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夜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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唠叨多少遍都無用。

    火已經着了啊。

    你說呢,将軍?” “是。

    ” “那麼,應怎樣滅火?從何處着手?怎樣做才能把損失降至最低?當然,對于這個問題,大家一定都有自己的看法。

    那就先從年長的佐渡守大人開始說吧。

    ” “恕老夫冒昧。

    ”本多正信此時才真正洞察了家康的内心。

    家康強忍怒火,當着衆人的面自責,完全是因為看透了在座衆人。

    “正信以為,應從鎮壓狂妄的洋教徒入手。

    最好從三地開始:其一為奧羽之地,完全交給伊達陸奧守即可。

    聽說陸奧守自己都要改宗了,從城内到正門前處處都豎起牌子鼓勵洋教。

    這當然是别有用意的一招反棋。

    ” “反棋?”家康閉着眼睛問道。

     “是。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不利,想以此來向将軍表明忠心,也就是說,他是在暗示信徒們,若意圖不軌,大可放心投入到他懷中去,他會為他們撐腰。

    他把一切都攬下來之後,事情自然就平息了,必是如此。

    ” 聽到正信這番意外的發言,滿座嘩然。

    無論是酒井忠世,還是水野忠元、青山忠俊,對伊達都無這般樂觀。

    不止如此,他們甚至還懷有疑念:煽動大久保長安,慫恿忠輝的,不正是伊達政宗嗎?但由于家康正眯着眼睛聽得入神,誰也不敢插嘴。

     “奧羽之地完全交給陸奧守之後,從關東到信越、東海,江戶就足以控制了,亂無由起。

    最重要的是上方。

    鎮撫上方的騷亂,尋常人不能勝任,因為秀賴那邊有相當多的信徒在幫着出謀劃策。

    因此,能夠一舉鎮壓騷亂的人,若少了足夠的分量和實力,自是萬萬不可。

    如此看來,平亂之人非大久保相模守莫屬!” 一席話,令在座之人驚愕得喘不過氣。

     大久保長安事件背後,大久保忠鄰與本多正信父子的争鬥已然糾纏不清,正信口中卻忽然蹦出忠鄰的名字,衆人豈能不驚?可是,此時家康竟也沉默了。

    這樣一來,無人敢插言。

     “老夫居然推舉大久保相模守,或許有很多人感到不解。

    事實上,正信對相模守近來所為也頗有微詞,但私情和公事絕不能混為一談。

    趕赴上方诘責那些意圖鬧事的信徒和大名,并且,讓右大臣秀賴把他庇護下的神父和傳教士,以及企圖趁機作亂的浪人都悉數交出,斬斷禍根。

    能夠擔此重任者,非相模守莫屬!” 說到這裡,本多正信飛快掃了一眼秀忠。

    但見秀忠像陶人一樣凝然靜坐。

     “或許,世間會有一些自以為是的讀書人造謠說,本多正信再次把對手趕到了陷阱裡,但這樣的惡言不足為懼。

    相模守和伊達陸奧守一樣,都被世人當作洋教信徒,正因如此,他們親自出面,才會更具說服力。

    而且,為了消除此前世人對他懷有的疑惑,相模守定全力以赴。

    故,無論于公子私,這都是好事一樁。

    這樣,先控制住火勢,再慢慢商議善後之策,諸位以為如何?” 但家康仍閉眼沉思,片刻後方道:“佐渡守大人的意思已經明了,酒井忠世有何看法?” “在下恐難以認同。

    ”家康忽然這麼一問,忠世倒是明确地表明了态度,“照伊達的性子……先不說這些,對于把大久保相模守派往上方一事,在下無法同意。

    ” “哦?” “即使不這樣安排,相模守都曾憤憤說過,他完全是擺設。

    讓這樣一個自暴自棄之人去安撫上方信徒,正如佐渡大人所言,這恐被解為帶有嘲諷之意的命令。

    如此一來,相模守的懷疑會愈發加深。

    把一個自己都不信任的人派去,無異于火上澆油。

    故在下以為,反倒是派伊達陸奧守去較好。

    ” “正純你說呢?”這時,家康才睜開眼睛,用刀子般的目光盯着正信的兒子。

     “恕在下直言,在下會折中處理。

    ” “折中?你休要拘束,隻管明說。

    ” “誤導大久保相模守的人,不用說,罪魁禍首還是大久保長安。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與之有牽連。

    由于長安已去,故應在嚴厲處置餘黨之後,再把相模守派到上方去,在下認為方是上策。

    ” “還有一些人與大久保長安有牽連?你指的是誰?”家康似有些納悶,不解地問道。

     “信濃松本城主石川康長、築摩藩主石川康勝。

    ”說着,正純從懷中掏出從前那張聯名狀的抄本,在家康面前展了開來,“大人請看,在相模守和長安的署名之後,石川康長、石川康勝,以及宇和島的城主富田信高、日向延岡城主高橋原種,亦赫然在目。

    ” 家康沉着臉,把視線從聯名狀上移開。

    石川康長兄弟乃石川數正之子。

    數正多年身在豐臣氏,卻暗中為德川效力,家康心中頗明。

     “你現在還帶着那樣的東西?” “是。

    這份聯名狀可讓在下時時作參考。

    在這上邊署名的,都是與長安最為親近之人,而且,他們私下裡都是熱心的洋教徒。

    ” “所以,就要先懲罰他們?” “正是。

    他們中間,有從前背棄了德川投奔豐臣氏,給三河武士丢盡了臉面的石川伯耆的兒子,還有,富田在四國,高橋在九州,也分别要加入長安的走私交易,故,首先要沒收他們的封地,再把相模守派往上方。

    ” 家康無語,盯着正純——此子露出的機鋒,令人何等驚心啊!對正純來說,大久保長安已鐵定是謀反者,大久保忠鄰則是被長安利用的好人。

    對他來說,既然已處決了長安的遺族,為了德川的安全,對那些與長安親近的人,也要堅決予以剪除。

     “這麼說……這麼說,上野介大人,你的意思,是通過對忠鄰周圍的人進行處罰,來促使他本人反省自己的不當和過錯,之後再将其派往上方?” “正是。

    否則,相模守到了上方,反而會四處遊走,發洩一肚子不滿和牢騷。

    怎麼說,他也一大把年紀了,若到處胡說八道,恐會擾亂天下,也會給大久保一族帶來災難。

    衆所周知,相模守與石川一族的關系亦異常親密。

    ” 說到這裡,正純突然閉了口。

    這些事情,用不着他說,家康也清楚得很。

     家康低低呻吟了一聲,再次閉上了雙眼。

    不錯,大久保忠鄰和石川兩家,從家康祖父時起就交往甚密,形同一家。

    忠鄰之妻乃石川家成孫女,算起來便是數正的堂妹,而現在石川一族的家主石川康通的嗣子忠總,實際上乃是大久保忠鄰次子。

    基于此,正純才提出嚴懲石川數正家人,再把大久保忠鄰派往上方的建議。

     或許在有些人看來,本多上野介正純既然連長安的遺族都予以處罰了,現在又提出這樣的建議,其目的恐是要把政敵大久保忠鄰一舉除掉。

    為此,與其直接對付領養了忠鄰次子的石川家成後人,不如除掉石川數正的兒子,因為衆人都認定其背棄主家,投奔太閣,甚至那些頑固的旗本大将仍在私下裡喋喋不休:“三河武士的恥辱就是石川伯耆守的背叛。

    隻要除掉了他,譜代們就全都是忠貞之士了……” 每當聽到這樣的議論,家康都如鲠在喉。

    石川數正的出奔乃是家康默許過的,事到如今,他卻無法将這些說出口來。

    而且眼下,石川康長和康勝與已故的長安關系笃厚,也是事實。

    正如正純所言,在那份令人頭痛的聯名狀上,清清楚楚署着康長與康勝的名字。

     “相模守大人上了年紀,故須采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