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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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以後，亞當在維格摩爾街拐角買了些花，然後到療養所去探望倫西玻小姐。
他先被人領到護士長室。
護士長有許多裝在銀像框裡的照片，還有一條髒兮兮令人讨厭的小獵狐犬。
她以一副急吼吼的樣子抽着香煙，嘴裡發出咂咂的輕響。
&ldquo好不容易逮到點空，跑到我這小窩裡來喘口氣。
&rdquo她解釋道，&ldquo趴下，點點，趴下。
不過我看得出來，你是喜歡狗的。
&rdquo她看見亞當裝模作樣地在點點頭上拍了一下，于是又加了這樣一句。
&ldquo那麼說，你想見倫西玻小姐喽？啊，我應該要事先警告你一下，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她剛剛經曆了一次嚴重的休克。
我能否問一下，你是她的親戚嗎？&rdquo &ldquo不，隻是她朋友。
&rdquo &ldquo也許是很特殊的朋友吧，嗯？&rdquo護士長狡黠地問道，&ldquo别介意，我不會讓你難堪的。
快去看她吧，不過注意，别超過五分鐘，不然我就要跟過來了。
&rdquo 樓梯上有一股乙醚的味道，這讓亞當想起那些他等着帶尼娜去吃午餐的時候，那會兒他坐在尼娜的床邊，而尼娜正在收拾她的臉。
（她總是要他轉過身去，等她化完了妝才可以轉過來，這說明她對于這部分化妝懷着極強的自謙，這恰與某些姑娘形成奇怪的對比，後者盡管甯死也不願讓人看見她們穿着内衣褲的樣子，卻公然在任何人面前誇耀她們未施脂粉的素面。
） 如此頻繁地想起尼娜令亞當感到深深的刺痛。
在倫西玻小姐的房門外挂着一張有趣的圖表，上面顯示的是她體溫、脈搏的諸般變化以及她病情進展的許多其他稀奇古怪的細節。
他饒有興趣地研究着這張圖表，直到一位端着放有锃亮外科器具的托盤的護士盯了他一眼，他這才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别處。
倫西玻小姐所在的是一個黑暗的房間，她躺在一張又高又窄的床上。
亞當進去的時候，一位護士正在她的床邊織毛線。
看見亞當進來，護士站起身，從她腿上落下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線頭。
她對着倫西玻小姐開口道：&ldquo有人來看你了，親愛的。
記住，可别說太多話。
&rdquo她從亞當手裡接過鮮花說，&ldquo看哪，多麼可愛的花啊。
你可真是個幸運的姑娘啊！&rdquo說完就帶着花兒走了出去。
一會兒她又帶着一個水罐回來了。
&ldquo來啦，渴壞了的家夥們，&rdquo她說，&ldquo它們肯定很想回到清涼的水裡去吧？&rdquo 然後她又走了出去。
&ldquo親愛的，&rdquo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ldquo我其實看不清來的是誰。
拉着窗簾難道不讨厭嗎？&rdquo 亞當走到房間對面，讓十二月下午的灰暗光線透了進來。
&ldquo天哪，真晃眼。
櫥裡有調雞尾酒的東西，給我調上一大杯吧。
護士們都很喜歡喝。
這個療養所可真是不錯，亞當，隻是護士們都有點吃不飽，隔壁有個讓人吃驚的小夥子老是把頭伸進來向我問好。
他是從飛機裡掉下來的，這可真是太偉大了，你不覺得嗎？&rdquo &ldquo身體感覺好嗎，阿加莎？&rdquo &ldquo嗯，跟你說實話吧，感覺怪怪的&hellip&hellip尼娜怎麼樣了？&rdquo &ldquo她已經訂婚了&mdash&mdash你聽說了嗎？&rdquo &ldquo親愛的，這裡的護士們隻對伊麗莎白公主感興趣。
快告訴我。
&rdquo &ldquo是一個叫金傑的小夥子。
&rdquo &ldquo那是誰？&rdquo &ldquo你不記得他了嗎？那次飛艇派對後，他不是跟我們一塊兒走的嗎？&rdquo &ldquo不是那個生病的人吧？&rdquo &ldquo不是，是另一個。
&rdquo &ldquo我不記得了&hellip&hellip尼娜管他叫金傑嗎？&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為什麼？&rdquo &ldquo他要她這麼叫的。
&rdquo &ldquo哈！&rdquo &ldquo他們倆小時候一起玩兒過，所以她要嫁給他了。
&rdquo &ldquo親愛的，這對你來說不是太令人傷感了嗎？&rdquo &ldquo這事兒讓我絕望透頂。
我正在考慮要像西蒙那樣自殺呢。
&rdquo &ldquo千萬别這麼幹，親愛的&hellip&hellip西蒙自殺了嗎？&rdquo &ldquo親愛的，你應該知道的，就在所有那些诽謗行動開始的那個晚上。
&rdquo &ldquo哦，你說的是那個西蒙啊，我還以為你說的是這個西蒙呢。
&rdquo &ldquo哪個西蒙？&rdquo &ldquo就是從飛機裡掉下來的那個。
護士們都管他叫傻西蒙，因為他把腦子給摔壞了&hellip&hellip不過，亞當，我對尼娜的事感到抱歉。
告訴你我們該怎麼做吧。
等我身體複原了，我們讓瑪麗·茅斯辦一個可愛的派對，讓你振作起來。
&rdquo &ldquo你沒聽說瑪麗的事嗎？&rdquo &ldquo沒有，怎麼啦？&rdquo &ldquo她和普卡坡的土邦邦主一起去蒙特卡洛了。
&rdquo &ldquo天哪，她的父母難道不大發雷霆嗎？&rdquo &ldquo她正在接受正式成為皇妃前的宗教教導。
完了以後他們會去印度。
&rdquo &ldquo唉，人怎麼一個個都不見了呢，亞當。
你從醉鬼少校那裡拿到錢了嗎？&rdquo &ldquo沒有，他也不見了。
&rdquo &ldquo知道嗎，在我腦子瘋瘋癫癫那會兒，我做了一些最可怕的夢。
我夢見我們都在一場汽車比賽中一圈接一圈地開着，沒有人能停下來，周圍有無數的觀衆，都是八卦欄作家、混派對客和阿奇·舒瓦特之流，所有的人都異口同聲地對着我們喊，要我們再快一點，車子一輛接一輛地相撞，直到最後隻剩下了我一個人，還在拼命地開着、開着&mdash&mdash接着我也撞了車，然後就醒了過來。
&rdquo 正說到這時，房門開了，邁爾斯突然冒了進來。
&ldquo阿加莎，亞當，親愛的。
要想進這地方來，還真花了我不少時間啊。
我不想跟你們說他們在樓底下那副裝腔作勢的樣子了。
剛開始我說我
他先被人領到護士長室。
護士長有許多裝在銀像框裡的照片，還有一條髒兮兮令人讨厭的小獵狐犬。
她以一副急吼吼的樣子抽着香煙，嘴裡發出咂咂的輕響。
&ldquo好不容易逮到點空，跑到我這小窩裡來喘口氣。
&rdquo她解釋道，&ldquo趴下，點點，趴下。
不過我看得出來，你是喜歡狗的。
&rdquo她看見亞當裝模作樣地在點點頭上拍了一下，于是又加了這樣一句。
&ldquo那麼說，你想見倫西玻小姐喽？啊，我應該要事先警告你一下，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她剛剛經曆了一次嚴重的休克。
我能否問一下，你是她的親戚嗎？&rdquo &ldquo不，隻是她朋友。
&rdquo &ldquo也許是很特殊的朋友吧，嗯？&rdquo護士長狡黠地問道，&ldquo别介意，我不會讓你難堪的。
快去看她吧，不過注意，别超過五分鐘，不然我就要跟過來了。
&rdquo 樓梯上有一股乙醚的味道，這讓亞當想起那些他等着帶尼娜去吃午餐的時候，那會兒他坐在尼娜的床邊，而尼娜正在收拾她的臉。
（她總是要他轉過身去，等她化完了妝才可以轉過來，這說明她對于這部分化妝懷着極強的自謙，這恰與某些姑娘形成奇怪的對比，後者盡管甯死也不願讓人看見她們穿着内衣褲的樣子，卻公然在任何人面前誇耀她們未施脂粉的素面。
） 如此頻繁地想起尼娜令亞當感到深深的刺痛。
在倫西玻小姐的房門外挂着一張有趣的圖表，上面顯示的是她體溫、脈搏的諸般變化以及她病情進展的許多其他稀奇古怪的細節。
他饒有興趣地研究着這張圖表，直到一位端着放有锃亮外科器具的托盤的護士盯了他一眼，他這才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别處。
倫西玻小姐所在的是一個黑暗的房間，她躺在一張又高又窄的床上。
亞當進去的時候，一位護士正在她的床邊織毛線。
看見亞當進來，護士站起身，從她腿上落下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線頭。
她對着倫西玻小姐開口道：&ldquo有人來看你了，親愛的。
記住，可别說太多話。
&rdquo她從亞當手裡接過鮮花說，&ldquo看哪，多麼可愛的花啊。
你可真是個幸運的姑娘啊！&rdquo說完就帶着花兒走了出去。
一會兒她又帶着一個水罐回來了。
&ldquo來啦，渴壞了的家夥們，&rdquo她說，&ldquo它們肯定很想回到清涼的水裡去吧？&rdquo 然後她又走了出去。
&ldquo親愛的，&rdquo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ldquo我其實看不清來的是誰。
拉着窗簾難道不讨厭嗎？&rdquo 亞當走到房間對面，讓十二月下午的灰暗光線透了進來。
&ldquo天哪，真晃眼。
櫥裡有調雞尾酒的東西，給我調上一大杯吧。
護士們都很喜歡喝。
這個療養所可真是不錯，亞當，隻是護士們都有點吃不飽，隔壁有個讓人吃驚的小夥子老是把頭伸進來向我問好。
他是從飛機裡掉下來的，這可真是太偉大了，你不覺得嗎？&rdquo &ldquo身體感覺好嗎，阿加莎？&rdquo &ldquo嗯，跟你說實話吧，感覺怪怪的&hellip&hellip尼娜怎麼樣了？&rdquo &ldquo她已經訂婚了&mdash&mdash你聽說了嗎？&rdquo &ldquo親愛的，這裡的護士們隻對伊麗莎白公主感興趣。
快告訴我。
&rdquo &ldquo是一個叫金傑的小夥子。
&rdquo &ldquo那是誰？&rdquo &ldquo你不記得他了嗎？那次飛艇派對後，他不是跟我們一塊兒走的嗎？&rdquo &ldquo不是那個生病的人吧？&rdquo &ldquo不是，是另一個。
&rdquo &ldquo我不記得了&hellip&hellip尼娜管他叫金傑嗎？&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為什麼？&rdquo &ldquo他要她這麼叫的。
&rdquo &ldquo哈！&rdquo &ldquo他們倆小時候一起玩兒過，所以她要嫁給他了。
&rdquo &ldquo親愛的，這對你來說不是太令人傷感了嗎？&rdquo &ldquo這事兒讓我絕望透頂。
我正在考慮要像西蒙那樣自殺呢。
&rdquo &ldquo千萬别這麼幹，親愛的&hellip&hellip西蒙自殺了嗎？&rdquo &ldquo親愛的，你應該知道的，就在所有那些诽謗行動開始的那個晚上。
&rdquo &ldquo哦，你說的是那個西蒙啊，我還以為你說的是這個西蒙呢。
&rdquo &ldquo哪個西蒙？&rdquo &ldquo就是從飛機裡掉下來的那個。
護士們都管他叫傻西蒙，因為他把腦子給摔壞了&hellip&hellip不過，亞當，我對尼娜的事感到抱歉。
告訴你我們該怎麼做吧。
等我身體複原了，我們讓瑪麗·茅斯辦一個可愛的派對，讓你振作起來。
&rdquo &ldquo你沒聽說瑪麗的事嗎？&rdquo &ldquo沒有，怎麼啦？&rdquo &ldquo她和普卡坡的土邦邦主一起去蒙特卡洛了。
&rdquo &ldquo天哪，她的父母難道不大發雷霆嗎？&rdquo &ldquo她正在接受正式成為皇妃前的宗教教導。
完了以後他們會去印度。
&rdquo &ldquo唉，人怎麼一個個都不見了呢，亞當。
你從醉鬼少校那裡拿到錢了嗎？&rdquo &ldquo沒有，他也不見了。
&rdquo &ldquo知道嗎，在我腦子瘋瘋癫癫那會兒，我做了一些最可怕的夢。
我夢見我們都在一場汽車比賽中一圈接一圈地開着，沒有人能停下來，周圍有無數的觀衆，都是八卦欄作家、混派對客和阿奇·舒瓦特之流，所有的人都異口同聲地對着我們喊，要我們再快一點，車子一輛接一輛地相撞，直到最後隻剩下了我一個人，還在拼命地開着、開着&mdash&mdash接着我也撞了車，然後就醒了過來。
&rdquo 正說到這時，房門開了，邁爾斯突然冒了進來。
&ldquo阿加莎，亞當，親愛的。
要想進這地方來，還真花了我不少時間啊。
我不想跟你們說他們在樓底下那副裝腔作勢的樣子了。
剛開始我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