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六橋才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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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二字,乃文人之美稱。

    然詩書科甲中,文人滿天下而奇才能有幾人?即或間生一二,亦不過逞風花雪月於一時,安能留古今不朽之才跡在天壤間,以為人之羨慕?今不意西湖上卻有一個。

    你道是誰?這人姓蘇,名軾,字子瞻,別號東坡,乃四川眉山人也。

    他生在宋仁宋景佑年間,一生來便聰慧異常,一讀書便能會悟,一落筆便自驚人。

    此時在父親蘇老泉,雖未曾中得制科,卻要算做當時的一個老才子。

    隻因眼中識得王安石不近人情,是個好人,不肯依附,故爾淪落,他自既不想功名,見生了東坡這等兒子,怎不歡喜。

    誰知那時的秀氣,都萃在一門,過不多時,他夫人程氏,又生了蘇轍,字子由,這子由的天姿秀美,也不亞於哥哥。

    故一時人贊美之,稱老泉為老蘇,子瞻為大蘇,子由為小蘇,合而稱之為三蘇,十分稱羨。

     卻恨眉山僻在東南,沒個大知己,老泉聞得成都的張方平,一時名重天下,遂領了兩個兒子,從眉山直走到成都,來見方平,要他舉薦。

    張方平一見了他兩個兒子的文章,即大驚大訝道:「此奇才也,薦與別人,何足以為重輕,須舉薦與當今第一人,方不相負。

    」此時稱斯文宗主,而立在朝廷之上者,惟歐陽修一人,故張方平寫書舉薦,又叫人將他二人直送到京師。

    歐陽修看了薦書,就看二人的文字,不禁拍案大叫道:「筆挺韓筋,墨凝柳骨,後來文章,當屬此二人矣。

    張方平可謂舉薦得人。

    」遂極力稱贊,直送與宰相韓琦去看。

    韓琦看了也驚歎道:「此二人不獨文字優長,議論侃侃,當為國家出力,此朝廷瑞也。

    」自此,二人才名便轟然遍滿長安。

     到了嘉祐元年,蘇軾、蘇轍便同登了進士。

    歐陽修常將他的文章示人道:「此吾輩中人也,隻恐到了三十年後,人隻知有蘇文,不知有我矣。

    」當時仁宗皇帝親試策問,大是得意。

    朝罷進宮,龍顏甚悅,因對太後說道:「朕今日得二文士,乃四川蘇軾、蘇轍。

    惜朕老矣,恐不能用,隻好留與後人了。

    」遂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宰相限以近例,惟召試秘閣,及試又入優等,遂直史館,稱為學士,十分榮耀。

    不料後來神宗皇帝登基,王安石用事。

    那王安石是個執拗之人,一意要行「青苗錢法」,蘇軾卻言青苗法害民不便。

    王安石又一意要變更科舉,蘇軾又言科舉不當變更,隻宜仍舊。

    神宗要買燈,蘇軾又奏罷買燈,事事相忤。

    王安石如何容得,遂把他出了外任,通判杭州。

    蘇軾聞報,恰好遂了他好遊山水的心腸,胸中大樂道:「我久聞得李鄴侯、白太傅都在杭州留傳政跡,垂千古風雅之名,我今到杭州,若得在西湖上也做些好事,與李白二公配饗,豈不快心。

    」就一面打點起身。

    那時他兄弟子由同在京做官,見哥哥屢屢觸犯王安石,恐有大禍,甚是憂心,今見他出判杭州,脫離虎口,方才歡喜;又恐怕他到杭州舊性復發,又去做詩做賦,譏刺朝政,重起禍端,因與表兄文同,於餞行之際,苦苦勸誡他一番。

    東坡深服其言。

    文同到他臨行之時,恐他忘了前言,又做詩兩句贈他道:北客若來休問答,西湖雖好莫吟詩。

     東坡領教而別。

    不一日到了杭州,遠遠望見山色,便覺不同,滿心歡喜。

    到任之後,一完了衙門公事,便出遊於西湖之上。

    果然好一個西湖!但見: 碧澄澄,凝一萬頃徹底琉璃;青娜娜,列三百面交加翡翠。

    春風吹過,豔桃浪李如描;夏日照來,綠蓋紅蓮似畫。

    秋雲掩映,滿籬嫩菊堆金;冬雪紛飛,孤嶼寒梅破玉。

    曉霞連絡三天竺,暮靄橫鋪九裡松。

    風生於呼猿洞口,雨飛來龍井山頭。

    簪花人逐淨慈來,訪友客投靈隱去。

     此時東坡在西湖上,觀之不足,愛之有餘。

    政事稍有餘閒,便不論晴雨,定要出遊,見山水風光,變幻不測,晴有晴有的風景,雨有雨的妙處,因喜而題詩一絕道: 湖光瀲灩晴偏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也相宜。

     自此詩一出,人人傳誦,就有人稱西湖為西子湖了。

    東坡原久聞西湖之名,恨不能一見,今見了西湖,又覺見面勝似聞名,那詩酒襟懷、風流性格,那裡還把持得定,按納得下,便不免要淘情聲色。

    那時錢塘有個名妓,喚做朝雲,姿色甚美,而性情不似楊花,愛慕的是風流才子,鄙薄的是庸俗村夫。

    一時有錢的舍人,往往要來娶他,他卻風鑒頗高,看不上眼的決不肯從。

    東坡聞知了,因喚他來侑酒。

    見他不沾不染,不像個風塵中人,甚愛之,又甚憐之。

    飲到酒酣之際,因問他道:「汝落風塵幾年了?」朝雲道:「四年矣。

    」東坡又戲問道:「既已四年,則朝為雲,暮為雨,隻怕風塵中樂事,還勝似巫山。

    」朝雲道:「雲雨雖濃,任風吹送,而此身飄飄無主,竟不知誰是襄王。

    此地獄中之水火也,不克脫去,苦莫能言,尚何樂之有?」東坡道:「既知苦而不知樂,何不早早從良?以汝姿容,何患不逢青眼?」朝雲道:「他若見憐,妾又嫌他酒肉,妾如可意,他又厭妾風塵,這良卻於何從?」東坡聽了大喜,又復大笑道:「我倒不厭你風塵,但不知你可嫌我酒肉否?」朝雲聞言,慌忙拜伏於地道:「倘蒙超拔,則襄王有主矣,無論衾綢,犬馬亦所甘心。

    」東坡喜他有志,果就娶他為妾,正是: 風惡雖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