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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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謝裡夫辦公室記着賬呢。

    喂,你不能講話嗎?” 尼克點了點頭。

     這位服務生罵了一句“他媽的”,然後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好像有鬼抓他似的。

     尼克一次端一盤,用條帚把把每個盤子順着牢房門底下的槽捅進去。

     他及時地往裡望一望,便招來邁克·奇爾德雷斯的罵聲,“你他媽的狗雜種。

    ”尼克笑了笑,伸出中指回罵了一句。

     奇爾德雷斯不滿地咧嘴一笑說:“臭啞巴,我要讓你倒黴。

    等我出去了,看我不……。

    ”尼克轉身走開,把剩下人的盤子丢下不管了。

     他回到辦公室,坐在貝克的椅子上,從記錄本中間扯出幾頁便箋,坐在那裡想了一會,然後在開頭寫道: 尼克·安德羅斯簡曆 他停住筆,笑了一下。

    他曾到過一些有趣的地方,可他在夢裡從未料到他會做為司法助理坐在司法官的辦公室内,負責管理那3位曾打過他的人,并且在撰寫他的人生故事。

    一會兒,他又開始寫道: 我于1968年11月14日出生在内布拉斯加州的卡斯林。

    我的父親是一個比較富裕的農場主。

    他和我的母親總是節衣縮食,他們擁有3家銀行。

    我母親懷我6個月時,我父親帶她去鎮裡看醫生。

    卡車的連接杆開了,他們掉進了溝裡。

    我的爸爸得了心髒病去世了。

     不管怎樣,3個月後,媽媽生下了我,我一生下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失去丈夫,這對媽媽肯定又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她操持着這個農場,直到1973年,把它輸給了那些“大的農場主”,她總是這樣稱呼他們的。

    她沒有家,隻好給在艾奧瓦州大斯普林的朋友寫信。

    其中一個朋友給她找了一份面包房的工作。

    我們在那兒住到1977年,那年發生了一次車禍奪去了她的生命。

    當時她下班回家,過馬路時,一位騎摩托車的男人撞上了她。

    這不怪他,隻怪他運氣不好,刹車失靈。

    他沒有加速或幹别的事。

    浸禮會為我母親舉辦了慈善的葬禮。

    同樣是這家仁慈的浸禮會把我送到了莫伊内什的基督孤兒院。

    這是各教會一起出資支援建起的地方,那就是我學會讀書和寫字的地方…… 他停住筆。

    他的手寫得太多了,有點痛,但這不是理由。

    當他再次重溫所有這一切時,他感到不自在,有些激動,不舒服。

    他回到監獄住處查看了一下。

    奇爾德雷斯和沃納已睡着,文斯·霍根在欄杆邊上站着,抽着煙望着走廊對面那間空蕩蕩的牢房,如果雷·布思跑得不快的話,今天晚上他将在那裡過夜。

    霍根看上去好像是一直在哭,讓尼克不由地産生一種恻隐之心。

    孩提時,他在電影裡學會了一個單詞,那就是“禁閉”。

    這是一個對尼克來說始終帶有荒誕離奇聯想的單詞,一種在腦海中回蕩,铿锵作響的可怕的字眼,一個銘刻着各種不同恐懼的字眼。

    它一直禁閉他的整個一生。

     他坐下來,又念了一遍他寫的最後一句。

    那就是我學會讀書和寫字的地方。

    其實事情并非如此。

    他生活在一片無聲的世界裡。

    書寫是代号,講話是嘴唇的活動、牙齒的起落、舌頭的舞動。

    他的母親曾教他讀唇語,教他如何用張牙舞瓜的、笨拙的字母拼寫他的名字。

    她說,這就是你的名字。

    尼克,這就是你。

    不過,她說的這些當然是聽不見的,也是沒有含義的。

    最初的聯系是她敲敲紙張,然後再敲敲他的胸膛。

    作為聾啞人最糟糕的事情不是生活在無聲電影的世界裡,最糟糕的事情是不知道事物的名稱。

    直到4歲他才真正地開始明白名稱的概念。

    到了6歲,他知道了高大綠色的東西叫做“樹”。

    他渴望了解一切,但沒有人想起告訴他,他也無法去問,他受到了“禁閉”。

     母親去世後,他幾乎一直在退縮。

    孤兒院是一個喧鬧而又沉寂的地方,在那裡面目可怕,身體瘦小的孩子常拿他取笑。

    有兩個男孩總是跑到他這兒來,一個孩子用手捂着他的嘴,一個孩子用手捂住他的耳朵。

    要不是有人碰巧路過,他們也許會置他于死地。

    為什麼?不為什麼。

    這隻能說他比弱者更加弱校 他停止了交流的念頭,他的思維過程自身便開始鏽蝕和崩潰了。

    他茫然地四處遊蕩,看着那些充滿世界的無名萬物。

    他觀望着一群群在遊樂場的孩子們嗫嚅的雙唇,像白色吊橋一樣,望着上下起落的牙齒,以及在典禮儀式上伴随着講演而翻動飛舞的舌頭。

    他有時發現自己盯着一塊雲彩長達一個小時之久。

     接着是魯迪來了。

    他個頭很大,臉上有麻子,頭是秃的,6英尺5英寸高,也許同發育不良的尼克相比要重200磅。

    他們第一次相遇是在地下室裡,那裡有一張桌子,六七把椅子和一台高興時才工作的電視。

    魯迪坐着,眼睛幾乎同尼克的目光相視在同一個水平上。

    接着他伸出寬大的吓人的雙手,堵住他的嘴巴、他的耳朵。

     (我是一個聾啞人。

    ) 尼克痛苦地把臉扭到一邊,(誰他媽理你!) 魯迪打了他一嘴巴。

     尼克摔倒在地。

    他的嘴張開着,無聲的眼淚順着眼角開始流淌。

    他不想同這個可怕的大塊頭、秃驢呆在這裡。

    他不聾不啞,因此這是一種殘忍的玩笑。

     魯迪輕輕地把他拉起來并領他到了桌子旁。

    那裡有一張白紙。

    魯迪指了指那張紙,又指了指尼克。

    尼克看了看紙,又看了看魯迪,然後擺擺頭。

    魯迪點點頭并且接着又指了指那張白紙。

    他削好一枝鉛筆遞給尼克。

    尼克把它放下,好像燙手一樣。

    他搖搖頭。

    魯迪指着鉛筆,然後指着尼克,又指着那張紙。

    尼克搖了搖頭。

    魯迪又打了他一嘴巴。

     更多的淚水在流淌。

    那張猙獰的臉隻帶着一種可怕的耐性看着他。

    魯迪又一次指着那張紙,指着那枝鉛筆,指着尼克。

     尼克把筆攥在拳頭裡,寫下了幾個字,這幾個字是他認識的,是從那沾滿蜘蛛網和鏽蝕的思維大腦的機制中苦思冥想出來的。

    他寫道: 媽的,安德羅斯,操你媽! 随後,他把鉛筆一折兩節,繃着臉,挑戰似地看着魯迪。

    但魯迪卻笑了,突然他越過桌子,把尼克的頭緊緊地捧在他那雙堅硬的、結滿老繭的手中。

    他的手溫暖而柔和。

    尼克記不得最後一次受到這種愛的撫摸是什麼時候了。

    他的媽媽曾這樣撫摸過他。

     魯迪的手從尼克的臉上松開。

    他撿起帶筆頭的那半截鉛筆。

    他把紙翻到空白一面,用筆頭叩着白紙空間,然後又叩一下尼克。

    他做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最後,尼克明白了。

     (你就是這張白紙。

    ) 尼克開始哭泣了。

     魯迪又待了6年。

     ……那就是我學會讀書和寫字的地方。

    一位名叫魯迪·斯帕克曼的男人開始幫助我。

    同他在一起我是非常幸運的。

    1989年,孤兒院解散了。

    他們盡其所能把許多孩子都進行了安置,隻有我不屬于他們當中的一員。

    他們說,過一段時間,我可以同某個家族取得聯系并且國家将為他們收留我而向他們付費。

    我想找魯迪,可魯迪在非洲,正在為和平隊工作。

     所以,我逃跑了。

    我那時16歲了,我認為他們不會太賣力去找我。

    我想,隻要我不惹什麼麻煩,我就會一切順利,直到今天,我一直不錯。

    我曾經一度上過高中函授課程,因為魯迪總是講教育是最重要的。

    當我安頓下來一段時間時,我就打算進行全國高中學曆考試。

    我不久就會通過的,我喜歡上學。

    也許有一天我會去上大學。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離奇,像我這樣一個聾啞人還想上大學,可是我并不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好了,這就是我的情況。

     昨天上午大約7點半鐘,貝克走了進來,當時尼克正在倒垃圾筐。

    這位司法官看上去好多了。

     “感覺怎麼樣?”尼克寫道。

     “非常好,我一直燒到半夜。

    這是我從小到大燒得最厲害的一次。

    阿斯匹林看來不起作用。

    珍妮想請醫生來,但是到了12點半鐘,燒剛好退了。

    随後我像木頭一樣沉睡過去。

    你怎麼樣?” 尼克用大拇指與食指做了一個圈的動作表示OK。

     “我們的客人怎麼樣?” 尼克像啞劇演員一樣急促不清地張合了好幾次嘴。

    看起來很憤怒。

    他做出了對看不見的栅欄進行撞擊的姿勢。

     貝克扭過頭笑了,然後打了幾個噴嚏。

     “你應該去看電視,”他說,“你不是說要盡力把你的生活情況寫下來嗎?你寫了嗎?” 尼克點點頭并遞出了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兩張紙。

    這位司法官坐下來,認真仔細地看了一遍,看完時,他久久地凝視着尼克,他的眼神有着深深的穿透力,弄得尼克一時不好意思,很不自在地盯着腳看。

     他再擡頭看時,貝克說:“你從16歲起就一直靠着自己生活嗎?有6年了嗎?” 尼克點了點頭。

     “你真的把所有的高中課程都念完了嗎?” 尼克在一張便箋紙上寫了一會兒。

    “因為我很晚才學會讀書寫字,所以,我落後很長的距離。

    孤兒院關閉的時候,我剛剛開始趕上。

    我從那裡得了6個高中學分,後來又從芝加哥的拉塞爾那裡得了6個學分。

    我還需要再得到4個學分。

    ” “你還需要上哪些課程?”貝克問道,然後轉過頭大聲叫道:“你們那兒給我閉嘴!等我他媽病好了你們才能吃到烤餅喝到咖啡1 尼克寫道:“幾何、高等數學、兩年的外語,這些都是大學的要求。

    ” “一門外語,你是說像法語、德語、西班牙語那樣的外語嗎?” 尼克點點頭。

     貝克笑着并搖搖他的頭。

    “别吹了,一個聾啞人要學講外語。

    對你來說,什麼都沒有,孩子。

    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 尼克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那麼為什麼你一直到處流浪呢?” 尼克寫道:“我還未成年時,我不敢在一個地方待的時間太長。

    我害怕他們會把我安置到另一家别的什麼孤兒院裡。

    當我長大了,想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時,時局又變得很糟糕。

    好像說是……但是由于我耳朵聾,我聽不見(哈……哈)。

    ” “大部分地方你都會白跑一趟,”貝克說,“在艱難的歲月裡,人情味不是那麼容易表露出來的,尼克。

    至于穩定的工作,我也許能夠在這兒給你安排個什麼事兒幹,除非那些家夥讓你徹底地對碩尤和阿肯色感到失望。

    不過……我們不都是那樣的。

    ” 尼克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你的牙怎麼樣?這一下你挨得可不輕埃” 尼克聳聳肩。

     “那些止痛片吃了嗎?” 尼克伸出兩個指頭。

     “嗯,好吧,我要對那些家夥做一些文案工作。

    你繼續忙你的事情吧。

    我們晚些時候再談。

    ” 索姆斯醫生,就是開車幾乎撞着尼克的那個人,當天上午大約9點30分來了。

    他大概60歲左右,一頭亂糟糟的白發,一副像長有嗉子似的雞脖子,兩隻藍眼睛炯炯有神。

     “大個子約翰對我說你懂唇語,”他說,“他還說他想給你找一份有錢賺的事情幹,所以我想最好确定一下你不會死在他的手上。

    請把你的襯衣脫下。

    ” 尼克解開了他那件藍色的工作襯衣,把它脫了下來。

     “天哪,好好給他查一查,”貝克說。

     索姆斯一邊查看着尼克一邊平淡地說:“各個部位都在運轉,一切良好。

    小夥子,你左胸乳投差一點沒了。

    ”他指着剛好在xx頭上方的一塊月芽形痂。

    尼克的肚子和胸廓看上去就像加拿大的日出。

    索姆斯對它進行了觸動和按摸并且仔細地查看了他的眼睛瞳孔。

    最後,他檢查了尼克殘留的前齒。

    這是他目前唯一真正受過傷害的地方,而這種傷痕是顯眼的。

     他說:“這一定鑽心地疼吧。

    ”尼克悲哀地點點頭。

    “你的這些牙都留不住了,”索姆斯接着說。

    “你……”他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對不起。

    ” 他開始把工具放回黑包裡,“小夥子,預後情況良好,這種預測不包括去紮克小酒館會出現閃電或跳閘。

    你的講話障礙是天生的還是由于失聰而引起的呢。

    ” 尼克寫道:“天生的缺陷。

    ” 索姆斯點點頭。

    “實在不好意思。

    想開一點,感謝上帝吧,他沒有決定讓你的腦海成為一片漿糊。

    請把襯衣穿好。

    ” 尼克穿好襯衣。

    他喜歡索姆斯,因為索姆斯和魯迪是一樣的人。

     索姆斯說:“我會讓他們在藥房再給你配一些止痛藥。

    讓富翁掏錢吧1 “嘿,嘿,怎麼說的。

    ”約翰·貝克說。

     索姆斯繼續說:“他可是存了不少錢。

    ”他又打了個噴嚏,用手擦了擦鼻子,接着在包裡翻找,掏出一副聽診器。

     貝克笑着說:“老伯,你要小心一些,不然我以酗酒和妨害公務罪把你铐起來。

    ” 索姆斯說:“是,是,是。

    總有一天你的嘴張的太大了你會直接掉進去的。

    約翰,把襯衣脫下來,讓我看看你的xx子是不是還像過去那麼大。

    ” “脫下我的襯衣?為什麼?” “因為你老婆叫我給你查一查,就為這個。

    她認為你病了,她可不想讓你病情加重,天知道為什麼。

    如果你完了,她和我就不必偷偷摸摸地來了,我不知跟她說了多少次,來吧,約翰。

    把皮膚露出來。

    ” “隻是感冒了”,貝克說着,不情願地解開襯衣扣子。

    “今天早上我感覺很好。

    說真的,安布瓦茲,你好像比我強不了哪去。

    ” “大夫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

    ”當貝克脫下襯衣時,索姆斯把臉扭向尼克說道,“不過,你要知道,感冒傳染起來是很有趣的。

    萊思羅普太太病倒了。

    裡奇一家和貝克那些家夥幾乎都咳嗽得很厲害,甚至住在那裡的比利·沃納也在一個勁兒地咳嗽。

    ” 貝克慢慢地脫下内衣。

     “好了,我告訴你一些什麼呢?”索姆斯問道,“瞧這對大xx子,跟娘兒們的差不多,連我這樣的糟老頭看了也會起性的。

    ” 聽診器剛一挨着貝克的胸,他便一把握住了它。

    “天呢,這麼涼!你幹什麼呢,把它放得冰涼冰涼?” “吸氣,”索姆斯說道,皺起了眉頭,“現在呼氣。

    ” 貝克的呼氣變成微弱的咳嗽。

     索姆斯對司法官胸前背後查了很長時間,最後他放下聽診器用壓舌闆察看了貝克的喉嚨。

    看完後,他把壓舌闆折成兩節丢進了廢紙筐。

     “怎麼了?”貝克說。

     索姆斯用右手指按了按貝克颌下脖頸的皮肉。

    貝克痛得往後縮了一下。

     “我不必問疼不疼,約翰,你回家去,躺在床上,這不是醫囑,而是命令。

    ”索姆斯說。

     司法官眨巴眨巴眼睛。

    他平靜地說:“安布瓦茲,得了吧。

    你知道,我不能那樣做,我還有3個犯人今天下午必須押解到卡姆登。

    昨天晚上,我把這個小夥子留下同那些犯人在一起,但我是不得已這麼幹的,我不會再這樣做了。

    他是個啞巴。

    昨天晚上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