将軍身邊那些旗本,定當即撕毀誓書,放馬過來。

    此毋庸置疑。

    不隻如此,在那之前,大坂恐就會發生内讧。

    大家同分祿米,共享太平,豐臣氏已經沒有這等實力了,太平已成為豐臣氏無法實現的夢。

    幸村未發瘋!為虛無的夢,大人不也在今日特地趕赴岡山,見了大禦所的血手印嗎?大人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了?長門守大人!” 重成的身體開始哆嗦,“真田大人真的決意今晚偷襲,視死如歸?” “幸村隻恨兩三月後屈辱一死。

    ” “唔。

    ” “長門守,幸村起碼有八分勝算。

    悄然穿過卸下武裝、昏昏睡去的前田部和由部部之間,先襲岡山。

    如能生擒将軍,就足以保證我們不會落敗。

    再從後方的舍利寺繞過林寺村,從後面突襲茶磨山,生擒大禦所!待各處熟睡的人快要睜開眼,再令人撲向八町目口的井伊部。

    ” “……” “引開井伊部的注意之後,趁機穿過前田部左翼的古田重治陣地,撤回城内。

    古田重治必然會放我們。

    最後,用箭書通知對方,大禦所父子已被生擒,哼!戰事就此終結!” 重成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這絕非匹夫之勇……如此一來,白天交換誓書之舉都變成了可怕的謀略:己方連按血印都要特意去監督,讓敵人産生大坂決心議和的錯覺,從而解下武裝呼呼大睡,自己卻趁機一舉偷襲。

    兵者,詭道也。

    一旦取勝,何事不能決?但除了這年輕的激情,重成還有一股清高之風。

    今天他曾告訴将軍,作為大坂對議和的謝禮,明日家康與秀忠在茶磨山本陣彙合時,他想把織田有樂齋、大野治長、澱夫人等人表達謝意的朝廷欽賜的應時禮服,以及七手組首領奉上的名刀之譜錄獻上。

    秀忠當然欣然應允。

    可如此一來,這一切都将變成策謀了? 将軍對木村重成的風範甚是欣賞。

    盡管他一向寡言少語,但還是心情極佳地對重成大為褒獎,稱他身為敗軍使者,卻不卑不亢,不辱主命,乃是堂堂武士。

    但,若這一切皆變成了夜襲的謀略,将會如何呢? “長門守大人,莫非幸村計劃有差?”幸村逼近,“打仗乃是生死相賭。

    當見到有七分勝算,就會斷為賭勝,此乃兵家常道。

    請速下決斷,悄然行事。

    但須得右府首肯。

    ” “右府?” “當然。

    沒有右府裁許,就成了擅自行事。

    斯時,即使生擒了大禦所和将軍二人,也無法進行正常交涉。

    望切切先向右府禀報。

    至于詳細的行軍布陣,幸村自會安排妥當。

    ” 重成大大舒了口氣。

    此前他一直以為,幸村想不經秀賴許可,就發起夜襲……至此,重成放下心來,他已把自己的性命都交給了秀賴。

     “明白。

    ”重成高聲答道,“若有了右府的裁決,重成必欣然從命。

    ” “多謝!一旦讓敵人得知,戰機全失,故須親口對右府言說。

    ” “明白!” 二人同出大帳,察看護城河對面的敵情。

     四周一片黑暗,天空不時有流星劃過。

    天滿川對面的加藤、中川、池田等部似已吃完了晚飯。

    篝火旁隻留了為數不多的守護,一派與昨夜截然不同的靜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