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沙漠

關燈
榆林戰役的意義,恐怕還不光是這些。

    我覺得賀司令員這次來……”李誠說:“這有什麼奇怪?哪一個重要戰役賀老總都來參加呀!他什麼時候也忘不了咱們!” 趙勁說:“不。

    你知道黨中央就在大理河川駐着。

    聽說黨中央前幾天召開了個會,毛主席、周恩來同志、任弼時同志、彭總、賀總、習仲勳同志和西北局負責同志都參加了。

    我看,這次榆林戰役是全國什麼大計劃内的一部分,要不然,就是配合全國……”“那該是中原又有什麼大進攻,要不,就是陳赓兵團要從風陵渡渡黃河,向西安突擊?” 趙勁說:“也說不定。

    或許是陳赓兵團将有什麼行動。

    總之,一定有什麼出敵意料的……”他手在空中畫了個大圈子。

     “屬于戰略性的……”翻山越嶺經過兩三天的日夜行軍,西北野戰軍一部進到三岔灣附近。

     三岔灣是榆林城南二十裡的一個主要據點,是榆林城的門戶。

    這個村子四面都是沙漠。

    敵人一個團,固守三岔灣。

    早晨,三岔灣槍聲炮聲響成一片。

    蔣匪的美國造飛機也急急忙忙地趕來轟炸。

     前晌,戰鬥一陣比一陣激烈,送彈藥的運輸員和擔架員朝前邊奔跑。

    電話員們滿頭大汗地來回跑着拉電線、查電線。

    一條東西的沙梁上有好幾個大碉堡,趙勁那個團的戰士正在向敵人攻擊。

    忽然,狂風卷着黃沙直向我攻擊部隊迎面沖來。

     槍聲、炮聲和敵人飛機轟炸的聲音彙成了一片巨大的吼聲。

    風沙煙霧遮得天昏地暗。

     戰士們在風沙煙霧中忽隐忽現,勇猛沖鋒。

     周大勇率領他的戰士,配合兄弟部隊攻下了四個碉堡。

    但是當他們進攻到離“五号大碉”一百五十公尺的時候,被敵人火力按倒在平漠漠的沙灘上。

     掩護周大勇他們的炮火還繼續發射,但是炮手、重機槍手,讓大風吹得睜不開眼。

    重機槍有的還在發射,有的被沙子堵住打不響了! 周大勇卧倒在沙窩裡。

    他雙手撐住地,胸脯略微擡起,臉繃得生緊,眼盯着前方。

    他要為這次戰鬥的結局負責;要為戰士們的生命負責,因為戰士們躺在敵人火網下。

    責任的擔子越來越重。

     時間走着,危險也增加着。

     周大勇一骨碌滾到王成德跟前,兩人眼對眼看了幾秒鐘。

     周大勇說:“電話線打斷了。

    我派通訊員給營長報告,讓掩護我們的火力往前移,可到現在連回信也沒有。

    怎麼搞的呀!” 王成德指着左側說:“看,二連攻的那個碉堡還沒拿下,敵人側射火力已經把我們跟營指揮所的聯系截斷了!” 周大勇和王成德盡力向正前方和左右翼看。

    左邊兄弟部隊正攻敵人碉堡;右邊百十公尺的地方是一條溝,溝那面,有軍号聲,有自己部隊沖鋒的喊聲。

     周大勇腦子急速地轉圈;汗水把臉上的沙土劃成一道一道的渠渠。

    他像那些有膽量有經驗的指揮員一樣,雖然焦急可是頭腦卻很清醒。

    他非常精明地找尋敵人弱點。

    猛然,腦子裡閃出一個計劃。

    他說:“老王,派一個班拖兩挺機槍到右邊去佯攻,吸引住敵人火力,正面就好進行爆破:讓敵人‘坐飛機’升天。

    好,這裡交給你,我到右前方去了。

    ” 王成德用手死勁地壓住周大勇的腰,說:“你在正面,我到側翼去。

    ”他彎下腰,像飛一樣跑去。

     王成德指揮兩挺機槍向敵人射擊,吸引住了敵人的注意力跟火力。

     這時周大勇指揮正面的戰士們,正在炮彈爆炸的火光中,在風沙中,準備爆炸敵人的高碉堡。

     馬長勝拿起第一包炸藥,對爆炸組的戰士們說:“同志們,跟我來!” 李江國撲過去推開他,說:“撒手,撒手!第一包炸藥是我的。

    ” 兩個人你推我拉,誰也不肯讓誰。

     馬長勝是越急越說不出話的人。

    他跺着腳,說:“李江國,你——”周大勇喊:“不準争奪!李江國帶第一組去!”他的聲音這樣嚴厲,連脾氣執拗的馬長勝也不敢吭氣。

     李江國抓住二十五斤重的炸藥包,向他身後的戰士們喊: “跟我來!” 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幾個矯健的影子,在炮火、煙霧和風沙中前進了!敵人工事中吐着火舌,炮彈爆炸的黑煙柱一直頂住了天,爆炸手們前進的道路又被封鎖得風雨不透。

    …… 李江國帶領爆炸小組,跑到離敵人碉堡四五十公尺的地方,他讓敵人的手榴彈震得跌倒在地,昏過去了!一個戰士的炸藥包被子彈擊中爆炸了……其他兩個戰士被敵人的火力按倒在地下,頭也不能擡。

     一股冰冷的感覺,一直透進周大勇的心髒。

    他很想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添給爬在敵人火力下的爆破手們。

     周大勇猛地回過頭來,正要喊第二爆炸組上去,馬長勝一步搶前,喊:“連長!”他那執拗的臉上,出現了嚴肅果斷的神情。

    這神情是那準備以生命去換取勝利的神情。

     馬長勝帶領第二爆炸組的四個戰士,一口氣跑到李江國跟前。

    李江國在地下一動也不動。

    馬長勝像每個在激烈戰鬥中的人一樣,這一刻沒有一點心疼李江國的情緒。

    他向前跑去。

    前邊是火,是煙,是下雹子一樣的手榴彈,是打飛了的鐵絲網……爆炸手們跑到離敵人工事的外壕三十公尺的地方,突然,馬長勝被爆炸了的地雷震得掼倒在地。

     馬長勝從地上蹦起來,喊:“前進!”他沒有感到疼痛,隻覺得渾身麻木,頭昏眼花。

    他什麼也聽不見,記不得别的任何東西,隻記得“爆破”。

    他跑着,對身後的戰士喊:“爆破!” 馬長勝鼓起全身力氣一縱身,向敵人碉堡撲去,他身後的兩個戰士沒上來,——他們永遠上不來了! 他周圍有成百顆手榴彈在爆炸,他的衣服被炸成了絮絮。

     他在危險包圍中,安上炸藥,拉響雷管,往後滾了兩滾;一片飛紅的火光一閃,轟隆一聲,煙霧沖天,碉堡垮下了一大片。

     “不行,不行,還得一包炸藥。

    ”馬長勝躺在地上想。

    他眼裡直冒火星,渾身蓋滿沙土、石塊;煙霧罩着他。

    是活是死他不管,隻固執地想:“一包炸藥,再來一包炸藥!” 突然,濃煙烈火中噴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陣旋風似的,彎下腰抱着一包炸藥,貼在敵人碉堡上,拉響雷管,往後一滾,正壓在馬長勝身上。

    馬長勝一看是李江國。

    他一轉身抱定李江國——這世上最親的人,正要喊什麼,轟隆一聲巨響,一切都從記憶中消失了…… 周大勇舉起駁殼槍,身子往後一仰,伸展左臂用力向前一揮,喊:“上呀!”他跳起來,飛一樣地率領戰士們撲上去。

    …… 敵人放棄了高碉堡,亂得像一窩蜂一樣朝後跑。

    周大勇知道建制被打亂的敵人,就失去了戰鬥力量。

    他率領戰士們猛追敵人。

    ……
各兄弟部隊緊密地配合起來把敵人從三岔灣四面的沙梁上,壓縮到三岔灣村裡。

    我軍四面猛攻三岔灣,不到半小時敵人就被全部消滅。

     趙勁跟李誠從沙梁上往下走。

    趙勁手裡提着皮帶,一邊走一邊用皮帶打着身上的沙土。

    李誠走在趙勁後邊,不停地呐喊,向打掃戰場的人員吩咐什麼。

     周大勇、王成德和第一連的戰士,帶着八九十個俘虜從戰場上走下來。

     王成德指着後邊沙梁上一個殘破的碉堡,說:“團長!攻那個碉堡可費了點周折!” 周大勇說:“拿下那個碉堡,李江國、馬長勝可真是加了一把勁啊!” 站在一旁的馬長勝一心一意地抽着個煙頭。

    李江國筋疲力竭,滿臉沙土,可是他還在咕咕地笑着。

     趙勁正回頭望那個碉堡,衛生員三牛帶領一副擔架走過來。

     趙勁問:“擡的誰?” “一營劉營長!” 趙勁、李誠、周大勇、王成德連忙走近擔架。

    李誠彎下腰叫:“劉元興!怎麼,不要緊吧?” 劉元興臉色蠟黃,半閉着眼,不能說話。

     趙勁摸着劉元興的手,手是冰冷的。

     衛生員三牛像是給首長們寬心,說:“衛生隊隊長說,子彈穿過肺,生命不一定有啥危險!” 趙勁背着手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有一種感情,深深地震動了他。

    他那冷淡、剛毅、嚴峻的臉上,閃着兇猛的火。

    他這樣子看了讓人畏縮、害怕。

     李誠擺了一下手,三牛就領上擔架朝臨時手術站急急走去。

     大夥走下了沙梁。

    擔任主攻任務的一營傷亡大些。

    因此,李誠沒有和趙勁一塊回團部,他一直向一營走去。

    李誠到第一營營部駐的院子裡,碰見團政治處組織股長。

    組織股長說:“二連指導員挂花了,我和張培商量:先讓組織股幹事劉雲,暫時代理二連指導員。

    行嗎?” 李誠說:“行。

    讓他暫且代理,回頭報告旅黨委。

    楊主任呢?” 組織股長說:“看,他不是正和張培談什麼?” 李誠走到楊主任跟前,說:“部隊一個鐘頭以後就出發,連續作戰。

    政治處的幹部要火速分配到各連隊,幫助整頓組織。

    ” 楊主任說:“誰能閑着?真恨不得把一個人分成十個人使用。

    保衛股的人全部去押俘虜了,民運股的人正打掃戰場,宣教股的人都在二營,組織股的人統到了一營。

    ” “三營呢?” “三營有我負責。

    另外,旅政治部李科長還帶四個幹部在三營幫助工作。

    ”說罷,楊主任一擺手就走開了。

     李誠跟楊主任說話的工夫,張培一直靜靜地站在旁邊,不說話也不吭聲。

     張培左手纏着繃帶,因為左手五個指頭被炸去了三個。

    他眉頭子有時候動一下,嘴邊和鼻尖上就冒出一串串的汗珠。

    俗話說,“十指連心”,也許他手上的傷痛得厲害! 李誠口氣枯燥地問:“劉元興負傷了,你也負傷了!營裡的工作……”他想算着,頭微微偏着,眼睛盯着牆根。

     張培望着政治委員。

    他的眼總是那樣溫和、謙遜。

    他一隻腳在地下慢悠悠地前後移動,說:“他負傷了,工作擔子我們就統統挑起來!該怎麼幹還怎麼幹。

    說到我的傷,全不礙事啊!”他微微一笑,像是安慰政治委員,可是他手上傷口裂痛的感覺,又不自覺地爬上眉尖。

    他擺過頭去。

     李誠,是因為焦急還是因為疲乏,總歸,他像猛烈戰鬥罷的每一個人一樣:脾氣很兇、面容枯燥,不願意說話。

    他瞅着張培那青癯的臉膛,頭用力地點了一下,說:“部隊馬上要出發,你立刻召開營黨委會。

    一刻鐘以後,我來參加。

    ” 李誠低着頭,邊走邊籌思什麼。

    他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沒有休息,口幹舌焦,鼻子像要噴出火。

     張培一面讓通訊員通知營黨委會的各委員來開會,一面找來周大勇,要他把第一連繳獲到敵人的那些重要文件、電稿,親自送到團司令部去。

     團部離一營營部隻有五十來公尺,周大勇三跷兩步就走到團部了。

     團部駐的院子好紅火:擠着清點武器的人,這裡喊,那裡叫,人人都緊張得快丢了魂。

    俘虜們,坐滿了一院子,臉都灰溜溜地吊着。

     周大勇走到一間房子裡,隻見團參謀長衛毅盤腿坐在炕上,衣袖揎在肘子以上,一邊寫戰鬥報告,一邊指揮院子裡的人。

    有時候,衛毅還把頭從窗口伸出去,大聲地給參謀們吩咐事情。

    身邊的電話鈴,不停地響,他也不停地拿起耳機,簡單地講幾句話,滿頭是汗,但是毫不忙亂。

    他沉着緊張精力飽滿的神氣,顯出他樸實穩厚的性子和充沛的工作熱情。

    一個參謀扒在窗口報告:“參謀長,俘虜來的團長帶到了,你是不是要審問他?”那個參謀大聲報告了三次,衛毅才聽懂,就說:“停會再說,現在顧不上。

    ”埋下頭又唰唰地寫起報告了。

    周大勇想把材料交給衛毅,可是插不上手。

     這工夫,進來一個參謀。

    他是從各營了解戰後情況回來的。

     參謀報告:“參謀長,營級幹部陣亡二名,負傷一名,連級——”衛毅擺了擺手,說:“停會再講,你去先清理武器。

    ” 參謀說:“六連的……六連副指導員衛剛同志犧牲!……”周大勇忙問:“衛剛?不能吧?” 這位參謀以前和衛剛一塊在旅部工作過,兩人交情挺親密。

    因此,衛剛犧牲,他很難過。

    他望着周大勇,眼淚滾滾而下! 衛毅沒有聽清參謀的報告,也沒注意參謀還在那裡站着。

    他還是邊寫報告,邊向窗子外面的人吩咐事情。

    那位參謀把一片血迹斑斑的紙,放在衛毅面前。

     團營黨委的同志們: 我是一個青年的共産黨員,缺乏鍛煉,但是我知道自己的神聖義務。

     今天聽到敵人侵占延安的消息,我哭了,夜裡睡不着。

    我誓以流鮮血、拚性命的決心,保衛黨中央和毛主席,消滅美國走狗蔣匪軍,使中國人民永遠幸福。

    我希望黨時時刻刻審查我的行動:看我在鬥争中,像不像個共産主義戰士,夠不夠個黨中央和毛主席忠實的警衛員。

    假如,我犧牲了,假如,黨審查我生前的一舉一動,像個共産主義戰士,夠個黨中央和毛主席忠實的警衛員,那麼,我這一生便沒有虛度;雖死也身心愉快。

     同志們,不要為我難過。

    為我們的事業而鬥争是志願,為我們的事業而犧牲也是義務。

    同志們,我犧牲了,但是革命事業和中國人民卻永遠活着。

    同志們,勇敢地砍殺美國走狗賣國賊,為中國人民報仇! 希望黨把我的信轉給我哥衛毅。

     敬緻布禮共産黨員、第六連副指導員衛剛寫于我軍退出延安的第二天深夜 (這是給我哥衛毅的信) 哥:今天你批評我,說我的情緒不對頭。

    道理我清楚,但是我心裡難受。

    美國走狗占了我們的延安,他們這一群惡狗賣國賊,想打擊我們黨中央,想征服我們,想使我們世世代代當亡國奴。

    想起這,我真想立刻去和敵人拚。

    你聽到我軍從延安撤退的消息,也很難過,但是你不像我,我壓不住自己的感情。

    哥,我有你那份修養就好了。

    我知道自己的缺點,我知道你對我的愛護。

    我對不起黨,也對不起你,因為我做的事太少。

    哥,我雖然倒下去了,但是,我永遠相信延安一定會收複,竄到陝甘甯邊區的敵人一定會消滅,美帝國主義的走狗一定會打倒,人民解放的事業一定會勝利,新社會一定會建立,共産主義一定會實現。

    哥,我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但是沒法子說清楚。

    我想去找你,可是我看見你,又什麼都講不出來。

    哥,你要愛護身體,多多為勞動人民做事。

    我不願意你看到這封信,你要看到這封信,那我們就永别了,哥! 衛剛 三月二十日于延安東川山溝 衛毅看了看衛剛的信。

    他微微聳動肩膀,臉抽動了一下,一陣劇烈的震動通過全身。

    他左手按住那封信,右手扼着那管筆,兩手冰冷。

    他睜大眼睛,凝視那封信,但是什麼也看不清。

    他覺着頭上像是箍了一道鐵環,那鐵環不停地縮小。

    有什麼霧騰騰的東西在眼前旋轉,耳朵裡塞滿了雜噪的響聲。

    有一眨眼工夫,他覺着胸口悶氣的像要爆裂,心劇烈地絞痛,思想混亂。

    他問自己:“誰犧牲了?”想來想去還是想不清。

    過了一會,他鼻孔微微張動了一下,仰起頭,臉像青銅刻的一樣,沒有表情。

    停了一陣,他那呆滞的眼光,落到那個參謀臉上(他始終沒有看見周大勇站在他面前),嘴唇機械地動了一下,像是說:“他完了?不會!”他的心顫動了一下,又埋下頭去寫報告。

    寫了一陣,一看,歪歪扭扭不成話,他用鋼筆嚓嚓拉去了兩行。

    眼睛死死地盯着牆角,衛剛冒騰騰的樣子顯在眼前。

    他覺得,說衛剛犧牲,完全是胡扯,根本沒有這回事。

    他又埋下頭去寫報告。

    當他寫了四五分鐘,再擡頭看時,那個參謀還站在原地。

    他直想發火;一邊寫一邊眼不離紙地說:“去,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打擊,我們能經受得起! 就要前仆後繼嘛!他倒下去了——”他用拳頭猛擊桌子,墨水瓶跳起來。

    “難過什麼?把眼淚擦去,同志,你要——一參謀,俘虜是五百六,還是五百七?捉住的敵人團長是不是叫張效武?嗨!俘虜數目要搞清,旅部又打電話催哪!”他搖了搖電話,講了幾句什麼,接着,又叫人,又忙着吩咐事情。

    他的聲音是森嚴的,微微顫動的;感情是不平衡的。

     周大勇望着衛毅那樸實穩厚的臉膛,想着衛毅那無窮無盡的工作精力和熱情;心裡沉甸甸的。

    他想:“我一生一世都要把參謀長這樣人,記在心裡。

    ” 周大勇走出團部。

    他記不清自己怎樣把材料交給參謀長的。

    他眼前隻有衛參謀長那忙碌的形樣和衛剛那氣剛剛的臉膛! 周大勇走到河槽裡,見團衛生隊長一邊用河水洗手上的血,一邊氣洶洶地批評他身邊的軍醫。

    軍醫好像很不服氣,和衛生隊長吵起來。

     周大勇停住腳步,聽到他們說話中不斷地提到衛剛。

    他就跑過去問:“衛剛怎樣?” 衛生隊長說:“怎麼樣?說起來真氣死人!敵人飛機把十來顆大炸彈扔在衛剛周圍。

    衛剛頭上負傷了。

    傷并不重,血卻流的不少,最倒楣的是他被沙子埋住了。

    後來,醫生和衛生員把他從沙子裡刨出來,都說他犧牲了。

    嗨嗨!我偏偏不信他會犧牲。

    ” 周大勇被興奮和吃驚的感情,同時抓住。

    他急迫地問: “那麼衛剛還活着?是嗎?是嗎?” 衛生隊長說:“死活還不一定,不過目前還不能把他放在陣亡人員名單中,最少我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