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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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隊伍,支援在朝的忠良,以清君側,正朝綱!” “大哥,你所說的‘隊伍’,正是我們現在叫‘反革命組織’的東西。

    現在以無産階級名義建立的專政機關,可不象你們那時的‘捕快’!在這種組織還沒有形成的時候,他們就會聞風而動;他們圍捕的行動甚至比你組織的行動還要快!這十多年來,他們是甯肯錯捕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

    一九六八年我從勞改隊出來,迷迷糊糊地以為真有個‘劉鄧司令部’而潑出命去尋找他們,可是不但毫無所獲,反而被戴上帽子,投進了監獄。

    你當是那麼容易嗎?譬如,你已經棄世幾百年了,他們還要把你拉來批鬥。

    幸虧你白天不會出現,不然也要當場将你逮捕!” “唉!真可謂‘彼一時也。

    此一時也’!”宋江仰天長歎。

    “如此說來,你一個縷蟻也無法匡救社稷。

    那麼,幹脆宰了這一對狗男女,然後再自盡,也給世上的為非作歹之徒一個懲戒。

    ” “這雖然不失為一個匡正世風的辦法,”我說,“可是,宋大哥有所不知,我和她名義上是夫婦而實際不是夫婦,我沒有必要為他們舍掉自己的性命,盡管我并不貪戀塵世的生活……” 這時,呼呼地刮來一陣夜風,楊樹和沙棗樹的枝葉通統搖來晃去。

    它們投在地上的迷蒙的影子被攏起來,成了一團彌漫的黑霧。

    空中,又響起了另一個幽靈悲切的聲音。

     “這都是因為月亮走錯了軌道,比平常更接近地球,所以人們都發起瘋來了。

    ”幽靈的面孔黛黑,穿着古威尼斯軍人的戰袍。

    原來他是摩爾人奧賽羅。

    他兩眼發呆,旁若無人地在黑霧中飄過。

    “我的勇氣也離我而去了,每一個孱弱的懦夫都可以奪下我的劍來。

    可是好惡既然戰勝了正直,哪裡還會有榮譽存在呢?讓一切都歸于毀滅吧!” 他在地獄裡被折磨成了瘋人。

    折磨他的還有自己的良心和悔恨。

    他凄厲的聲音似乎在告誡每一個想殺妻而又自殺的人。

     黑霧漸漸散去,兩個幽靈也不見了蹤影。

     俄頃,月色晴朗,天空明淨。

    我的軀體乘坐在我的目光上,穿過黛藍色的太空到四處邀遊。

    我在這一棵沙棗樹下,仿佛就能直接與宇宙中任何一個天體對話。

    并且,我一伸手,一擡足,都無不是在這浩瀚的宇宙中間。

    我已經投身于宇宙裡去了。

     “啊!”我向冥冥的太空中呼喊,“盂子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苦其心志,行拂亂其所為。

    我經過了勞、餓、苦、亂,到什麼時候才算是終結?如果這種種經曆沒有一個目的,我還不如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也可算是一個終結吧……” “井裡的魚不可以和它談大海的事,這是因為受了地域的局限;夏天的蟲子不可以和它談冰凍的事,這是因為受了時間的制約;鄉下的書生不可以和他談大道理,這是因為他受了禮教的束縛。

    ”太空中有一個洪亮的聲音回答我,“現在,你從河邊出來,看見了大海,知道了你自己的醜陋,這才可以和你談一些大道理了。

    ” “哦,請先生教我。

    我謹受命。

    ”我知道說話的人是莊子,雖然我看不見他的形體。

     “盂轲這句話,不通之處就在于他認為造化皆有個預定的目的。

    ”空中聽聲音說,“我曾經聽過有大成就的人說:‘自己誇耀的反而沒有功績,功成不退的人就要堕敗,名聲彰顯的倒要受到損傷’。

    誰能夠舍去功名而還給衆人,大道流行而不顯耀自居,德行廣被而不求聲名,所以才以無求于人,人也無求于我。

    你的勞、餓、苦、亂,正是參與了天地之造化。

    聖人不求目的,不求名聲,你為什麼喜愛它而孜孜以求呢?” “先生的道理極深,”我說,“但于我還是不太切近。

    我并不把聲名顯赫作為苦、勞、餓、亂的目的。

    我知道顯赫的聲名會帶來新的苦惱。

    我隻是想有所作為。

    ” “呵!呵!”莊子笑道,“你要知道,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耐無為,即無不為。

    徒役的人已不計生死,故登高而不恐懼,受了威脅不回報而超然于人我的區分。

    超然于人我的區分,這便達到天人合一的境地了。

    所以此人能做到崇敬他而不沾沾自喜,侮慢他而不憤怒。

    隻有合于自然和氣的狀态才能這樣。

    怒氣雖然發,并不是有心地發怒,那麼怒氣是出于無心而發了;在無為的情況下有所作為,那麼這作為即是無為了。

    要甯靜就要平氣,要全神貫注就要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