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清晨八點鐘，在去碼頭的路上，斯考比下車到銀行去坐了一會兒。

    經理的辦公室陰暗、涼爽，一玻璃杯冰水擺在保險櫃櫃頂上。

    &ldquo早上好，羅賓遜。

    &rdquo

羅賓遜是個高個子，癟胸脯，因為沒有撈到去尼日利亞的職位而怨氣沖天。

    他說：&ldquo這種鬼天氣什麼時候才能變過來？雨季來晚了。

    &rdquo

&ldquo保護領地已經開始下了。

    &rdquo

&ldquo在尼日利亞，&rdquo羅賓遜說，&ldquo你總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

    我能替你做點兒什麼事，斯考比？&rdquo

&ldquo我坐坐成不成？&rdquo

&ldquo當然成。

    我自己在十點鐘以前從來不坐着。

    站着有助于消化。

    &rdquo他一刻不停地在辦公室踱來踱去，兩條腿像踩着高跷。

    他皺着眉毛呷了一小口冰水，仿佛在喝藥。

    斯考比看見辦公桌上擺着一本名叫《泌尿系統疾病》的書，翻到一頁彩色插圖上。

    &ldquo我能替你做點兒什麼事？&rdquo羅賓遜又重複了一遍。

    

&ldquo給我弄兩百五十鎊錢。

    &rdquo斯考比不太有把握地試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ldquo你們這些人總認為銀行是用錢砌起來的。

    &rdquo羅賓遜不假思索地說了一句玩笑話，&ldquo你真正想用多少錢？&rdquo

&ldquo一百五十鎊。

    &rdquo

&ldquo你現在結餘還有多少？&rdquo

&ldquo我想大概有三十鎊。

    現在是月底。

    &rdquo

&ldquo咱們最好查對一下。

    &rdquo他叫來了一個職員。

    在等待的時間裡，羅賓遜又在小屋子裡來回走起來&mdash&mdash六步走到牆根，再轉身回來。

    &ldquo走到那邊再回來，一百七十六次，&rdquo他說，&ldquo就是一英裡。

    我試着在午飯前走三英裡，這能使我保持健康。

    在尼日利亞，我總是走一英裡半的路到俱樂部去吃早飯，以後再走一英裡半回去上班。

    這裡沒有地方做這種散步的運動。

    &rdquo他在地毯上打了個回旋說。

    一個職員把一張字條放在辦公桌上。

    羅賓遜把紙湊到臉跟前兒，仿佛要嗅它似的。

    &ldquo二十八鎊十五先令七便士。

    &rdquo他說。

    

&ldquo我要把我的妻子送到南非去。

    &rdquo

&ldquo噢，是的。

    是的。

    &rdquo

&ldquo我想，&rdquo斯考比說，&ldquo錢再少一點兒也可以。

    靠我的薪水我沒有辦法讓她花太多的錢。

    &rdquo

&ldquo我真不知道該怎樣&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本來想也許能透支一筆錢，&rdquo斯考比含混地說，&ldquo許多人都能透支，是不是？你知道，我記得我就有過一次&mdash&mdash隻是幾個星期&mdash&mdash透支了十五鎊。

    我自己也不喜歡。

    把我吓壞了。

    我老是覺得我欠了銀行經理一筆債。

    &rdquo

&ldquo問題在于，斯考比，&rdquo羅賓遜說，&ldquo我們接到指示絕不允許透支。

    這是戰時，你知道。

    有一項很貴重的抵押品&mdash&mdash個人的生命&mdash&mdash變得不值錢了。

    &rdquo

&ldquo是的，這一點我知道，但是我還活得蠻結實，我也不準備挪動地方。

    潛水艇和我沒緣。

    我的工作也很保險，羅賓遜。

    &rdquo他明明知道不會有效果，還是盡量用開玩笑的口氣說下去。

    

&ldquo專員就要退休了，不是嗎？&rdquo羅賓遜說着，走到屋子另一端的保險櫃前面又轉回身來。

    

&ldquo可是我不退休啊。

    &rdquo

&ldquo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斯考比，可是有謠言說&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想有一天我會退休的，可那是遙遠的将來的事。

    我倒甯願死在崗位上，再說，我總還有幾宗人壽保險呢，羅賓遜。

    用那個做抵押成不成？&rdquo

&ldquo你知道三年以前你中斷了一宗。

    &rdquo

&ldquo那是露易絲回國動手術的那一年。

    &rdquo

&ldquo我想，餘下的兩宗把你已經繳付的保險費加在一起也沒有多少錢，斯考比。

    &rdquo

&ldquo但是如果我一下子死了，這總還算個保障，是不是？&rdquo

&ldquo如果你繼續交納保險費的話。

    我們就沒有什麼保障了，你知道。

    &rdquo

&ldquo當然沒有，&rdquo斯考比說，&ldquo這我知道。

    &rdquo

&ldquo真抱歉，斯考比。

    這是公事。

    銀行的章程。

    如果你需要的是五十鎊，我就自己借給你了。

    &rdquo

&ldquo算了，就當我沒有開口吧，羅賓遜，&rdquo斯考比說，&ldquo沒什麼要緊的。

    &rdquo他尴尬地笑了一下，&ldquo市政廳的那幫人會說我受點兒賄賂就什麼都有了。

    摩莉身體好嗎？&rdquo

&ldquo她很好，謝謝。

    我要是能像她那樣就好了。

    &rdquo

&ldquo你醫學書讀得太多了，羅賓遜。

    &rdquo

&ldquo一個人得知道身體有什麼毛病啊。

    今天晚上去俱樂部嗎？&rdquo

&ldquo我想我不會去的。

    露易絲很疲勞。

    你知道雨季以前人們是怎麼樣的。

    對不起，打攪你了，羅賓遜。

    我得到碼頭去了。

    &rdquo

他低着頭，很快地從銀行走下山坡來。

    他有一種在幹什麼卑鄙的勾當被人當場抓住的感覺&mdash&mdash他去向人家要錢，被人拒絕了。

    他不配和露易絲在一起。

    他覺得自己在做人方面一定有什麼失敗的地方。

    

二

德魯斯親自帶着他的外勤警察隊來到希望号上。

    船上的一個乘務員正在舷梯口等着他們，船長想邀請他們先到房艙裡去喝兩杯酒。

    率領海上警衛隊的一名軍官在他們之前就已經到了。

    喝酒是兩周舉行一次的例行公事的一個常規&mdash&mdash建立起友好氣氛。

    接受了這種款待，檢查人員就更容易叫這位中立國的船長吞咽搜查船隻的苦藥丸了，而且沒有長官在場，在船橋底下執行任務的檢查人員也會更順利地進行工作。

    趁頭等艙的旅客檢驗護照的時候，一隊外勤警察着手檢查他們的房艙。

    另外一些人這時正在貨艙裡進行搜索&mdash&mdash一件枯燥乏味、毫無希望地翻尋大米袋的工作。

    尤塞夫是怎麼說來着？&ldquo你們找到過一小顆鑽石嗎？你想有一天會搜查到嗎？&rdquo再過幾分鐘，當幾杯酒下了肚，關系變得相當融洽以後，斯考比就該進行檢查船長卧艙的不愉快的工作了。

    現在，這場時斷時續的談話主要是海軍中尉在進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