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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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ldquo你在說什麼，尤塞夫？&rdquo他好像可以感覺到腦子裡的各個部件在吱吱叫、嘎嘎響，互相摩擦，齒輪怎麼也挂不上，這一切都伴随着一陣又一陣的劇痛。
&ldquo第一，專員空缺的問題。
&rdquo &ldquo他們需要一個年輕人。
&rdquo他機械地應聲說，心裡卻在想：如果不害寒熱病，我是絕不會同尤塞夫讨論這樣一個問題的。
&ldquo其次，他們從倫敦派來的這個特殊人物&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等我腦子清爽一些再來同我談吧，尤塞夫。
我一點兒也不懂你到底在同我談什麼。
&rdquo &ldquo他們從倫敦派來一個負有特殊任務的人，來調查鑽石的事&mdash&mdash他們為鑽石的事都發瘋了，隻有專員一個人肯定知道這個人的身份&mdash&mdash别的官員都不知道，連你也不知道。
&rdquo &ldquo你真是胡扯，尤塞夫。
沒有這樣一個人。
&rdquo &ldquo誰都猜到了，除了你一個人。
&rdquo &ldquo太荒唐了。
你不該聽信謠言，尤塞夫。
&rdquo &ldquo還有第三件事。
塔利特到處宣揚你去過我的家。
&rdquo &ldquo塔利特！誰相信塔利特的話？&rdquo &ldquo隻要是壞話，随時随地都有人相信。
&rdquo &ldquo走吧，尤塞夫。
你為什麼要現在來惹我心煩呢？&rdquo &ldquo我隻想叫你了解，斯考比少校，你可以信賴我。
我的魂靈裡有對你的友情。
我說的是真話，斯考比，全是真話。
&rdquo他向床上俯過身去，頭油的氣味更加強烈地鑽進斯考比的鼻子裡，一雙棕色的眼睛也似乎因為感情激動而變得濕潤了。
&ldquo讓我給你拍拍枕頭，斯考比少校。
&rdquo &ldquo噢，看在上帝的份上，離我遠一些吧。
&rdquo斯考比說。
&ldquo我知道當前的情況，斯考比少校，要是我能幫你的忙&hellip&hellip我手頭很富裕。
&rdquo &ldquo我不想受賄，尤塞夫。
&rdquo他疲倦地說，為了避開尤塞夫的頭油味，他把頭扭向一邊。
&ldquo我不是要向你行賄，斯考比少校。
我任何時候都可以借你一筆錢，隻收适當的利息&mdash&mdash年息四分。
沒有任何條件。
如果你拿到了什麼事實，你可以在借錢的第二天逮捕我。
我想做你的朋友，斯考比少校。
你不需要做我的朋友。
有一個叙利亞詩人寫過這樣的話：&lsquo兩顆心，一顆永遠溫暖，一顆永遠冰冷。
冰冷的心比鑽石還珍貴；溫暖的心沒有價值，被人扔掉。
&rsquo&rdquo &ldquo這首詩在我聽來，寫得并不好，可我不是内行。
&rdquo &ldquo對我來說，咱們兩個人都到這個地方來真是巧合。
在岸那邊，那麼多隻眼睛盯着我們。
可是在這裡，斯考比少校，我可以真正幫助你。
要不要我再拿幾條毛毯來？&rdquo &ldquo不要，不要。
你别老是纏着我就成了。
&rdquo &ldquo我看見像你這樣性格的人受人排擠，非常憤慨，斯考比少校。
&rdquo &ldquo我不相信會有一天，我需要你來憐憫我，尤塞夫。
但是如果你真要替我做一件什麼事的話，你還是走開讓我睡一會兒吧。
&rdquo 但是在他睡覺以後，回到他腦子裡的仍然是痛苦的亂夢。
樓上，露易絲還在哭泣，他坐在桌旁寫最後的一封信。
&ldquo對你來說，這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但是我實在沒有别的辦法。
愛你的丈夫，蒂奇。
&rdquo這以後，當他轉過頭來，想尋找一件武器或者是一段繩索的時候，他突然醒悟過來，他絕對不能采取這種行動。
他永遠也沒有權利自殺&mdash&mdash他不能叫自己墜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不論他的理由多麼充分。
他把信撕碎，跑到樓上，想告訴露易絲一下，本來一切就沒有問題，但是已經聽不見她的哭聲了，卧室裡一片寂靜，一直溢到室外來，他吓得怔怔地站在那裡。
他開始呼喊：&ldquo露易絲，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我已經給你訂了船票了。
&rdquo但是沒有回答。
他又叫了一聲：&ldquo露易絲。
&rdquo聽見鑰匙在鎖眼裡一聲轉動，門悄悄地打開，給人一種災禍已經無法挽回之感。
他看到緊靠房門口站着的是克雷神父。
克雷神父說：&ldquo教會的教導是&hellip&hellip&rdquo斯考比醒了過來，他仍然躺在墳墓一般的小石頭房子裡。
二 他在外邊滞留了一個星期。
熱病過了三天才減退，他又休息了兩天才能勉強上路。
他沒有再見到尤塞夫。
車子駛進市區裡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了。
月光下，房屋像是白森森的人骨；靜靜的街道從兩旁延伸出去，好像骷髅伸着兩隻枯臂；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花香。
如果他是回到一所空居，他知道自己會非常恬适的。
他非常疲勞，不想打破午夜的甯靜。
他知道絕不可能指望露易絲這時已經入睡、絕不可能指望在他出門在外的這幾天家裡的氣氛會變得松快起來，露易絲也不會像他在一次夢境中看到的那樣無憂無慮、高高興興。
小仆人在門口搖動着手電筒；青蛙在草叢裡咯咯地叫個不停；野狗對着月亮嗥叫。
他回到家裡來了。
露易絲摟住他；桌子上已經擺好夜宵的餐具；傭人出出進進地往屋裡搬行李；他的臉上一直挂着笑容，談個不停，盡量讓忙亂的氣氛延續下去。
他談論佩培爾頓、克雷神父，也提了一下尤塞夫，但是他知道，遲早他一定要問她這些天過得怎麼樣。
他想試着吃點兒東西，但是他非常累，一點兒也沒有胃口。
&ldquo昨天我清理了他的辦公室，寫好了報告&mdash&mdash事情這樣就算完了。
&rdquo他沉吟了一下說，&ldquo這就是我的全部新聞了。
&rdquo接着，又很勉強地補充了一句：&ldquo家裡怎麼樣啊？&rdquo他很快地擡起頭望了她一眼，又把眼睛轉向别的地方。
也許有千分之一的機會，她會笑一笑，模棱兩可地回答一句&ldquo不錯啊&rdquo，接着就把話頭岔開，談起别的事情來。
但是他從她的嘴角上看出來，他是不會這麼幸運的。
剛剛一定發生過什麼事。
但是事情并沒有一下子就爆發&mdash&mdash且不管究竟是一件什麼事。
露易絲說：&ldquo噢，威爾遜很會關照人。
&rdquo &ldquo他很不錯。
&rdquo &ldquo他很聰明，不該做他現在的工作。
我想不出他為什麼跑到這個地方來當個小職員。
&rdquo &ldquo他對我講他是糊裡糊塗地跑到這裡來的。
&rdquo &ldquo從你走了以後，我好像還沒有同别的什麼人談過話，除了小傭人和廚子。
噢，還有哈裡法克斯太太。
&rdquo從她的話聲裡聽得出，危險點已經接近了。
同過去一樣，盡管毫無希望，他還是想躲過去。
他伸了一個懶腰說：&ldquo我的上帝，我累了。
這場熱病弄得我一點兒勁兒也沒有，像塊爛布頭。
我想我該上床了。
已經快一點半鐘了，明天早晨八點我還得上教堂。
&rdquo 她說：&ldquo蒂奇，你一點兒主意也沒有想嗎？&rdquo &ldquo你指的是什麼，親愛的？&rdquo &ldquo船票的事。
&rdquo &ldquo别發愁。
我會想個辦法的，親愛的。
&rdquo &ldquo你還沒有想出來嗎？&rdquo &ldquo沒有。
我有幾個主意，我正在考慮怎麼做。
就是一個借的問題。
&rdquo200、020、002一直在他的腦子裡鳴響。
&ldquo可憐的愛人，&rdquo她說，&ldquo别為這個發愁了。
&rdquo她把一隻手貼在他的面頰上，&ldquo你累了。
你剛剛害過熱病。
我不惹你心煩了。
&rdquo她的手、她的話把所有的防線都打破了：他本來想她會落淚，可是卻發現眼淚湧上了自己的眼眶。
&ldquo上去睡覺吧，亨利。
&rdquo她說。
&ldquo你不上去嗎？&rdquo &ldquo我還有一點兒事要做。
&rdquo 他仰面躺在蚊帳裡等着她。
他忽然想，她是愛他的，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想了。
可憐的愛人，她是愛他的：她也是一個人，也有自己的責任感，她不隻是受他撫愛、關懷的對象。
他更深地感到自己的失敗與無能。
從班巴回來時，一路上他想來想去隻是一個事實&mdash&mdash在這個城市裡隻有一個人能夠借錢給他，也願意借錢給他，那兩百英鎊，但這是一個他絕對不能向其伸手的人。
當初如果接受了葡萄牙人的賄賂，就安全多了。
他無可奈何地逐漸打定主意，決定明白告訴她：錢是借不來的，至少今後六個月，直到他休假以前，她必須待在這裡。
如果他剛才不那麼累，在她提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會這麼對她說了，事情現在也就完了。
但是那時候他退縮了，而她又是那麼體貼，現在再讓她失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困難了。
這所小房子裡鴉雀無聲，但是房子外邊饑餓的野狗卻不斷吠叫、悲嗥。
他用胳膊肘支着身軀，傾聽着。
他突然産生了一種奇特的、凄涼的感覺，這樣一個人躺着、等着露易絲上床；從來都是露易絲第一個躺在床上的。
他覺得心神不定，有一種不安的預感，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夢境：他怎樣在門外傾聽，拼命敲門，卻始終得不到回答。
他從蚊帳裡費力地爬出來，赤着腳跑下樓去。
露易絲正在桌子前邊坐着，面前擺着一個拍紙簿，但是除了一個名字外，她在紙上什麼還都沒寫。
飛蟻在燈泡上撞擊着，把翅膀甩在桌面上。
燈光照耀的地方，斯考比看到她頭上的一些白發。
&ldquo你怎麼啦，親愛的？&rdquo &ldquo一切都太安靜了，&rdquo他說，&ldquo我怕出了什麼事。
那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你。
佩倍爾頓自殺，弄得我心神不甯。
&rdquo &ldquo你真是胡思亂想，親愛的，那種事絕不會發生在咱們身上。
咱們是天主教徒。
&rdquo &ldquo是的，一點兒不錯，我隻不過想看看你。
&rdquo他說着把一隻手放在她的頭發上。
從她的肩膀上面，他隻看到她寫在信紙上的幾個字：&ldquo親愛的哈裡法克斯太太&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沒有穿鞋，&rdquo她說，&ldquo沙蚤會鑽進你皮膚裡去的。
&rdquo &ldquo我隻不過想看看你。
&rdquo他又重複了一句。
他不知道紙上的斑迹是汗珠還是眼淚。
&ldquo聽我告訴你，親愛的，&rdquo她說，&ldquo你用不着再着急了。
我一直在折磨你，折磨你。
這也同熱病一樣，你知道，害過一陣就過去了。
好了，現在它已經過去了&mdash&mdash至少暫時不來了。
我知道你弄不到這筆款，這不是你的過錯。
如果我不做那次愚蠢的手術&hellip&hellip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的，亨利。
&rdquo &ldquo這同哈裡法克斯太太有什麼關系？&rdquo &ldquo她同另外一位太太弄到下一班輪船的一個雙人客艙，那個女人臨時走不成了。
哈裡法克斯太太想，我也許能補這個缺&mdash&mdash隻要她丈夫同經管船票的人說句話就成了。
&rdquo &ldquo下班船大概兩個星期左右來。
&rdquo他說。
&ldquo親愛的，不要再為這件事傷腦筋了，最好還是打消
他說：&ldquo你在說什麼，尤塞夫？&rdquo他好像可以感覺到腦子裡的各個部件在吱吱叫、嘎嘎響，互相摩擦，齒輪怎麼也挂不上，這一切都伴随着一陣又一陣的劇痛。
&ldquo第一，專員空缺的問題。
&rdquo &ldquo他們需要一個年輕人。
&rdquo他機械地應聲說，心裡卻在想：如果不害寒熱病，我是絕不會同尤塞夫讨論這樣一個問題的。
&ldquo其次，他們從倫敦派來的這個特殊人物&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等我腦子清爽一些再來同我談吧，尤塞夫。
我一點兒也不懂你到底在同我談什麼。
&rdquo &ldquo他們從倫敦派來一個負有特殊任務的人，來調查鑽石的事&mdash&mdash他們為鑽石的事都發瘋了，隻有專員一個人肯定知道這個人的身份&mdash&mdash别的官員都不知道，連你也不知道。
&rdquo &ldquo你真是胡扯，尤塞夫。
沒有這樣一個人。
&rdquo &ldquo誰都猜到了，除了你一個人。
&rdquo &ldquo太荒唐了。
你不該聽信謠言，尤塞夫。
&rdquo &ldquo還有第三件事。
塔利特到處宣揚你去過我的家。
&rdquo &ldquo塔利特！誰相信塔利特的話？&rdquo &ldquo隻要是壞話，随時随地都有人相信。
&rdquo &ldquo走吧，尤塞夫。
你為什麼要現在來惹我心煩呢？&rdquo &ldquo我隻想叫你了解，斯考比少校，你可以信賴我。
我的魂靈裡有對你的友情。
我說的是真話，斯考比，全是真話。
&rdquo他向床上俯過身去，頭油的氣味更加強烈地鑽進斯考比的鼻子裡，一雙棕色的眼睛也似乎因為感情激動而變得濕潤了。
&ldquo讓我給你拍拍枕頭，斯考比少校。
&rdquo &ldquo噢，看在上帝的份上，離我遠一些吧。
&rdquo斯考比說。
&ldquo我知道當前的情況，斯考比少校，要是我能幫你的忙&hellip&hellip我手頭很富裕。
&rdquo &ldquo我不想受賄，尤塞夫。
&rdquo他疲倦地說，為了避開尤塞夫的頭油味，他把頭扭向一邊。
&ldquo我不是要向你行賄，斯考比少校。
我任何時候都可以借你一筆錢，隻收适當的利息&mdash&mdash年息四分。
沒有任何條件。
如果你拿到了什麼事實，你可以在借錢的第二天逮捕我。
我想做你的朋友，斯考比少校。
你不需要做我的朋友。
有一個叙利亞詩人寫過這樣的話：&lsquo兩顆心，一顆永遠溫暖，一顆永遠冰冷。
冰冷的心比鑽石還珍貴；溫暖的心沒有價值，被人扔掉。
&rsquo&rdquo &ldquo這首詩在我聽來，寫得并不好，可我不是内行。
&rdquo &ldquo對我來說，咱們兩個人都到這個地方來真是巧合。
在岸那邊，那麼多隻眼睛盯着我們。
可是在這裡，斯考比少校，我可以真正幫助你。
要不要我再拿幾條毛毯來？&rdquo &ldquo不要，不要。
你别老是纏着我就成了。
&rdquo &ldquo我看見像你這樣性格的人受人排擠，非常憤慨，斯考比少校。
&rdquo &ldquo我不相信會有一天，我需要你來憐憫我，尤塞夫。
但是如果你真要替我做一件什麼事的話，你還是走開讓我睡一會兒吧。
&rdquo 但是在他睡覺以後，回到他腦子裡的仍然是痛苦的亂夢。
樓上，露易絲還在哭泣，他坐在桌旁寫最後的一封信。
&ldquo對你來說，這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但是我實在沒有别的辦法。
愛你的丈夫，蒂奇。
&rdquo這以後，當他轉過頭來，想尋找一件武器或者是一段繩索的時候，他突然醒悟過來，他絕對不能采取這種行動。
他永遠也沒有權利自殺&mdash&mdash他不能叫自己墜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不論他的理由多麼充分。
他把信撕碎，跑到樓上，想告訴露易絲一下，本來一切就沒有問題，但是已經聽不見她的哭聲了，卧室裡一片寂靜，一直溢到室外來，他吓得怔怔地站在那裡。
他開始呼喊：&ldquo露易絲，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我已經給你訂了船票了。
&rdquo但是沒有回答。
他又叫了一聲：&ldquo露易絲。
&rdquo聽見鑰匙在鎖眼裡一聲轉動，門悄悄地打開，給人一種災禍已經無法挽回之感。
他看到緊靠房門口站着的是克雷神父。
克雷神父說：&ldquo教會的教導是&hellip&hellip&rdquo斯考比醒了過來，他仍然躺在墳墓一般的小石頭房子裡。
二 他在外邊滞留了一個星期。
熱病過了三天才減退，他又休息了兩天才能勉強上路。
他沒有再見到尤塞夫。
車子駛進市區裡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了。
月光下，房屋像是白森森的人骨；靜靜的街道從兩旁延伸出去，好像骷髅伸着兩隻枯臂；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花香。
如果他是回到一所空居，他知道自己會非常恬适的。
他非常疲勞，不想打破午夜的甯靜。
他知道絕不可能指望露易絲這時已經入睡、絕不可能指望在他出門在外的這幾天家裡的氣氛會變得松快起來，露易絲也不會像他在一次夢境中看到的那樣無憂無慮、高高興興。
小仆人在門口搖動着手電筒；青蛙在草叢裡咯咯地叫個不停；野狗對着月亮嗥叫。
他回到家裡來了。
露易絲摟住他；桌子上已經擺好夜宵的餐具；傭人出出進進地往屋裡搬行李；他的臉上一直挂着笑容，談個不停，盡量讓忙亂的氣氛延續下去。
他談論佩培爾頓、克雷神父，也提了一下尤塞夫，但是他知道，遲早他一定要問她這些天過得怎麼樣。
他想試着吃點兒東西，但是他非常累，一點兒也沒有胃口。
&ldquo昨天我清理了他的辦公室，寫好了報告&mdash&mdash事情這樣就算完了。
&rdquo他沉吟了一下說，&ldquo這就是我的全部新聞了。
&rdquo接着，又很勉強地補充了一句：&ldquo家裡怎麼樣啊？&rdquo他很快地擡起頭望了她一眼，又把眼睛轉向别的地方。
也許有千分之一的機會，她會笑一笑，模棱兩可地回答一句&ldquo不錯啊&rdquo，接着就把話頭岔開，談起别的事情來。
但是他從她的嘴角上看出來，他是不會這麼幸運的。
剛剛一定發生過什麼事。
但是事情并沒有一下子就爆發&mdash&mdash且不管究竟是一件什麼事。
露易絲說：&ldquo噢，威爾遜很會關照人。
&rdquo &ldquo他很不錯。
&rdquo &ldquo他很聰明，不該做他現在的工作。
我想不出他為什麼跑到這個地方來當個小職員。
&rdquo &ldquo他對我講他是糊裡糊塗地跑到這裡來的。
&rdquo &ldquo從你走了以後，我好像還沒有同别的什麼人談過話，除了小傭人和廚子。
噢，還有哈裡法克斯太太。
&rdquo從她的話聲裡聽得出，危險點已經接近了。
同過去一樣，盡管毫無希望，他還是想躲過去。
他伸了一個懶腰說：&ldquo我的上帝，我累了。
這場熱病弄得我一點兒勁兒也沒有，像塊爛布頭。
我想我該上床了。
已經快一點半鐘了，明天早晨八點我還得上教堂。
&rdquo 她說：&ldquo蒂奇，你一點兒主意也沒有想嗎？&rdquo &ldquo你指的是什麼，親愛的？&rdquo &ldquo船票的事。
&rdquo &ldquo别發愁。
我會想個辦法的，親愛的。
&rdquo &ldquo你還沒有想出來嗎？&rdquo &ldquo沒有。
我有幾個主意，我正在考慮怎麼做。
就是一個借的問題。
&rdquo200、020、002一直在他的腦子裡鳴響。
&ldquo可憐的愛人，&rdquo她說，&ldquo别為這個發愁了。
&rdquo她把一隻手貼在他的面頰上，&ldquo你累了。
你剛剛害過熱病。
我不惹你心煩了。
&rdquo她的手、她的話把所有的防線都打破了：他本來想她會落淚，可是卻發現眼淚湧上了自己的眼眶。
&ldquo上去睡覺吧，亨利。
&rdquo她說。
&ldquo你不上去嗎？&rdquo &ldquo我還有一點兒事要做。
&rdquo 他仰面躺在蚊帳裡等着她。
他忽然想，她是愛他的，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想了。
可憐的愛人，她是愛他的：她也是一個人，也有自己的責任感，她不隻是受他撫愛、關懷的對象。
他更深地感到自己的失敗與無能。
從班巴回來時，一路上他想來想去隻是一個事實&mdash&mdash在這個城市裡隻有一個人能夠借錢給他，也願意借錢給他，那兩百英鎊，但這是一個他絕對不能向其伸手的人。
當初如果接受了葡萄牙人的賄賂，就安全多了。
他無可奈何地逐漸打定主意，決定明白告訴她：錢是借不來的，至少今後六個月，直到他休假以前，她必須待在這裡。
如果他剛才不那麼累，在她提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會這麼對她說了，事情現在也就完了。
但是那時候他退縮了，而她又是那麼體貼，現在再讓她失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困難了。
這所小房子裡鴉雀無聲，但是房子外邊饑餓的野狗卻不斷吠叫、悲嗥。
他用胳膊肘支着身軀，傾聽着。
他突然産生了一種奇特的、凄涼的感覺，這樣一個人躺着、等着露易絲上床；從來都是露易絲第一個躺在床上的。
他覺得心神不定，有一種不安的預感，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夢境：他怎樣在門外傾聽，拼命敲門，卻始終得不到回答。
他從蚊帳裡費力地爬出來，赤着腳跑下樓去。
露易絲正在桌子前邊坐着，面前擺着一個拍紙簿，但是除了一個名字外，她在紙上什麼還都沒寫。
飛蟻在燈泡上撞擊着，把翅膀甩在桌面上。
燈光照耀的地方，斯考比看到她頭上的一些白發。
&ldquo你怎麼啦，親愛的？&rdquo &ldquo一切都太安靜了，&rdquo他說，&ldquo我怕出了什麼事。
那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你。
佩倍爾頓自殺，弄得我心神不甯。
&rdquo &ldquo你真是胡思亂想，親愛的，那種事絕不會發生在咱們身上。
咱們是天主教徒。
&rdquo &ldquo是的，一點兒不錯，我隻不過想看看你。
&rdquo他說着把一隻手放在她的頭發上。
從她的肩膀上面，他隻看到她寫在信紙上的幾個字：&ldquo親愛的哈裡法克斯太太&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沒有穿鞋，&rdquo她說，&ldquo沙蚤會鑽進你皮膚裡去的。
&rdquo &ldquo我隻不過想看看你。
&rdquo他又重複了一句。
他不知道紙上的斑迹是汗珠還是眼淚。
&ldquo聽我告訴你，親愛的，&rdquo她說，&ldquo你用不着再着急了。
我一直在折磨你，折磨你。
這也同熱病一樣，你知道，害過一陣就過去了。
好了，現在它已經過去了&mdash&mdash至少暫時不來了。
我知道你弄不到這筆款，這不是你的過錯。
如果我不做那次愚蠢的手術&hellip&hellip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的，亨利。
&rdquo &ldquo這同哈裡法克斯太太有什麼關系？&rdquo &ldquo她同另外一位太太弄到下一班輪船的一個雙人客艙，那個女人臨時走不成了。
哈裡法克斯太太想，我也許能補這個缺&mdash&mdash隻要她丈夫同經管船票的人說句話就成了。
&rdquo &ldquo下班船大概兩個星期左右來。
&rdquo他說。
&ldquo親愛的，不要再為這件事傷腦筋了，最好還是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