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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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可斷,血可流,但必須把革命進行到底!她堅信他能遵守這誓願。

    自己也決不做可恥的叛徒和逃兵。

    當下玉華便對朱大同斥責道:&ldquo人在你手上,要殺就殺,不許含血噴人!&rdquo朱大同卻狡猾地笑着說:&ldquo你不信,我可以把他的供詞給你看!&rdquo說着,把一份所謂&ldquo供詞&rdquo丢在她面前,推開門輕步地出去。

     十五分鐘後,朱大同又進來,那份&ldquo供詞&rdquo沒有動,玉華還是那樣倔強地站着:&ldquo讀過了吧?小姐,你有什麼意見?&rdquo玉華還是那句話:&ldquo不許你污蔑我的丈夫!&rdquo那朱大同笑笑把&ldquo供詞&rdquo撿起,歸了卷宗,&ldquo你不相信?也好,我就給你看另一份文件,這是你的朋友吳啟超大文豪的報告。

    他偵察了你的行動已不止一天了,他的忠實可靠材料完全證實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共産黨員!&rdquo玉華叫着:&ldquo都是胡說!&rdquo朱大同又道:&ldquo你不相信,我可以再給你一份材料看,這是你們黨的最高負責人德昌的供詞,他也早被捕,在他的供詞中提到你!&rdquo 玉華幾乎笑出來了,這反動派把自己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他還鬧不清大林和德昌是個什麼關系哩,可笑可鄙!還是那一句:&ldquo胡說!&rdquo那朱大同心想:軟的你不吃,老子就給你來點硬的,便拍起桌來,叱喝道:&ldquo你到底認不認?&rdquo玉華冷笑道:&ldquo我沒有什麼好認的!&rdquo他氣呼呼地沖到她面前:&ldquo不認老子就要動刑了!&rdquo玉華笑道:&ldquo人在你手上,要怎樣随你!&rdquo 那朱大同雙眼充血,面目猙獰,卷起袖子,當面給了她兩拳。

    她感到一陣劇痛,一陣昏眩,搖晃着,想找個地方扶住。

    又覺得小腹受到一陣刺心的撞擊,她哈着腰,用雙手緊緊護住她那可憐的、尚未見過世面就被傷害的小寶貝,跌倒在地,緊咬着牙關,淚水直流,卻不哼一聲&hellip&hellip 那老包匆匆趕到進士第,報告了這件不幸消息。

    玉華娘由陳媽扶着,一直哭到蔡監察府。

    蔡老頭極受震動,又叫備車,他先到黨部找吳當本,不在,又到他家裡去,一進門就口沫橫飛地叫嚷着:&ldquo到底有王法沒有,青天白日綁架婦女,看不慣我這蔡家,索性把我也抓去就是!&rdquo那吳當本正在吃夜飯,熱情地招待他坐下,小心地問明經過,又說:&ldquo蔡老伯放冷靜些,再有天大的事,也會弄得水落石出的,你坐坐,平平氣,我馬上就找保安司令部。

    &rdquo說着,他果然出去給朱大同打電話。

    二十分鐘後,回來了,面色嚴肅,說聲:&ldquo蔡老伯,這件事我看你最好也不要插手!&rdquo 蔡老頭也覺得奇怪,這笑面虎怎的忽然不那樣外交了。

    忙問:&ldquo為什麼?&rdquo吳當本道:&ldquo我現在就坦白告訴你,林天成和蔡玉華都是保安司令部秘密逮捕的,是重要共犯,南京有命令來,蔡老伯一向清白,身為監察大員,為這件事把自己牽連上去,也大可不必!人家周司令為了尊重蔡老對黨國的貢獻,沒把你牽上,你如徇私而自投旋渦,周維國這個人&hellip&hellip&rdquo他搖搖頭,&ldquo會做出什麼,難說!&rdquo這幾句話把那蔡老頭說得如掉下冰窖,半天說不出話來。

     當他轉回監察府時,一見到玉華娘就生氣:&ldquo你教養的好女兒,找的好女婿,差點把我也連累上。

    他們做了什麼,他們心中明白。

    我就要上京去,管不了,你也少去叫喊,把小冬撫養成人,那點房産也夠你這一輩子了!&rdquo說着,就進内室去,聲明不願再理會進士第的事,半個月後就全家遷省了。

     三 吳啟超應林雄模的邀請,抽空到池塘住了兩天。

    林雄模對他說:&ldquo你來就住在我這兒,我要推到為民鎮去,我把老鬼交你去對付,我自對付許天雄去。

    &rdquo又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ldquo這老鬼難應付,七太倒風騷、标緻,我是不敢領教,你有興趣不妨和她打打交道!&rdquo他把這堂堂的陸軍中校帶去拜會許為民,又帶到鎮上去拜會許添才。

     當吳啟超回城,就聽那小東西說,朱大同叫人把她帶出去過,覺得奇怪:&ldquo帶你出去幹什麼?&rdquo小東西心有餘悸:&ldquo帶我去抓人。

    &rdquo當小東西把經過一說,吳啟超便罵起娘來:&ldquo媽媽的,老朱壞了我的大事!&rdquo也不多言,徑投保安司令部找朱大同理會。

    那朱大同一見面就說:&ldquo你那遲開的玫瑰刺真多。

    &rdquo吳啟超不滿地說:&ldquo怎麼不打個招呼就動手?&rdquo朱大同道:&ldquo我看你也該死掉這顆心,這臭娘兒和那林天成都是一班死硬貨,這次我硬來,給她上了三次刑,連針灸也用上了,還是打不出個屁來。

    &rdquo吳啟超跌足道:&ldquo你壞了我的計劃!&rdquo朱大同道:&ldquo看你那樣有信心,我現在就交還你。

    不過老哥,我們還是有話在先,如果你再攻不破,我還是要要回來。

    我不相信她真是鐵打的,不要命!&rdquo說着,叫把玉華移交給吳啟超。

     蔡玉華受過幾次刑後,從昏迷狀态中蘇醒過來,隻覺得渾身熱辣辣的如火燒的一樣,她用昏花迷糊的眼睛望着她那十隻刺痛紅腫的手指,它們都曾被逐個用竹針刺過。

    每當一根竹針刺進她的指甲,就像刺在她心上一樣,她痛昏了,死了過去,被冷水噴醒,反動派又迫她:&ldquo認不認?&rdquo她還是那句:&ldquo我什麼也不承認!&rdquo于是又有另一竹針敲進她的手指甲,她又痛昏過去了!就這樣,他們一支竹針一支竹針地釘她,迫她供認,她咬着牙根堅決地拒絕供認,于是十隻手指都被釘上竹針了。

    後來,他們又用火烙她,她還是不說,在她心裡沒有懼怕,沒有後悔,隻有一個憎恨! 這樣,過了幾個昏死和可怖的日夜,當她再度睜開眼,她發覺自己已不是在那污穢潮濕的獨身牢房,而是在一間布置華麗、陽光充足、家具齊全的房間裡,她躺的也不再是血迹斑斑的稻草堆,而是那柔軟舒适的彈簧床。

    &ldquo我在做夢吧?&rdquo她想,&ldquo為什麼我會在這樣的地方呢?&rdquo她想掙紮,她想起身,可是那刺心的疼痛又使她昏迷過去。

     當她再度睜開眼睛,她看見一個人,一個瘦瘦細細的小女孩,站在她床邊。

    她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似乎有點面熟,對,她想起了:就是這個人把她騙出學校。

    她睜着憤怒眼睛,氣憤地叫她:&ldquo走開!&rdquo但那個膽怯的、神色驚惶的小女孩,卻低低地在勸導她:&ldquo小姐,不要動,你傷的太厲害了,我是來替你換藥的。

    &rdquo同時還有一個人在搖頭歎氣,她回轉頭去,可不是嗎?在她後面正站着那個卑鄙無恥的吳啟超。

    也在說:&ldquo你醒過來了,真叫人不放心。

    都是我不好,有事出去,遲了兩天回來就出事。

    你的傷很重,渾身都是傷痕,現在要好好敷藥,休養。

    &rdquo 她完全明白了,又是落在什麼人手裡。

    當那小女孩顫巍巍地替她揭開白布單,要替她敷藥,她才發覺她是在一種什麼狀态中躺在那兒,她伸出那麻木、僵硬的雙手,想拉住那布單,掙紮着怒喊:&ldquo滾開!&rdquo但她的雙手早被繃帶裹住,刺心的疼痛又使她昏過去了。

     當她還在清醒時候,當她還有點力氣掙紮時候,她一直拒絕那小東西為她敷藥。

    不吃不喝,也不睜開眼睛看誰,咬住牙關,忍受疼痛,雙手緊緊地護住那被單,内心卻複雜地在交戰,她想死,這種日子并不比死好。

    她受刑罰、侮辱,在反動派的虎口裡。

    讓我死吧,活着沒什麼意思!可是肚裡那幼小無辜的小生命卻在搐動,似乎在那兒叫喊:我有權利活,我要活,要到這個黑暗世界,和它抗争!她又懊悔了,也許我不行了,可是我們還有下一代,他們會做出比我們更大的事業。

    為什麼我不想活?作為一個共産黨員經不起考驗是可恥的,為了下一代,我也要活!我要活!! 那小東西是被吳啟超命令來侍候病人的,他對她談過,這個人很重要,要把她的傷養好,叫她盡快地把健康恢複過來:&ldquo看住她,跟着她,萬一她死了,逃了,我就剝你的皮、喝你的血!&rdquo因此那小東西很慌亂,很煩惱。

    她曾在她健康的時候見過她一面,那時她那樣地鮮麗,那樣地逗人喜愛;現在她受摧殘了,受傷了,就像被雷雨打折翅膀、在污水中掙紮求生的小鳥,變得那樣陰慘、那樣不幸。

     看見玉華痛苦,自己也痛苦,想起在她那可愛的家鄉,在所有反動統治下的人民,也有千千萬萬人這樣痛苦過,現在她完全明白這個快做母親的人為什麼會被捕,為什麼會受刑,而吳啟超為什麼又那樣重視她。

    她感到難過,難過自己在特務進行罪惡逮捕時,也有她一份,她的雙手也沾着玉華身上的鮮血。

    她又怕,怕她死去,吳啟超說過,萬一玉華有事,就要剝她的皮、喝她的血! 由于悔恨,由于同情,也由于她被授予特殊任務,她不敢離開病人一步。

    白天她坐在床邊,晚上她睡在地闆上,當玉華拒絕敷藥、拒絕吃喝,她就焦急,就害怕,淚水汪汪地看着她。

    她很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可是她能說什麼呢?那玉華不正眼看她,不對她說一句話,她把她看作是那些劊子手中的一個。

    &ldquo她也是他們一夥的,别以為她會哭,哭得多傷心呀,&rdquo她想,&ldquo那不過是鳄魚的眼淚罷了!&rdquo她對這兒的一切,一切人,一切陳設,隻有反感,隻有仇恨。

     經過了幾天休養後,玉華的健康有了一些進展,不全是因為治療,而是她的健康狀态一直就不壞。

    她清醒得多了,心思也更多,她想念黨,黨知道她被捕了嗎?黨會知道她這時的心思嗎?她是堅貞不二,決心一死的;她想念大林,他現在怎樣啦?被害了吧,或者還在受那慘無人性的酷刑?她堅信他會和她一樣,堅持到最後時刻,正如他們曾相互期許過的一樣,為了黨的利益,獻出赤誠的心。

    可是,他想念我嗎?想念我們的孩子嗎?她又想念起媽媽和弟弟,他們都是那樣無知,為了大林和自己的事,一定也在受極可怕的精神上的打擊,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呢?哀求伯父的幫助,或是在呼救無門,哀天恸地?她想了很多,淚水一直沒幹過。

     審訊是暫時地停止了,但那卑鄙的小人吳啟超,卻還常常地來,為她送花、送水果,露出那可恥的假惺惺的嘴面,安慰她:&ldquo一切都會好起來,最重要的是把傷養好,把孩子養出來。

    &rdquo見她不吃不喝,又說:&ldquo不要再傻了,你想死,可是孩子是無罪的呀,你不想到自己,也該想想孩子。

    &rdquo每次一見他的面,聽見他那僞善的聲音,她就起着強烈的反感。

    她不理他,不發一言,閉着眼,當作沒這個人、這種聲音;她恨透了他!直斥他是劊子手、卑鄙的小人! 當她能夠轉動,能夠坐起來時,當她經過了這些時日的觀察,她發覺這個日夜不離她的小東西,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樣壞。

    她很單純,但懂得不少事。

    當夜深人靜,當周圍沒有一個人,或是當她見玉華睡不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