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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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顯然将是一次糟糕的橫渡。

     耶稣會的羅斯柴爾德神父(1)帶着亞洲式的順從把自己的手提箱放在了酒吧的角落裡,然後返身上了甲闆。

    (這是一隻仿鳄魚皮的小手提箱,用哥特字體印在上面的姓名首字母并不是羅斯柴爾德神父的,因為這隻手提箱是他當天早上在他下榻的旅館裡問侍應生借來的。

    箱子裡裝了些最必不可少的内衣褲,六本用六種不同語言寫成的重要的新書,一副假胡子,一本學校裡用的地圖冊和一本密密麻麻做了注釋的地名詞典。

    )羅斯柴爾德神父站在甲闆上,手肘支着欄杆,雙手托着腮,俯瞰着通過舷梯上船的乘客們,這些人每一個的臉上都分明寫滿了刻意掩飾的憂懼。

     這些人當中沒幾個是羅斯柴爾德神父不認識的。

    他有一項頗為自得的本事,那就是什麼東西都記得住,對于任何一個多少有點重要的人物而言,這或許正是别人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到的東西。

    他的舌頭微微地朝前伸着,下面的人若不是太過專注于行李和天氣,或許會有誰發現,他和巴黎聖母院那些怪獸狀滴水嘴的石膏複制品頗有幾分神似,那些石膏複制品可以在圖畫顔料商店的櫥窗裡見到,上面染着标為&ldquo舊象牙色&rdquo的顔色,從刻蠟紙的全套工具、塑像用的黏土和一管管的水彩顔料中間專注地朝外凝視着。

    在他的頭頂上方,在漸漸暗下來的天空的映襯下,梅爾羅斯·埃普(2)太太那輛風塵仆仆的帕卡德牌小汽車搖來晃去,那些塵土來自于三個大洲。

    在船艙升降口的扶梯上,女福音傳道者梅爾羅斯·埃普太太雄赳赳氣昂昂地率領着她的天使們走來。

     &ldquo信仰(3)。

    &rdquo &ldquo到,埃普太太。

    &rdquo &ldquo慈悲。

    &rdquo &ldquo到,埃普太太。

    &rdquo &ldquo堅忍。

    &rdquo &ldquo到,埃普太太。

    &rdquo &ldquo貞潔&hellip&hellip貞潔到哪兒去了?&rdquo &ldquo貞潔感覺有點不舒服,埃普太太,她到下面去了。

    &rdquo &ldquo這丫頭人不大,麻煩倒不少。

    每次要收拾行李的時候,她身體就不舒服了。

    剩下的都到齊了嗎&mdash&mdash謙卑,謹慎,神聖的不滿(4),憐憫,正義,創造力?&rdquo &ldquo創造力把她的翅膀給弄丢了,埃普太太。

    她在火車上一直和一位先生聊天來着&hellip&hellip瞧,她來了。

    &rdquo &ldquo翅膀找到了?&rdquo埃普太太問道。

     創造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隻能點頭示意。

    (每個天使都把自己的翅膀裝在一個像小提琴盒那樣的小黑盒子裡。

    ) &ldquo很好,&rdquo埃普太太闆着臉說道,&ldquo以後記住把翅膀給看緊了,在火車上也别跟男士搭那麼多話。

    你們是天使,可不是戲子,明白嗎?&rdquo 那些天使們悶悶不樂地圍成一堆。

    埃普太太擺出這副嘴臉來是很讓人感到害怕的。

    天哪,等她們晚上換上了睡衣,埃普太太又走了以後,還不知她們會怎樣把貞潔和創造力給掐上一頓呢。

    這樣的行為雖然令人不齒,可如果她們不這麼幹的話,埃普太太就要掐她們了。

     埃普太太看出了她們的煩惱,臉色軟和了下來,露出了笑容。

    此時的她可以說是極具吸引力。

     &ldquo好了,姑娘們,&rdquo她說,&ldquo我得走了。

    聽說要變天,不過千萬别信這話。

    如果你們的心靈是平靜的,那你們的胃自會平安無事。

    記住,如果感覺不舒服的話&mdash&mdash唱歌。

    沒什麼比這更管用了。

    &rdquo &ldquo再見,埃普太太,謝謝您。

    &rdquo女孩們說道。

    她們姿态優美地行了屈膝禮,轉過身,排着隊朝着船後部的二等艙走去。

    埃普太太溫和地看着她們,然後挺直了身子(那樣子除了沒有一部胡子之外怎麼看都像是個水手),邁着堅定的步伐,朝着船前部的一等艙酒吧走去。

     另有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正在陸續登船,大家都因為天氣而感到非常不快。

    為了從對暈船的恐懼中轉移注意力,他們都沉溺于各種文明的巫術之中,不過他們内心并沒有真正的信仰。

     &lowast 倫西玻(5)小姐上了這趟船,她旁邊是邁爾斯·梅爾普萊蒂斯(6),還有所有的年輕人。

    他們度過了一個快活的早上,互相用橡皮膏把胃部纏住(當時把倫西玻小姐癢得扭個不停)。

     下院議員沃爾特·奧特萊吉(7)閣下也在船上,他上個禮拜還是英國的首相(8)。

    那天早上早餐之前(自那以後他便受苦不斷了),奧特萊吉先生服用了比最大劑量還多出一倍的某種專利氯醛配制劑,随後在坐火車時,又于一陣灰心喪氣中把藥瓶裡剩下的都給喝光了。

    他漸漸陷入了一種很不舒服的恍惚狀态,隻能由幾個極具政府人員派頭的警員貼身護衛着。

    這些人在巴黎的時候就跟着奧特萊吉先生,至于他們為什麼會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狀況,這一點并不值得深究,至少從小說家的角度來看是如此。

    (他們相互之間提起他的時候管他叫&ldquo奧特來奸閣下&rdquo,不過這多半隻是因為和他名字的讀音相近,而不是批評他在男女關系上的行為。

    說到他的男女關系,如果真相能得以曝光的話,他的表現其實是極其缺乏自信,很容易陷入恐慌的。

    ) 斯洛賓夫人(9)和布萊克沃特太太(10)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密萊司(11)曾為她們畫過一幅肖像,這幅畫最近在佳士得拍賣時創下了最低價的紀錄。

    此刻這姐妹倆正坐在一條柚木長凳上,吃着蘋果,喝着東西。

    她們所喝的東西,斯洛賓夫人以維多利亞時代晚期的時尚,稱之為&ldquo一瓶汽水&rdquo(12),而布萊克沃特太太則更為洋派,将其稱作&ldquo香槟&rdquo,而且是照着法語的念法來念的。

     &ldquo沒錯兒,凱蒂,那就是奧特萊吉先生,上個禮拜的首相。

    &rdquo &ldquo胡扯吧,範妮,在哪兒呢?&rdquo &ldquo就在那兩個戴圓頂高帽的男人前面,那個教士的旁邊。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