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關于戰争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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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其思維活動的優秀本性。

    的确不時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有的人随着職位的提升,把在職位較低時赢得的聲望一并帶到了較高職位上,但實際上,他們在這一較高職位上并不配享有這種聲望。

    如果這些人在提升後很少被使用,他們就沒有暴露其弱點的危險,那麼我們就不能準确地判斷他們應有何種聲望。

    由于有這樣的人存在,所以我們往往把在某些職位上本可大放光彩的人低估了。

     因此,從下到上的指揮官,隻有具備特殊的天賦,才能在戰争中取得卓越的成就。

    但是曆史上和後世的評論通常隻把&ldquo真正的天賦&rdquo這一稱謂加在那些曾在最高職位上,也就是在統帥職位上光芒四射的人物頭上。

    原因是,這種職位對思維能力和精神力量的要求一下子高了很多。

     要引導整個戰争或者其最大的行動(我們稱之為戰局)走向燦爛的目标,就必須對較高層次的國内和國際關系有深刻的見解。

    在這裡,作戰指揮和政治就合二為一了,統帥也就同時成了政治家。

     人們之所以沒有賦予卡爾十二世&ldquo偉大天才&rdquo的稱謂,是因為他不懂得讓武力的作用服從于更高的見解和智慧,不懂得以此達到燦爛的目标;人們之所以沒有賦予亨利四世[14]&ldquo偉大天才&rdquo的稱謂,是因為他沒有來得及以他的軍事效果影響多國之間關系就去世了,沒有來得及在這個更高的領域裡一試身手。

    在這個領域裡,一個人的寶貴情感和騎士精神在針對對手時就不會像在平定内亂時那樣起作用了。

     讀者如想進一步了解統帥應迅速掌握和正确判斷的内容,可參閱第一章。

    我們說,統帥要成為政治家,不能隻滿足于是一位統帥,他一方面要了解所有的國家關系,另一方面又要清楚地知道用自己手中的手段能做什麼。

     由于這些關系是多種多樣的,其界限是模糊不清的,使得要考慮的因素也是大量的,還由于這些因素大部分隻能根據蓋然性的法則來估計,因此假如一位統帥不能以到處都能感知真相的洞察力來準确地判斷事物,那麼他的思考和顧慮就會出現混亂,從中也就根本不可能再形成判斷。

    從這個意義上說,拿破侖[15]說得完全正确,即很多擺在統帥面前需要做的決定都可以構成需要牛頓[16]和歐拉[17]計算的數學題了。

     這裡對較強思維能力所要求的是綜合能力和判斷力,二者上升成為令人稱奇的洞察力。

    具有這種能力的人能迅速觸及和澄清千百個模糊的概念,而思維能力一般的人要費很大力氣,甚至要耗盡心血才能弄清這些概念。

    但是假如具有這種較強思維能力的人(具有這種天才眼力的人)沒有我們前面論述過的性情和性格特征的支持,還是不能載入史冊的。

     純粹追求真理的動力在人的内心隻是極其微弱的,因此在&ldquo認識到&rdquo與&ldquo想要做&rdquo之間,在掌握知識與形成能力之間總是有很大區别的。

    促使人們行動的最強的動力總是來自情感,而最有力的支持力量則來自性情和頭腦的合金(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這一合金就是我們前面講過的果斷、堅定、頑強和剛毅。

     此外,假如一位統帥的這種高超的思維和性情活動沒有在其活動的總成就中體現出來,而隻是人們出于忠誠和信任假設他從事了這種活動,那麼這種活動很少會載入史冊。

     人們所了解的戰事的過程通常是很簡單的,相互間是大同小異的。

    僅憑純粹的記述,沒人能了解在這些過程中所克服的困難。

    隻是在一些統帥或其心腹的回憶錄中,或在專注于某一事件的曆史專門研究中才不時流露出構成整個事件的大量線索中的部分線索。

    在某一重大行動實施之前的大部分思考和内心鬥争,因為涉及政治利益而被故意隐瞞了,或者因為僅被視為建築物建好後就必須拆掉的腳手架而在無意中被遺忘了。

     最後,在我們不是冒昧地對較強的思維能力做進一步規範的情況下,如果我們還是按照語言上固定下來的一般概念,承認思維能力本身是有差别的,然後自問哪種思維能力是一位軍事天才最應具備的,那麼對這一問題的論述和經驗都會告訴我們,這種思維能力更多應是檢驗性的,而非新創立的;更多應是全面的,而非單方面的;更多應是冷靜的,而非頭腦發熱的。

    在戰争中,我們願意把兄弟和孩子們的平安,以及我們祖國的榮譽和安全托付給具備這種思維能力的人。

     *** [1]羅馬人(Römmer),原指羅馬城的居民,此處泛指羅馬帝國的居民。

    &mdash&mdash譯者注 [2]指戰鬥中的不确定性由于意外事件而增加。

    &mdash&mdash譯者注 [3]&ldquo眼力&rdquo,原文為法語&ldquocoupd'oeil&rdquo,在軍事上用來表示目測的能力,以及通過觀察判斷地形、态勢優劣的能力。

    &mdash&mdash譯者注 [4]&ldquo智者之勇&rdquo一詞,作者用了法語&ldquocouraged'esprit&rdquo,直譯為&ldquo精神之勇&rdquo。

    &mdash&mdash譯者注 [5]指部隊。

    &mdash&mdash譯者注 [6]&ldquo貪圖名譽&rdquo,原文&ldquoEhrgeiz&rdquo。

    &mdash&mdash譯者注 [7]&ldquo虛榮&rdquo,原文&ldquoRuhmsucht&rdquo。

    &mdash&mdash譯者注 [8]指參戰部隊。

    &mdash&mdash譯者注 [9]&ldquo活力&rdquo一詞,作者用了法語&ldquoindustrie&rdquo。

    &mdash&mdash譯者注 [10]在中世紀,歐洲貴族為懲罰闖入自己林苑的盜獵者,往往将其用鐵鍊拴在鹿的身上拖過叢林。

    &mdash&mdash譯者注 [11]弗朗索瓦·盧森堡(FrançoisHenrideMontmorency-BouttevilleLuxembourg,1628&mdash1695),公爵,法國元帥,路易十四世時期的統帥。

    1672年曾在尼德蘭作戰。

    &mdash&mdash譯者注 [12]副參謀長(derGeneralquartiermeister),原意為軍需官,最初負責協助主官安排部隊食宿,設置參謀部後,其職權擴大,成為主官的主要助手之一。

    曆史上大部分國家隻是在戰局期間設置此職務。

    &mdash&mdash譯者注 [13]皮塞居爾(JacquesFrançoisdeChastenetdePuységur,1656&mdash1743),侯爵,法國元帥,軍事理論家。

    著有《軍事藝術中的原則和規則》(ArtdeLaGuerre,ParprincipesetparRègles)等。

    &mdash&mdash譯者注 [14]亨利四世(HeinrichⅣ.,1553&mdash1610),法國國王(1589&mdash1610)。

    &mdash&mdash譯者注 [15]拿破侖(NapoleonBonaparte,1769&mdash1821),法國著名軍事家、政治家,法蘭西第一共和國第一執政(1799&mdash1804),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1804&mdash1814),百日王朝皇帝(1815),意大利國王(1805&mdash1814),萊茵邦聯保護人(1806&mdash1813)。

    &mdash&mdash譯者注 [16]牛頓(IsaacNewton,1643&mdash1727),英國物理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和自然哲學家。

    &mdash&mdash譯者注 [17]歐拉(LeonhardEuler,1707&mdash1783),瑞士數學家和物理學家。

    自19歲起即發表論文,一生撰寫書籍和論文800餘部。

    曾任彼得堡大學物理和高數教授。

    晚年失明後,仍以驚人的毅力憑記憶和心算進行研究。

    &mdash&mdash譯者注 第四章 戰争中的危險 在人們未經曆戰争危險以前,通常把它想象得不怎麼可怕,而是吸引人的。

    在熱情的激勵下,大步沖向敵人&mdash&mdash誰還在那裡去數子彈和陣亡者呢?眼睛閉上少許幾個瞬間,撲向冰冷的死神,不知道是我們還是别人能逃脫它,而這一切就發生在勝利桂冠近在眼前、榮譽渴望的美果唾手可得之時,這會是困難的嗎?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而且實際中出現的困難應該會更少。

    但是這些瞬間并不像人們想的那樣是一陣心跳之後就結束了,而像是被時間沖淡了的和不得不享用的苦藥水,我們說,這樣隻是一陣心跳之後就結束的瞬間很少。

    [1] 我們陪同新兵走上戰場。

    當我們靠近戰場時,隆隆的炮聲越來越清晰,最終夾雜着的炮彈的呼嘯聲開始引起新手的注意。

    炮彈開始在我們前後不遠處落下來。

    我們奔向戰場主官及其衆多随從所在的高地。

    在這裡,附近落下的炮彈和不斷爆炸的榴彈是如此密集,以至于嚴峻的現實打破了年輕人的幻想。

    忽然間,一位熟悉的人倒下了。

    一枚榴彈落入人群,引起一陣騷動,人們開始感到不再平靜和專注了,就連最勇敢的人也至少變得有些分神了。

    現在我們進一步走入會戰,走向距離我們最近的一位師長,會戰幾乎仍像一部戲劇展現在眼前。

    在這裡,炮彈一枚接着一枚落下,我方火炮的轟鳴加大了人們的心神不定。

    我們再從師長走向旅長,這位大家公認的勇敢的人正小心翼翼地隐蔽在一座山丘、一幢房屋或一片林地的後面&mdash&mdash這充分說明危險越來越大了。

    霰彈紛紛落在房頂和田野,炮彈到處呼嘯着從我們頭上和身邊飛過,并且已經開始聽到槍彈嗖嗖而過的聲音。

    我們再走向部隊,走向以無法形容的頑強精神在數小時的火力戰中一直堅持的步兵部隊。

    這裡的空中到處是嗖嗖而過的子彈,它們以短促而尖厲的聲音宣布自己近在咫尺,就在我們的耳邊、頭上以及心中掠過。

    此外,看到人們傷殘和倒斃而産生的憐憫心,更使我們不安的内心感到悲痛。

     如果一位新兵感受不到人的思緒之光在這裡是受其他工具驅動的,折射出的光線與憑空臆想時是不同的,那麼他就觸及不到任何上述不同程度的危險。

    是的,假如一個人在接觸到戰争的這些給人最初的印象時,沒有失去當機立斷的能力,那麼他想必是一個非凡的人。

    的确,習慣會很快沖淡這些印象。

    半個小時後,我們就開始變得對周圍的一切比較無所謂了(有的人多些,有的人少些),但是一個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總還是不能做到完全泰然處之。

    由此可見,一個人隻具有普通精神力量在這裡是不夠的,而且需要他擔負的責任越大,情況就越是如此。

    在這種困難的環境中,即使要讓部分活動取得在後方看來一般的效果,人們就已經必須具備很多巨大的、泰然處之的、天生的勇氣,以及強烈的榮譽心或者久經危險的經曆。

     戰争中的危險是戰争中的一種阻力[2],對它有一個正确的看法,對于認清真相是必要的,因此我們在這裡提到這一問題。

     *** [1]指人們在戰争中面臨死亡威脅往往不隻是幾個瞬間,而是不得不長時間面對。

    &mdash&mdash譯者注 [2]&ldquo阻力&rdquo(dieFriktion),原意為&ldquo摩擦&rdquo。

    作者在書中以此比喻使戰争進程困難的因素,例如危險、勞頓、偶然性、情況不明等。

    &mdash&mdash譯者注 第五章 戰争中的勞頓 假如隻能讓一個人在凍得四肢麻木或酷熱難當、饑渴難耐和疲勞不堪的時刻來判斷戰事,那麼盡管我們得到的正确的客觀判斷會更少,但是這些判斷至少在主觀上是正确的,就是說這些判斷會準确地包含着判斷者與判斷對象之間的關系。

    當我們看到,目睹糟糕情況結局的人,特别是當他還身處其中的時候,對這一結局所做的判斷往往是悲觀消極的,甚至是言過其實的,我們就已經能夠看清這一點了。

    我們認為,從這裡可以看出勞頓産生的影響,以及人們在判斷情況時應考慮到勞頓的影響。

     人們對在戰争中的很多事物是無法規定出一個使用限度的,尤其是體力。

    在體力未被浪費的前提下,它是一切力量的系數。

    任何人都無法準确地指出體力能使用到多大程度。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正如隻有弓箭手強有力的臂膀才能把弓弦拉得更緊一樣,人們也隻能期待一位意志堅強的人在戰争中讓軍隊發揮出更大的力量。

    一支軍隊在大敗之後一般陷于危險之中,就如同一堵正在倒塌的牆土崩瓦解,隻有付出體力上的最大的艱辛才有可能脫險,這是一回事;一支勝利的軍隊不顧勞頓,僅是在自豪感的鼓舞下就仍能接受統帥随心所欲的指揮,這又是一回事。

    同樣是忍受勞頓,一支軍隊在前一種情況下頂多能引起同情,而在後一種情況下想必會讓我們欽佩,因為在勝利之後做到這一點更為困難。

     這樣,一個有着清澈眼光的人可以看出,勞頓是黑暗之中束縛思維活動和悄悄吞噬内心力量的因素之一。

     盡管我們在這裡談的本來隻是統帥要求部隊以及指揮官要求其部下吃苦耐勞的問題,也就是他們勇于和善于要求部隊和部下吃苦耐勞的問題,但是對統帥和指揮官本人的勞頓問題也不能避而不談。

    此前我們對戰争認真地分析過這一點,現在對剩下的這一次要問題的重要性也必須加以注意。

     我們在這裡之所以特别談到勞頓,是因為它和危險一樣,是産生阻力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還因為它沒有一定的衡量标準,這使它具備類似彈性物體的本性。

    衆所周知,彈性物體的阻力是難以計算的。

     為避免濫用上述觀點,避免過分強調戰争中的各種困難條件,大自然給我們的判斷力賦予了一位在感知方式上的引路人。

    正如一個人在受到謾罵和侮辱時,提到他本人的某個弱點并不會帶來什麼特别的效果,而當他成功地駁斥或出色地反擊了謾罵後,提到他的某個弱點也許反倒有效果一樣,任何一位統帥和一支軍隊通過描述危險、困境和勞頓,并不能改善其可恥的失敗給他人造成的印象,但當他們取得勝利時,這些危險、困境和勞頓卻能無限地增加他們的光彩。

    就這樣,我們的感覺阻止了我們做出公正的判斷(我們的判斷力本來是傾向于做出公正判斷的),而我們的感覺隻是一種較高級的判斷力而已。

     第六章 戰争中的情報 我們用情報這個詞表示人們掌握的有關敵人和敵國的全部情況,這是自己一切想法和行動的基礎。

    隻要人們考察一下這一基礎的本性、不可靠性和可變性,很快就會感覺到戰争這座建築物是多麼危險,是多麼容易坍塌,從而把我們埋在它的瓦礫之中。

    大概所有的書中都寫道,人們隻應相信可靠的情報,對情報一定要持懷疑的态度,但是這隻不過是著書立說的人想不出更好的說法時提出的一種聊以自慰的可憐遁詞。

     人們在戰争中得到的情報很大一部分是自相矛盾的,更大一部分是假的,絕大部分是相當不可靠的。

    這裡人們能要求軍官做到的是具有一定的辨别能力,而這隻有掌握有關事和人的情況,并進行判斷才能做到。

    在這裡,軍官必須接受蓋然性法則的引導。

    當我們還沒有來到真正的戰場,而是在室内拟訂最初的計劃時,這種辨别情報的困難就已經不小,而在紛亂的戰争中,大量情報接踵而來,這種困難就更無限地加大了。

    如果這些情報互相矛盾,形成某種程度上的模棱兩可,需要人們分析辨别,那還算是幸運的。

    對沒有經過戰争檢驗的指揮官來說,更糟糕的是,沒有偶發的情況能印證他獲得的情報,而是一個情報支持、印證和放大另一個情報,就如同人們不斷用新的顔色塗到畫闆上,直到他不得不匆忙做出決定,但是不久卻發現這個決定是愚蠢的,之前他所得到的情報就像以往所有那些情報一樣,是謊言、誇大和疏忽等等。

    簡而言之,大多數情報是假的,而且人的膽怯成為謊言和謬誤的新的推手。

    人們通常更傾向于相信壞消息,而非好消息,并傾向于把壞消息做些誇大。

    以這種方式上報的危險消息盡管像海浪一樣很快消失在自己的浪頭中,卻總是又像海浪一樣在沒有明顯原因的情況下重新出現。

    指揮官必須堅信自己内心更勝一籌,像岩石一樣屹立在那裡,經得起海浪的沖擊。

    扮演這樣的角色并不容易。

    誰要是天生不樂觀,或者沒有經過戰争曆練,判斷力沒有得到加強,那麼他最好遵循這樣的規則:強迫自己(就是說違背自己内心的想法)擺脫恐懼,面向希望。

    隻有這樣,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平衡。

    如果人們正确看待這個構成戰争中最大阻力之一的困難[1],那麼事情就會與人們想象的完全不同。

    感官的感受比再三考慮後得出的觀點更加強烈,程度大到指揮官幾乎在進行每個比較重要的行動時,都不得不在實施的最初時刻戰勝自己新産生的疑慮。

    追随外來靈感的普通人因此大多變得不能當機立斷。

    他們認為遇到的實際情況并不像他們預計的那樣樂觀,而且由于他們此時仍在追随外來的靈感,就更認為是這樣了。

    即便是草拟計劃的人,當他親眼看到實際情況的時候,也很容易懷疑自己原來的觀點。

    這時隻有堅定的自信心才能讓他抵擋住假象的一時沖擊。

    當他被命運推上戰争舞台,繪有各種厚重危險形象的前台布景被拆除,眼前豁然開朗以後,其原來的信念才能在戰事的發展中得到證實。

    這就是制訂計劃與實施計劃之間的巨大區别之一。

     *** [1]指情報大多是不确定和不可靠的。

    &mdash&mdash譯者注 第七章 戰争中的阻力 隻要人們自己沒有親曆過戰争,那麼他們就不理解常說的戰争中的各種困難在哪裡,以及要求統帥具備的天賦和非凡的精神力量究竟能起到什麼作用。

    在這些沒有親曆過戰争的人看來,戰争中的一切看上去是那麼簡單,所有要求必備的各種知識看上去是那麼淺顯,所有行動看上去是那麼平常,以至于讓我們感覺,與其相比,即便是最簡單的高等數學題也都有一定的科學地位。

    然而當人們經曆過戰争,就會理解戰争中的一切了。

    不過,要我們說清引起人們這一變化的原因,指出這一無法看見卻又到處在起作用的因素,畢竟是極為困難的。

     戰争中的一切都很簡單,但最簡單的事情往往是難以做到的。

    這些困難積累起來,就形成一種阻力。

    沒有經曆過戰争的人,對這種阻力是不會有正确的想象的。

    我們想象有一位旅行者,他想在傍晚時走完當天旅程的最後兩站路。

    假如他騎着驿馬,走在公路上,那麼他用四至五個小時就會走完這段路,這并不是什麼難事;而假如他抵達第一站後,找不到馬或者找不到好馬,前面又是山地,路況不佳,天也逐漸黑下來了,那麼當他付出很多辛苦,抵達下一站,并且找到了一個簡陋的住處,他就已經感到很高興了。

    同樣,在戰争中,受到預先在紙上根本無法考慮到的無數細小情況的影響,一切都變得令人沮喪,人們遠遠達不到目标。

    隻有強有力的、鋼鐵般的意志才能克服這種阻力,粉碎各種障礙,當然機器[1]也會一同受到很大的損傷。

    我們以後還會經常談到這一結論。

    一位令人驕傲的将帥的堅定意志在軍事藝術的中心占有十分突出的地位,就像一座城市在其交通幹道彙聚點上高聳的方尖碑。

     阻力是相當全面地将實際的戰争與紙上的戰争區别開來的唯一的概念。

    軍事機器(軍隊和屬于軍隊的一切)其實是很簡單的,因此看上去也是容易操作的。

    但是人們要考慮到,這部機器的任何部分都不是由一個整塊組成的,而是由很多個體的人組成的,而每個人都在各個方向上産生自己的阻力。

    理論上聽起來非常好:營長負責執行上級的命令,而由于營被紀律結成了一個整體,而且營長想必是公認的勤勉的人,那麼全營行動起來就應該像木頭圍繞一個鐵軸轉動一樣,隻有很小的阻力,然而在現實中并非如此。

    人們能想到的一切誇大和不實,在戰争中都會立刻顯露出來。

    一個營畢竟是由一定數量的人組成的,如果湊巧的話,即便是他們中間最不起眼的人也能造成行動停頓或其他非常之事。

    戰争本身帶來的危險和它要求人們付出的勞頓會使阻力大為增加,導緻人們必須把危險和勞頓視為産生阻力的最重要的原因。

     因此,這種可怕的阻力不像在機械中僅集中在少數幾個點上,而是處處與偶然性相接觸,之後引起一些根本無法預測的現象。

    這些現象之所以難以預測,正是因為它們大部分屬于偶發的事情。

    例如天氣就有這樣的偶然性。

    有時霧會妨礙我們及時發現敵人,妨礙火炮适時射擊,以及妨礙我們向指揮官報告情況;有時雨會妨礙一個營抵達,妨礙另一個營按時抵達(因為它也許不得不行軍八小時,而非三小時),妨礙騎兵有效出擊(因馬匹深陷泥淖),等等。

     我們舉出這幾個細節的例子,隻是為了說明問題,使讀者理解作者的意思,否則這樣的困難可以寫好幾本書。

    為了避免這樣做,但又能使讀者對戰争中必須與之鬥争的大量細小的困難有一個明确的概念,我們本想盡力給出一些生動的畫面,但是擔心這又會使大家厭倦。

    但是如果我們再舉一兩個例子,想必那些早已了解我們的讀者還是會原諒我們的。

     戰争中的行動猶如人在阻力重重的介質中運動。

    人在水中甚至連行走這樣最自然和最簡單的動作也無法輕易而準确地做到。

    在戰争中也是如此,人們用一般的力量隻能勉強維持一般的水平。

    因此一位真正的理論家應該像一位遊泳教練,教别人在陸地上練習水中所必需的動作,盡管這些動作在沒有想到水的人看來是荒誕和誇張的。

    而那些自己從未下過水的教練,或者那些雖然下過水,但是不懂得從其經驗中抽象出普遍真理的教練是不切實際的,甚至是愚蠢的,因為他們隻教人人都會的動作&mdash&mdash行走。

     此外,每場戰争都有大量的特殊現象,就好比一片未經航行的、布滿暗礁的海面,統帥可以憑智慧感覺到這些暗礁,但是從未親眼見過它們,而現在卻要在漆黑的夜裡駕船繞過它們。

    此時如果再突然刮起一陣逆風,就是說又有某個大的偶然事件向他襲來,那麼這就要求他有最高超的技巧、應變能力并付出努力,而在遠處的人看來,這一切都自行進展得很順利。

    對這些阻力的認知是要求一位優秀的将軍具備的、經常受到贊揚的作戰經驗的主要部分。

    當然對阻力有着最多想象和最強烈感受的将軍不是最好的将軍,他們反而是畏首畏尾的将軍,在有作戰經驗的指揮官中常見這樣的人。

    一位将軍必須了解這種阻力,這是為了盡量去克服它,是為了不必期待在行動中出現某個精準的時機(恰恰是由于有這種阻力,所以不可能出現這種精準的時機)。

    此外,人們不可能在理論上完全了解這種阻力,而且即使人們做到了這一點,也還是缺乏那種人們稱之為直覺[2]的判斷力的運用。

    人們在充滿多種多樣細小問題的領域比在大的決定性的場合更需要這種直覺,因為在後一種場合,人們可以自己思考,也可以和他人商讨。

    善于交往的人之所以總是能夠讓自己的言談舉止得體,隻是因為他擁有幾乎已經成為習慣的判斷的直覺。

    同樣,隻有作戰經驗豐富的軍官才能在大大小小的戰事中(可以說在戰争的每一次脈動中),總是恰如其分地做出決策和決定。

    通過這種經驗及其運用,他就可以不假思索地斷定什麼是可行的,什麼是不可行的。

    于是他就不會輕易地面臨暴露弱點的問題。

    如果軍官在戰争中經常暴露出弱點,就會動搖别人對他信賴的基礎,而這是極其危險的。

     因此,阻力(或者在這裡被稱為阻力的那些東西)就是使看上去容易的事變得困難的事物。

    以後我們還會常常提到這個問題,屆時就會逐漸明白,要想成為一位優秀的統帥,除了經驗和堅定的意志以外,還要具備其他一些罕見的精神特質。

     *** [1]指部隊。

    &mdash&mdash譯者注 [2]&ldquo直覺&rdquo(dieTakt),根據上下文也可譯為&ldquo分寸感&rdquo。

    &mdash&mdash譯者注 第八章 第一篇的結束語 我們所說的危險、勞頓、情報和阻力,是聚集在戰争氛圍中的因素,它們使這種戰争氛圍成為一種阻礙一切活動的介質。

    這些因素的阻礙作用又可以被概括在&ldquo普遍存在的阻力&rdquo這一總概念之下。

    那麼有沒有減輕這種阻力的潤滑劑呢?隻有一種,而且它不是統帥和軍隊随意就可以得到的,這就是軍隊的戰鬥經驗[1]。

     戰鬥經驗使身體在面臨大的勞頓時更加強壯,使内心在面臨大的危險時更加堅定,使判斷力更不受最初印象的影響。

    官兵們通過戰鬥經驗獲得寶貴的沉着特質,自輕騎兵和步兵向上直到師長,從而使統帥更便于采取行動。

     在黑暗的房間裡,人的瞳孔會張大,納入微弱的光線,逐漸能勉強區分物體,最後才能看清楚物體。

    一位有經驗的軍人在戰争中也是這樣。

    而新兵踏上戰場時,則隻能猶如進到漆黑一團的黑夜。

     沒有統帥能将戰鬥經驗給予其部隊,而平時訓練所能替代的戰鬥經驗是很少的。

    說很少,是與實戰經驗相比,而不是與一支平時隻注重機械式的技巧訓練的軍隊相比。

    如果人們在設置平時訓練時加入部分上述阻力,使每位指揮官的判斷力、周密性甚至果斷性能夠得到訓練,那麼這種訓練的價值比那些未在實戰中了解過這些阻力的人所認為的要大得多。

    特别重要的是,它能使軍人(無論其職位高低)不至于到了戰場上才第一次看到那些初次看到會令其驚慌失措的現象。

    這些現象隻要他們在戰前見過一次,就已經熟悉一半了。

    日常訓練甚至也涉及體力上的勞頓問題。

    在這方面必須進行訓練,不僅是為了使肉體,更是為了使精神對勞頓習以為常。

    在戰争中,新兵很容易認為超常的勞頓是整個部隊指揮出現了嚴重錯誤、疏忽和束手無策的結果,從而倍加沮喪。

    而如果新兵在平時訓練中做了這方面的準備,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在和平時期獲得戰鬥經驗的另一個辦法是聘任其他軍隊有作戰經驗的軍官。

    這個辦法雖然不能普遍采用,卻是極為重要的。

    歐洲到處都處于和平狀态的時候是少有的,其他大洲的戰争也從未停止過。

    因此一個長期處于和平時期的國家應該總是設法從這些戰場聘任一些軍官(當然隻是那些表現優秀的軍官),或者派自己的一些軍官到這些戰場,以便讓他們了解戰争。

     無論這些軍官的數量與一支軍隊的軍官數量相比是多麼少,他們的影響卻能讓他人明顯地感覺到。

    他們的經驗、思維取向和性格養成将對其部下和戰友們産生影響。

    此外,即使無法讓他們擔任某一範圍的最高首長,也仍然可以把他們視為熟悉某一地區情況的人,在面臨很多具體情況時就可以征詢他們的意見。

     *** [1]&ldquo戰鬥經驗&rdquo(dieKriegsgewohnheit),如果直譯的話,也可譯為&ldquo戰争習慣&rdquo或&ldquo習慣于戰争&rdquo。

    &mdash&mdash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