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孤山隱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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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之榮也。

    先生佳句,大為人賞鑒,當錄存以示後,奈何等閒輕棄之?」和靖笑日:「情景有會,不能自己,聊托詩以喻之,原非為人也。

    況吾方晦跡,轉欲以詩博名,豈不大相矛盾乎?」待郎李及,出知杭州,為人清介簡重,惡時俗輕浮,禁士女遊湖嬉戲,自亦足跡不到湖上。

    忽一日,天寒微雪,遽欲出郊。

    人皆道他作主湖頭,邀賓客為高會,孰知其不然,單到孤山,來訪林處士,清談至暮而歸。

     和靖因不娶無子,而兄之子林宥,則再三教誨,遂登進士甲科。

    人有駁之者道:「自身高隱而教姪登科,榮之耶?辱之耶?」和靖道:「亦非榮,亦非辱,蓋人之性情各有宜耳,宜則為榮,不宜則為辱,豈可一例論。

    」是時和靖雖以隱自居,然梅堯臣嘗渭:「和靖之學,談道則孔孟,語文則韓李,趣向博遠,直寄適於詩爾。

    使之立朝,定有可觀。

    」自此言一出,而人皆勸其當仕,和靖聽之,但付一笑而已。

    從此大隱之名愈振,故同時如範仲淹,皆有詩寄林處士道: 片心高興月徘徊,豈為千鍾下釣台? 猶笑白雲多自在,等閒為雨出山來。

     其一時名公,如陳堯佐、梅堯臣、龔宗元輩,皆有詩推贊和靖,而和靖視之漠如也。

    惟以風花雪月,領湖上之四時;南北東西,訪山中之百美。

    初陽旭日,洗眼拜觀;靜寺晚鍾,留心諦聽。

    芳草多情,看走柳堤之馬;書長無事,坐觀花港之魚。

    烹泉不便,暫人酒家,倚樹多時,間過僧院。

    緩步六橋,受用荷香十裡;情朗八月,消磨桂魄三更。

    花前小飲,不喜同人:柳外聽鶯,何妨獨往。

    至於調鶴種梅,又其性命也。

    故和靖能高臥孤山,而足跡不入城市者二十餘年.而從尤一日不恬然自足,誠甘心於隱,而非假借也。

    何以知之?知之於其詩也。

    詩雲: 強接俗流終返道,敢嫌貧病是欺天。

     文章敢道長於古,光景渾疑剩卻閒。

     讀其詩,字字皆以隱逸為安。

    既老,恐姪與姪孫不克全其志,因自造一墓於孤山之廬側。

    以見其歸隱孤山之緣。

    先是祥符中,天書見於承天門。

    一時,大臣如王欽若等,皆請封禪泰山,誇示外國,此諛政也。

    故和靖臨終,曾題一絕句,以自明守正之意,兼譏刺當時。

    詩雲: 湖上青山對結廬,墳前修竹亦蕭疏。

     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

     題畢,踱出庭前,將鶴撫摩一回,道:「我欲別去,南山之南,北山之北,任汝往還可也。

    」又對滿林梅樹道:「二十年來,享爾之清供已足,從此聽爾之舒放榮枯可也。

    」一時無疾而終,時年六十二。

     姪宥與姪孫大年,正謀安葬,不意和靖未隱孤山時,曾客臨江,偶見臨江李諮,少年英偉,才思高華,雖舉進士,人無知者,惟和靖先生一見便驚賞道:「兄乃公輔之器也!」李諮深感其知遇之情。

    後果人為三司。

    至是,忽罷三司,出為杭州守,因思昔年林君復先生期許之言,借此到湖上,便可酬謝知己矣。

    自到任之後,公事一完,即訪林君復消息。

    左右道:「林處士已死數月了。

    」李諮聞信,不勝驚悼道:「我李諮承聖恩,賜我守杭,一則得以領略湖山佳景,二則便可請教君復先生詩篇墨妙,不料仙遊,我李諮何不幸至此。

    」因為緦服,與其門人,哭而葬之於其廬側自營之墓。

    因求先生之遺稿,讀至先生臨終一首,不覺歎服道:「先生真隱士也,千占之品行在此一絕中。

    」遂將此詩勒石,並納於壙中。

    其時仁宗皇帝聞之,賜溢「和靖處士」,仍賜米五十石,帛五十疋於其家,以榮其大隱之名。

    後人思慕其高風,遂以其故廬立為祠字,後復從神位於蘇堤李鄴候、白樂天、蘇東坡三賢祠內,合而為四賢祠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