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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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團。

    拉烏爾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他并沒有摔痛。

    他伸出雙手在自己的周圍觸摸着,手指所及之處都是砂子。

    他落進了一間地窖。

    房子建築在并不堅固的基礎上,久而久之,在不知不覺中,砂子,有一陣子還挺像樣子,現在已經滲了進來,就像海水滲進沉船那樣。

    他站起身來,盡量踮起腳尖站着,把一隻手高高舉過頭,但他什麼也摸不到。

    他一刻也不離身的電筒,經受住了摔碰。

    它雖然隻能照出一束微弱的光,但這足可以照出翻闆活門的輪廓來。

    沒有任何可以用手抓的東西,它隻是一塊凹凸不平的面闆。

    把地闆上的木闆門推起來的巨大的彈簧是嵌在砌起的無法觸及的洞中的。

     拉烏爾用手電的微光照了照自己的四周。

    地窖很大,但完完全全是空的,連一個可以站到上面能夠摸到翻闆活門的箱子都沒有;即便有,也沒有絲毫的用處,因為翻闆活門上沒有任何可以用手抓的東西。

    但是,微光還是照見了一點東西,就在最遠處的角落裡。

    拉烏爾走上前去,由于驚吓,他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

    發光的東西,是一顆死人的頭,一個白色的頭顱,就像人們在沙灘上撿到的墨魚骨一樣白。

    在一層堆積起來的淺沙下面,拉烏爾在揣測着骨骼的形狀。

    他心亂如麻,一個可怕的骨架還在緊緊地摟抱着另一副躺在旁邊的骨架,隻是要小一些,頭顱一半被埋了起來。

    但是是朝着它所愛的人的臉的。

    兩個情人互相摟抱着死去的,他們微笑着面對永恒。

     拉烏爾熄滅電筒。

    這位經曆過那麼多危險,無數次地蔑視過死亡的男人,差一點精神完全崩潰下來。

    隻一刹那,他就明白了他所看到的真情。

    弗朗熱夫婦被人殺害了。

    某個人,極耐心、極策略地把這愛巢改造成了死亡陷阱。

    他的犧牲品每年隻到“大卵石”這裡來一次,所以他有極充裕的時間來做這個翻闆活門,他确信,在預先選定的某一天,它會把他的獵物關在裡頭的。

    這罪惡的詭計被證實是行之有效的。

    倒黴的是,第三個犧牲品主動送上門來了,他不得不與其他兩位分享這共同命運了。

    喊叫、拍打、求救又有什麼用呢!重新做被判處終身監禁的另外二人徒勞無益地幹過的事又有什麼用呢? 拉烏爾躺在潮濕的砂上,雙手枕在脖子後面,他想靜靜地思考一下。

    沒有任何人知道他來參觀這幢房子,所以也就不會有什麼人會下到這片沙灘上來,來四處搜尋。

    确實萊翁一博萊車子在那兒,被棄置在通往懸崖的路上。

    會有人報告憲兵隊這部車子的這一不合常理的情況,可是調查卻極有可能走入歧途。

    剩下的隻有掘一條地道了。

    可是用什麼幹呢?用手…… 拉烏爾脫下他的西服,細心地把它疊好,然後跪到牆邊,開始挖掘起來,但他很快便不得不屈服于事實了。

    砂子滑落得很厲害。

    它随着挖掘,不停地流下來。

    他應該把它弄濕。

    拉烏爾卻頑固地堅持着。

    他用雙手捧起砂,然後高高地從肩頭上甩出去很遠。

    他終于挖出了一個洞,然後停下來,因為他已經精疲力竭了。

    在黑暗中,他有一種感覺,認為這個洞已經很深了。

    他摸索着,想找到自己的西服。

    他把它放到哪兒去啦?他跪着向前行,伸出一隻手,但又随時擔心着,害怕觸摸到枯骨。

     還是靠了電筒的微弱的光,他最終找到了西服。

    這個洞隻有六十至七十厘米深,而他卻為這令人哭笑不得的成果幹了很久很久。

    沒有工具,他一無所能。

    這位如此有毅力的人比另外一位更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他擦了擦額頭,試着跟自己開着玩笑:“這可不是得感冒的時候,我的小夥子。

    嘿!有一杯摻熱糖水的烈酒該多好呀!”但是萬籁俱寂,他打了一個寒戰,坐了下來,背靠在牆上,他已經被疲勞徹底摧垮了。

    慢慢地,恐懼感出現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的充滿了各種各樣計謀和策略的大腦,再也尋不出一條解決問題的辦法。

    有生以來第一次,羅平不再是羅平了。

     這件事辦得真是罪惡。

    是誰陰謀策劃了這起如此殘忍的複仇行動,讓兩位無辜的人慢慢地被饑餓、幹渴和絕望折磨緻死?而且,他們是兩個人,而且直到最後一刻,他們還在相互支撐着。

    而他,他孤身一人……他豎起耳朵聽着。

    一個沉悶的敲打聲,在很遠的地方……大海……大海在漲潮。

    沙灘上再也沒有一個人了。

    恐怖即在眼前,在環繞着他,與他呼吸的空氣攪在了一起。

    他是剛強的。

    他可以堅持好幾天。

    但是他的焦慮卻是時刻存在着的。

     他緊握雙拳,就差要喊起來了。

    使他能夠保持自己的尊嚴的,是他那荒謬的想法,他認為無論如何那兩副骨架就是公衆。

    他在想,他們在看着他,而且他們也會想:“羅平還不夠偉大。

    他害怕了。

    ”“他們說的對,”他在想,“我現在就害怕得要命。

    但願能給我一個企盼的小理由,那會兒人們就會看到我究竟有多大本領。

    遺憾的是根本就沒有。

    我的敵人們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