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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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的情形是極容易想象了。

    這些士兵被困在隧道裡,并不是病得不能走路。

    他們從汽車裡跑出來,向澤西邊界逃跑,他們隻能像他這樣走狹窄的人行道。

    前面有一個指揮所,架着機槍和迫擊炮。

     是繼續走呢?還是停呢? 拉裡冒出了冷汗,努力轉動腦筋。

    長時間的黑暗使他腦子像電影屏幕,各種奇怪的念頭一幅幅出現。

    他看見有一些士兵身穿防菌制服,睜着血紅的雙眼,趴在有瞄準鏡的機槍後,他們的任務是把那些想通過隧道的開小差的士兵殺死,他看見有一個戴着紅外線眼鏡的士兵拉在後面,嘴裡咬着一把刀向前爬着,他看見有兩個士兵戴着防毒面具,直直地站在迫擊炮旁。

    他竭力使自己認為這隻是幻想,但是要這樣做非常困難。

     士兵們現在肯定已經消失了。

    他跨過去的那個死人似乎要站起來,但是……但是真正麻煩的是,他想,是那些橫在前面的屍體,他們伸開手腳躺了大約八九英尺。

    他無法越過他們,他已經越過那個士兵。

    如果他不走狹窄的人行道,而走在他們身上,他怕會摔破自己的腳。

    如果他想繼續走下去,他将不得不……哎……他就不得不踩在他們身上。

     在他後面,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動。

     拉裡轉了一圈,聽見了一種磨擦聲……是一陣腳步聲。

     “誰在那兒?”他大聲喊着,同時取下了步槍。

     除了回音,沒有别的聲音。

    回音消失後,他隻聽見或想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黑暗中,他簡直有些目瞪口呆,他憋住呼吸,仔細聆聽,他正想當作想象來消除疑慮時,這時聲音又響了起來……一陣悄悄的、靜靜的腳步聲。

    他急不可耐地摸着打火機,至于會不會被當作靶子的念頭從未想過。

    當他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轉動小輪時,打火機亮了一瞬間,就從他的手裡滑了下去。

    他聽到叮當一聲,打火機撞在欄杆上,接着再聽到輕輕的一聲,好像掉在車底了。

     消失的腳步聲又出現了,這時更近了,但是說不出有多近。

    他的腦子浮現出喉嚨上插着彈簧折刀的那個士兵,黑暗中慢慢地走過來。

     輕輕地,腳步聲又出現了。

     拉裡想起步槍,他用肩頂住槍托,扣動扳機開始掃射,隧道裡充滿了子彈哒哒哒的爆炸聲,聽到槍聲爆炸聲他不由地大聲尖叫起來,但尖叫還是被槍聲和轟鳴回音覆蓋了。

    0.30口徑射出的一連串子彈,擊碎的瓷磚引發了堵塞的車輛接二連三地爆炸,瓷磚碎片和石片四處飛濺,就像女妖報喪,槍的反撞力不停地擊打着肩膀,直到麻木,直到全身。

    他明白自己是将子彈射向車行道而不是人行道的。

    他腦子想讓打槍的手停下來,手指還是無意識地扣着扳機,直到扳機卡嗒一聲無力地落下來。

     回音滾滾而來,他眼前出現了清晰的餘音。

    他模糊地感覺到火藥味和哭聲,他将頭深深地埋在胸口。

     他始終緊握着槍,腦海中想象的恐怖畫面中那些穿防菌制服的人不是士兵,它們是H·G·威爾在《時光機器》中描寫的那些又駝又瞎的動物,它們從地底下爬了出來。

     他開始在尚未僵硬的屍體中掙紮,跌跌撞撞有好幾次都要摔倒了。

    他緊緊抓住欄杆,繼續探索着向前走着,腳踩着了可怕的、有腐爛臭味的屍體。

    他氣喘籲籲地繼續走着。

     這時從他的後面,黑暗中傳來了一聲尖叫,吓了他一跳。

    一聲悲慘的喊叫,非常地清楚:“拉裡!喂,拉裡……” 是麗塔·布萊克莫爾。

     他轉過身,聽到嗚嗚的哭聲,哭聲在滿是回音的隧道裡回蕩。

    有那麼一瞬間,他決定還是自己一個人往前走,把她留下。

    她終于有路可走了,為什麼自己又要連累她呢?于是他想大喊“麗塔!你呆着吧!聽見了嗎?” 低聲的啜泣繼續着。

     他東倒西歪地穿行在屍體中,憋住呼吸,抑住想嘔吐的念頭,然後向她跑過去。

    由于有回音,他不知道要跑多遠,最後他終于抓住了她。

     “拉裡,”她依着他,拼命地摟着他的脖子,他能感到她的心在劇烈地跳動。

    “拉裡,拉裡,别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别把我一個人留在黑暗中。

    ” “好的。

    ”他緊緊地抱着她,“我傷着你了嗎?你被射中了嗎?” “沒有……我隻是覺得有風……有人經過這兒,我覺得是風……和碎片……瓷磚的碎片,我認為……在我的臉上……擦破我的臉……” “噢,上帝,麗塔,我不知道,我在這兒處在極度的害怕中,黑暗中,我把打火機弄丢了……你應該大聲喊的,我可能已經傷着你了,事實就是這樣,我可能已經使你受傷了。

    ”他暈乎乎地重複着。

     “我不相信是你。

    在你走下斜坡時,我進了一所公寓。

    你回來找我,大喊着的時候,我幾乎……但我不能……而在下雨後,來了兩個人……我以為他們在找我們……或者是在找我。

    因此,我呆着不敢動,我想等他們走後,我才能走。

    可能他們不走了,可能他們正躲在某地,正在找我,直到我認為你已經走遠了,我才咬着牙出來,我再也沒見你……所以我……我……拉裡,你别離開我,好嗎?你别離開。

    ” “不行。

    ”他說。

     “我錯了,我說錯了,我應該告訴你涼鞋的事兒,當你叫我去……我會吃……” “噓1他說,“好了,好了。

    ”他眼前出現了一幅畫面,他看見自己盲目地向她開火,以為這麼多子彈打中她的手臂或打中她的腹部應該不難。

     “如果你覺得能走,那我們該走了,得抓緊時間。

    ” “有一個男人……我覺得那是一個男人……我踩着他了,拉裡。

    ”她吞吞吐吐地,“噢,那時,我幾乎想大叫,我想是那其中的一人,而不是你。

    當你大喊的時候……回音……我沒猜到會是你……或……或……” “前面有好多死人,你能忍受嗎?” “要是你跟我在一起,請……要是你跟我在一起。

    ” “我會的。

    ” “那我們走吧,我想離開這兒。

    ”她吓得發抖,靠着他,“在我的一生中,我從來沒想到過會有這麼糟的事。

    ” 他摸着她的臉,吻着她,從鼻子到眼睛,然後到嘴。

     “謝謝,”她溫順地說,但表達不了内心的想法,“謝謝,謝謝。

    ” “謝謝,”她重複道,“噢,親愛的拉裡。

    你别離開我,好嗎?” “不會的,”他說,“我不會離開你的,快告訴我,你想什麼時候走,麗塔,我們一起走。

    ” 她覺得該走了。

     他們越過屍體,就像喝醉酒的人從飯館裡互相攙扶着回家。

    走不了多遠,又碰到了許多障礙,什麼也看不見,她用手摸了摸說,可能是一堆水泥。

    他們一起跨了過去,這時有什麼東西掉到了汽車上,強烈的回音使他們倆全都跳了起來,互相緊抱着。

    前面又有三個橫七豎八的屍體,拉裡猜想可能是打死猶太人的士兵。

    他們越了過去,手拉着手繼續走着。

     一會兒麗塔停了下來。

     “怎麼啦?”拉裡問,“路上有什麼東西?” “沒有。

    我看見了,拉裡!我看見隧道口了1 他眨了眨眼睛,他也看見了。

    光線很暗,但是漸漸地越來越清晰了,麗塔說出來他才知道,麗塔臉上的污迹越來越清楚。

     “過來,”他歡欣地說。

     離洞口還有60多步遠,躺在人行道上的屍體,全是士兵。

    他們越了過去。

     “他們為什麼隻封鎖紐約?”她說,“除非可能是……拉裡,可能隻發生在紐約吧1 “我想不是的。

    ”他說,但沒有合理的理由。

     他們走得越來越快,隧道出口就在眼前,門口擋着兩排巨大的緊挨着的裝甲車。

    裝甲車擋住了大部分光線,要是拉裡和麗塔沒在隧道呆過,就感覺不出來隧道口那一點點光線。

    又有一堆橫七豎八的屍體躺在通向外面的人行道上,他們緊緊抓着裝甲車,順着車廂爬了過去。

    麗塔沒敢往裡看,但拉裡看了,裡面有一挺機槍,有彈藥以及看起來像催淚毒氣似的東西,還有,還有3個死人。

     當他們來到外面時,一股潮濕的微風迎面吹來。

     “你看,”他指着前面。

     公共電話亭空蕩蕩的,玻璃全部碎了,左邊車道也是空蕩蕩的,但是東邊的車道,與隧道連接,也與他們剛離開的那個城連接,堵塞着長長的車流。

    車道裡有淩亂的屍體,一群烏鴉在上面盤旋。

     “噢,天哪,”她有氣無力地說。

     “有那麼多人想進紐約,又有那麼多人想離開紐約,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費心封鎖澤西端的隧道。

    可能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隻是某些人的好主意,看上去有意義,但實際都是徒勞。

    ” 但她卻已坐在馬路上哭了起來。

     “别哭1他跪在她身邊,隧道裡的經曆剛過,他不會對她發脾氣。

    “行了,麗塔。

    ” “什麼?”她抽噎着,“什麼,快告訴我。

    ” “不管怎麼說,我們出來了,并沒有什麼事,這兒有新鮮的空氣,事實上,新澤西從沒這麼美好過。

    ” 拉裡臉上有些慘淡的笑容,他看到在她臉頰和太陽穴上有被瓷片擦傷的劃痕。

     “我們應該到雜貨店去,買點雙氧水擦擦傷口,”他說“你還能走嗎?” “可以。

    ”她默默地看着他,看的他很不自在。

    “我會買雙新鞋,買輕便的旅遊鞋,我會按你說的那樣做的,拉裡,我願意。

    ” “我大聲喊你,因為我想你。

    ”他靜靜地說。

    他用手理了理她的頭發,吻了吻右眼角的一個傷痕。

    “我不是個壞家夥。

    ”他靜靜地補充道。

     “别離開我。

    ” 他把她扶了起來,一隻手摟着她的腰,他們慢慢地向前走。

    紐約離他們越來越遠。

     第36章 奧甘奎特市中心有一個小公園,裡面擺着一門南北戰争時期的大炮,還矗立着一座戰争紀念碑,公園因而顯得更加完美。

    格斯死後,法蘭妮·戈德史密斯來到這裡,在一池小水塘邊坐下,百無聊賴地向水中扔着石子,看着石子在平靜的水面激起的水波不斷擴散,一直撞到池邊的睡蓮,變成細碎的漣漪。

     前天,她帶格斯到海灘邊的漢森家時,曾擔心如果再多耽擱一會兒,格斯可能就走不動了,格斯也許就會在那間靠近公共海灘停車場的又悶又熱的小屋裡度過“最後時刻”。

    這是她的祖先形容死亡的婉轉說法,令人毛骨悚然,但又十分貼切。

     她以為格斯熬不過那一夜了,當時他發着高燒,處于一種癫狂狀态。

    他從床上掉下來兩次,甚至圍着老漢森先生的卧室踉踉跄跄地轉起了圈子,時不時撞翻東西,摔倒了又爬起來。

    他向并不在那兒的人大聲說話,用時而狂喜時而絕望的目光注視着他們,最後竟使法蘭妮開始認為格斯的那些隐身夥伴确實存在,而她才是虛幻的幻影。

    她不斷乞求格斯回到床上去,但是對格斯來說,她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她必須時時躲開他,給他讓道。

    否則的話,他肯定會把她撞倒,從她身上踩過去。

     最後,格斯終于栽倒在床上,從極度的興奮狀态變得不省人事,呼吸也異常沉重,仿佛就要窒息過去,以至法蘭妮認為最後時刻到了。

    但第二天早上,當她進屋看他時,發現他正坐在床上,讀着一本從書架上找到的西部小說。

    他對她的照顧表示感謝,并十分真誠地說,他希望昨晚沒說什麼讓人尴尬的話,沒做出難堪的事。

     當她告訴他沒有時,格斯疑惑地掃視着屋中一片狼藉的景象說,他感謝她這樣說。

    她做了點湯,格斯胃口大開,全部喝了下去。

    之後,格斯抱怨沒有眼鏡看不清書上的字,他的眼鏡一個星期前在他在城南的街障上值班時給摔壞了。

    她不顧他無力的抗議,拿過書來,為他朗讀了那位生活在北方的黑人婦女寫的西部小說中間的4章。

    小說的書名是《林費爾的聖誕節》。

    故事中的主人公約翰斯·托納爾警長似乎同咆嘯石鎮的鬧事分子懷俄明有了些過節,更要命的是,他找不到任何東西作為聖誕節禮物送給他年輕可愛的妻子。

     法蘭妮在離開格斯時,心情已經相當樂觀,認為格斯可能正在恢複健康。

    但是昨天晚上,他的病情再次惡化,今天早上7點45分,也就是一個半小時前他死了。

    格斯在最後時刻一直很清醒,隻是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狀況有多嚴重。

    他熱切地告訴她,他想吃蘇打冰淇淋,就是他父親在每年的7月4日和9月第一個星期的勞動日時在班戈舉辦集市上給他吃的那種。

    但是當時奧甘奎特已經停電了,從電動鐘表上看,停電的時間是6月28日晚上9點17分,因此整個鎮子裡都找不到冰淇淋。

    她不知道鎮裡是否有人有汽油發電機,并且有一台冰箱接在發電機的應急電路上,她甚至想到了去找哈羅德·勞德問問,這時格斯開始了最後的喘息。

    這絕望的喘息一共持續了5分鐘,在這5分鐘裡,她一隻手扶着格斯的頭,另一隻手拿着布接在格斯嘴巴下面,擋住他嘴裡不斷流出的濃痰。

    一會兒就結束了。

     法蘭妮用一塊幹淨的床單蓋住格斯,把他留在老傑克·漢森的床上,從那裡可以俯看下面的大海。

    随後她就來到了公園,一直坐在這裡向水塘裡扔石子打水漂,頭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

    她下意識地感到現在最好什麼都不想。

    這與她父親去世後那天隐蔽她真實感情的那種冷漠不同。

    自打父親去世後,她漸漸地恢複了正常。

    後來,她在内森的花房買了一株玫瑰花,把它細心地栽在了彼得的墓碑旁。

    她想,它會在這裡好好地守着的。

    在照看格斯走完他生命的最後裡程後,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想對她來說是一種休息。

    這與她以前經曆過的瘋病發作前的感受大不相同。

    那種感受就像是穿過一條灰暗肮髒的隧道,隧道裡充滿了各種可以感受到,但卻看不到的幽靈。

    那是種她再也不願穿過的隧道。

     她想,她必須馬上考慮下一步該幹什麼。

    她想到了哈羅德·勞德,不隻是因為她和哈羅德是目前這一地區僅剩的兩個人,還因為她對沒人監視哈羅德究竟會幹些什麼心裡沒底。

    她不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實際的人,但眼下她不得不這樣做。

    她仍然不太喜歡他,但至少他一直在努力表現得得體些,作出正派樣子來,隻是還用他那種奇怪的方式罷了。

     4天前,他們見了一面,之後可能是出于對她的尊重,使她能有機會獨自表達對父母悲哀之情,哈羅德離開了她。

    但她仍能不時地看到哈羅德開着羅伊·布蘭尼根的卡迪拉克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

    有兩次,她甚至可以聽到順風從卧室窗戶中傳來的他打字時發出的噼噼啪啪的聲音。

    雖然勞德的住處離她幾乎有1英裡半,但是仍能聽到他的打字聲,這一事實似乎讓人進一步感到所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

    她覺得有點好笑,哈羅德既然弄到了卡迪拉克,怎麼就沒想到去弄一部無聲電動打字機來取代他那台手動打字機。

     當她撣着短褲站起來時,心裡想的已不是他現在能否有一部電動打字機的事了。

    冰淇淋和打字機已是過去的事了。

    這使她産生了幾許懷舊的傷感,她發現自己又在十分困惑地想着這場災難是怎樣在幾個星期内降臨的了。

     不管哈羅德怎麼說,這兒一定還有其他人。

    政府構機雖然暫時散了,但他們一定會找到分散開的人,重新把它建立起來。

    不過,與其說她現在想的是眼下的“權威”是那麼需要擁有的東西,不如說她在想奇怪為什麼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對哈羅德負有責任。

    事實就是如此。

     她離開了公園,慢慢地沿着梅恩大街向哈羅德家走去。

    此時天氣已漸漸暖和起來,但海面吹來的陣陣微風依然使人感覺十分清爽。

    她突然産生了一股沖動,想走下海灘找一根嫩海帶,一點點地把它吃掉。

     “天哪,你真讓人讨厭。

    ”她大聲說道。

    當然她并不讓人讨厭,她不過是懷孕了。

    這個星期想吃海帶,過幾天想吃的可能會是百慕大洋蔥三明治,上面抹着辣醬。

     她在離哈羅德家還有一個街區的街角上停了下來,心裡暗自吃驚,自己想到自己“微妙的狀況”究竟有多久了。

    以前,她一直覺得“我懷孕了”的想法不知隐藏在頭腦中的哪個奇怪角落裡,就像一些她總忘記收拾起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何時就冒了出來。

    星期五以前我一定要把這件藍衣服送到清洗工那兒去,幾個月後我就得把它挂在衣櫃裡了,因為我懷孕了。

    我該洗個澡,因為懷孕,幾個月後我洗澡的樣子就會像隻鲸魚在洗澡間裡。

    我得給車子換機油了,免得發動機出毛病,不知道西特高那兒的約翰尼知道我懷孕後會怎麼說。

    但是,她現在可能已經習慣這種想法了。

    不管怎麼說,她懷孕已經快3個月了,已經度過1/3的懷孕期了。

     她第一次不安地想,到時候誰來給她接生呢。

     從勞德夫婦房後傳來了手動割草機齒輪發出的單調的咔哒咔哒的響聲,當法蘭妮從房角出現時,她所看到的奇怪景象使她直想放聲大笑,她強忍住才沒笑出聲來。

     隻穿着一條又緊又小的藍色泳褲的哈羅德正在修剪草坪。

    他那白晰的皮膚上汗珠閃閃發光,長發緊貼在脖子上,這樣說有點誇他了,但看上去頭發确實剛洗過。

    短褲勒起的腰、腿部的肥肉盡情地抖動着,腳踝以下被割下的草染成了綠色。

    他的背已經發紅,不知是幹活幹的,還是太陽曬的。

     哈羅德根本不是在割草,而是在狂奔。

    勞德夫婦屋後的草坪向下一直延伸到一堵别緻的爬滿藤蔓的石牆邊,草坪中間有一座八角涼亭。

    她和埃米還是小姑娘時,經常在這裡玩。

    一種突如其來的懷舊之情刺痛了法蘭妮,她回憶起過去的日子。

    那時她們會為夏洛特的小說《網》的結局而流淚,會為學校中最可愛的男孩丘奇·梅奧喜極而泣。

    勞德草坪有點英式風格,碧綠而甯靜,但現在卻有一個穿着藍色泳褲的漢子闖進了這田園般的景色之中。

    草坪的東北角有一排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