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蟬脫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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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本,重正就令騎兵一邊疾馳,一邊點上引線,并讓傳令兵向後續部隊發出命令:若有人欲從真田居所逃走,格殺勿論! 馬已經疲憊之極,衆人紛紛在一個可望見真田宅邸燈火的山丘下了戰馬,把火槍分成四組,封鎖周圍,餘下的一百人則分為兩組,呐喊叫陣。

     先前,重正打算令火槍先朝宅院一陣猛射,然後讓士兵呐喊助威。

    但如此盲目射擊,流彈定會造成太大傷亡,他遂變了原計。

     于酣醉中遭到圍攻,幸村再強硬,也不敢貿然殺出。

    隻是趁着酒勁,必會有些愣頭青奔來,卻也隻能成為槍下鬼。

     對面燈火輝煌,這一邊卻早已适應了黑暗,從黑暗中摸過去,甚是有利。

     松倉重正再次痛心起來,還真有些于心不忍。

    向南渡河而過,襲敵于不備,此為兵法中上上之策,但這卻是背叛友情、最為卑劣的行為。

     黑暗中,下馬的命令傳下,火槍隊分成了四組,餘人也分作兩隊。

     距離真田的宅院隻有兩三町遠了,包圍圈一步步縮小。

    此時,豐後才納悶起來:奇怪啊,燈光怎加此清冷? 在無盡的黑暗中,那些照亮夜色的光亮大有孤寂之感。

     “奇怪啊,沒想到酒宴會結束得這般快?” 終于,靠近了門前,門開着,重正敏捷地躍入門内,就在這一瞬,腳下黑暗中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道:“把馬還給我。

    我……我家裡還有病人啊。

    我必須回去……”松倉重正跳到一旁,定睛一看,一個袒胸露乳、衣服滑到肩膀的醉漢正向他手舞足蹈。

     “什麼馬?”豐後低聲一問,後背頓時冒出一股涼氣:中計了! “馬,馬……”醉漢道,“别人的馬……我不管,我的馬……我得在天亮前回……我和病人說好才出……”說着,那人身子傾倒,雙手伏地相求。

     豐後急急打量四周。

    探子說得清清楚楚,這裡拴着至少一百多匹馬。

    當然,都是些富有的農夫喂養的耕馬。

    自從真田父子住到此地,騎馬就成了鄉人的習慣,與無門無派的劍術一起,形成了此地的風尚。

     糟!重正慌忙在黑暗中向内闖。

    那麼多拴馬樁,卻無一匹馬。

    新鮮的馬糞氣味直沖鼻子,卻連馬毛也無一根! “都給我上!”重正闖進尚留有燈火的屋内,立時絕望地閉上雙目。

    在杯盤狼藉的地上,到處都躺着呼呼大睡的男子,仿佛被巨浪打上海岸的金槍魚。

    這絕非尋常的大醉,必是被施了迷藥。

     手下人齊齊湧了進來。

     “這……這是怎回事?”一個人大聲喊道,“怎的一個清醒的家夥也沒有!” “真田左衛門佐幸村逃了,哼!有種的真刀真槍出來,比試比試!” “哼!”松倉重正臉色煞白,心中如煎,脊梁還在飕飕冒着涼氣。

    他狠狠朝身邊一人踢了一腳,“起來,蠢貨!” 被踢之人隻是嘴裡嘟囔着,胡言幾句,微微動一動手,繼續鼾聲如雷。

    他們爛醉如泥,在享受着大睡。

     “還愣着怎的!休要讓左衛門佐逃了!趕緊集隊!他跑不遠,掉頭!返回五條,趕緊回去四處把守!否則……”重正再也說不出話來。

    看來,幸村早就料到會有偷襲,遂詐稱初七啟程,巧妙地來了一個金蟬脫殼。

    重正渾身瑟瑟發抖,氣得破口大罵:“沒長耳朵?撤!撤回五條!快!撤回五條!” 真是一次丢人現眼的夜襲。

    原本,幸村花兩日時間捕魚,就是此次金蟬脫殼最初的暗示。

    捕撈鯉魚花兩日,酒宴兩日後才出發,本就有些古怪,但幸村做礙太真了,實能迷惑衆人。

     真是可惡!如此說來,幸村讓百姓養成騎馬的習慣,亦是早已預謀:一旦到了緊急時刻,自可奪取他們的馬匹。

    若是這樣,此算計自起于上一代昌幸了,真是既令人歎服,又令人震怒。

    真田父子莫非就是謀略的化身?什麼捕魚,什麼簌簌流淚,什麼依依惜别,全是迷魂大陣!迷倒農夫,奪走他們的馬匹然後逃之夭夭,才是唯一目的。

    他們是善是惡? 幸村就那般急切去大坂城?他是想得到那五十萬石,出人頭地,還是喜歡享受戲耍别人的樂趣?松倉重正隻想盡快返回五條,予那裡阻止幸村。

    若不能挽回顔面,他有何立足之地? 但正因他一步走錯,如今深夜撤兵,遠無那般簡單。

    重正一邊傳達命令,一邊與各處聯絡,待把五百人集中起來,過了不少時辰,再返回五條,天已大亮。

     松倉重正遭遇了一生最大的一次失敗。

    對手悄然而去,此時恐已遠走高飛。

    當如何向家康公和上田的真田伊豆守交代? 松倉重正返回大帳未久,手下前來禀報:“二見神社樹林裡拴有一百多匹馬,松枝上系着一封書函。

    ” 當士卒奉上書函時,松倉豐後又是吃驚又是感歎。

     “情非得已,逾過貴地,不勝慚愧。

    另,這些馬匹均為百姓珍物,請分别物歸原主。

    與君之誼,鄙人永世難忘。

    望君武運昌盛,松豐樹茂。

    辱知傳心、大助惶恐謹言……” 松倉重正先是大笑,笑着笑着,眼淚竟簌簌落了下來。

    是啊,此父子二人就是為執著獻身的可悲之人、可敬之人! 想到這裡,重正甚至産生了自己乃是故意放走真田父子的錯覺。

    他連忙偷偷望一眼四周,暗罵:混賬東西,你把老子坑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