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迷思之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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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我們所知的理性、美德、藝術以及文明,隻是遙遠未來那些好得更多的事物的原始胚胎&mdash&mdash那事物或許就是神祇(Deityitself)。

    因為在這個迷思裡,&ldquo進化&rdquo(按照該迷思的理解)就是一切存在物的公式。

    生存意味着,從地位&ldquo幾乎為零&rdquo向地位&ldquo近乎無限&rdquo開進。

    在由此迷思喂養長大的那些人的心目中,沒有什麼比混沌應會轉變為秩序、死亡應會轉變為生命、無知應會轉變為知識更自然、更正常、更能說得通。

    至此,我們得到全面盛開的迷思。

    這可是人能想象得出的最為動人最令人滿意的一部世界大戲。

     一切序幕之中(這裡别忘了《萊茵的黃金》),這出戲的序幕最為肅穆(austere)。

    無盡虛空,物質永無止息地盲目運動,以帶來它所不知道的東西。

    接着,由于百萬分之一又百萬分之一的幾率&mdash&mdash多好的悲劇反諷啊&mdash&mdash在某一時空點上,萬事俱備,冒出一個小酵母來,我們稱之為有機生命。

    起初,凡事仿佛都跟我們的戲劇的幼小主角作對;恰如在童話故事開頭,凡事仿佛都跟小兒子或受虐待的繼女作對。

    然而不知怎地,生命無往而不勝。

    受盡無數磨難(沃爾松格家族的哀傷不能與之相提并論),越過幾乎不可逾越的障礙,生命擴張、繁殖、修煉,從變形蟲進化出爬行動物,再進化出哺乳動物。

    生命(這時迎來了第一個高潮),&ldquo青春盎然,恣意妄為&rdquo。

    這是巨獸時代:恐龍在地面覓食,相互吞噬,最終滅絕。

    接下來又重複了那古老而又難以抗拒的小兒子主題及醜小鴨主題。

    恰如在強壯的巨獸中間,曾閃現弱小的生命之火,這一次,又是出于百萬分之一又百萬分之一的幾率,又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赤身裸體、戰戰兢兢、縮手縮腳的兩足動物,東躲西藏,還不會直立行走,前路茫茫。

    在該迷思中,他的名字叫作&ldquo人&rdquo:而在别的戲劇中,他就會是少年貝奧武甫,起初人們認為他是私生子;就會是毛頭小夥大衛,武器隻是甩石的機弦,迎戰全副武裝的歌利亞;或者就是巨人捕手傑克,甚至就是&ldquo小拇指&rdquo。

    他興旺發達了。

    他殺死強敵。

    他成了穴居人(CaveMan),群居,取火,圍着敵人屍骨喃喃自語狺狺咆哮。

    基本上就是野獸,卻不知怎地有了能力,發明藝術、陶器、語言、武器、烹饪以至任何東西(在另一部故事裡他名叫魯濱遜·克魯索)。

    他揪着尖叫的配偶的頭發(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

    因妒火中燒将孩子們撕成碎片,直到有一天,有個孩子長大成人,又轉過來把他撕成碎片。

    他照自己的形象創造了恐怖的諸神,匍匐在他們面前。

     但這些都隻是成長中的痛苦。

    在下一幕,他成為真正的人(trueMan)。

    他學會了駕馭自然。

    科學登場,驅散了嬰兒期的迷信。

    他越來越成為自己命運的主宰。

    匆匆穿過這一曆史時期(其中向上向前運動的走向,雖然有點模糊,但是依照我們正在使用的時間标尺來度量,那算不上什麼),跟着我們的英雄步入未來。

    且看他在這出神秘大戲的最後一幕,盡管不是最後一場。

    一個半神種族(araceofdemigods)如今統治着這一星球(在有些版本裡,統治着銀河系)。

    優生學已經保證,隻有半神才準予出生;精神分析已經保證,無人再會失去或弄髒自身之神性(divinity);經濟學已經保證,半神們所需的一切,都将在他們手中。

    人已經登上王位。

    人已經變成上帝。

    一切都是無限光明。

    現在,留心創神天才的最後一筆。

    因為大戲至此結束,就有點矯揉造作,甚至有點俗氣。

    要是我們隻看到這裡,這故事就不波瀾壯闊。

    所以在最好的版本裡,最後一場則呼啦啦似大廈傾。

    阿瑟王死了,齊格弗裡德死了,羅蘭死在了龍塞斯瓦關口。

    暮色悄悄籠罩了諸神。

    這段時間,我們已經忘記了莫德雷德,忘記了哈根,忘記了加尼隆。

    這段時間,自然這一古老敵人,看上去隻是被征服,卻在不斷朽壞,不聲不響,無休無止,非人力所能及。

    太陽将會冷卻&mdash&mdash一切恒星都會冷卻&mdash&mdash整個宇宙終将耗盡。

    生命(各種形式的生命)都将被逐出無盡空間裡的每寸土地,沒有希望重返。

    一切終将歸于無有。

    &ldquo宇宙黑暗籠罩一切。

    &rdquo真是忠實于伊麗莎白時代的悲劇樣式,英雄緩慢攀至光輝頂巅,突然急轉直下。

    我們離開劇場時,&ldquo激情全消融,回家樂天倫&rdquo。

    而且它确實比伊麗莎白時代悲劇高出好多,因為它具有一個更完備的結局。

    它不是将我們帶向一部故事之結局,而是帶向全部故事之結局:&ldquo我看到了世界末日。

    &rdquo 長大成人時,我就信了這一迷思。

    那時我就感受到&mdash&mdash至今仍能感受到&mdash&mdash其臻于極緻的波瀾壯闊(grandeur)。

    再不要說我們處在一個缺乏想象的世代了!古希臘人和北歐人,都沒有創造出比這更精彩的故事。

    時至今日,在某些心境下,我差不多總會發現自己打心底期望這不是迷思,而是真理。

    可是,它怎會成為真理? 使它絕無可能成為真理的,不是這出大戲的這一場或那一場缺了一些證據,而是貫穿整部戲的緻命的自相矛盾。

    若非大量吸收真正的科學,該迷思甚至都無法登場。

    真正的科學一刻都不能得到吸收,除非理性推理是有效的:因為每門科學都宣稱,它從事實觀察出發,從事一系列推理。

    隻有藉助這些推理,你才能得到你的星雲、原生質、恐龍、亞人(sub-men)和穴人(cave-men)。

    除非你一開始就相信,即便是最遙遠時空裡的實存,也嚴格服從邏輯法則(the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