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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地方,也就是回到了那曾令人神傷的地方。

    莫娜和我分别住在自己家裡,這是唯一的辦法&mdash&mdash暫時地&mdash&mdash解決經濟困難。

    一旦我出了幾篇小說,我們就再找自己的住處。

     從老頭離家去裁縫店,直到他回來吃飯,這段時間我都在努力地寫&mdash&mdash每天如此。

    莫娜與我天天通電話。

    有時中午找個便宜的小餐館一起吃點兒東西,但次數很少,莫娜很不高興,她恐懼、懷疑、嫉妒,幾乎要發狂,她根本不相信我一直在不停地寫,從清晨到黃昏。

     當然,我有時會停下來琢磨琢磨,我有一百個不同的素材可以利用,但都需要研究、分類。

    現在我能讓滾筒接連不斷地轉上八圈,當我坐在打字機前,它就在手指中旋轉下去。

     我在為一個自我描繪添上最後幾筆,我稱之為&ldquo失敗者&rdquo(我從不懷疑一個住在意大利叫帕皮尼的男子,很快将以此為名寫一部書)。

     我不能說,我父母的家&mdash&mdash工作環境理想,我在窗前,躲在花邊窗簾後面,但仍要留意是否有人來訪。

    家裡的規矩是&mdash&mdash若你知道有人登門,躲!我每次都如此&mdash&mdash與打字機、書、稿紙等等一起,通通藏進衣櫃中,這真是絕妙至極!我自稱是&ldquo家醜&rdquo。

    有時,蜷縮在衣櫃中我會突發奇想&mdash&mdash毫無疑問,這應歸功于樟腦球的刺鼻的味道,我的靈感來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急不可待地盼着客人速速告辭離去。

     在一片漆黑中,我在小紙片上胡亂作些記錄(隻是關鍵字詞)。

    等我從櫃裡爬出來,媽媽準會說:&ldquo你不該拍得那麼兇!&rdquo你瞧,煙是必須要得到解釋的,她的話是,&ldquo亨利剛才在這兒待過。

    &rdquo有時,聽她對來人勉強作解釋,我就用衣袖捂住嘴,唯恐自己笑出聲來。

     她總是問我,&ldquo你的小說就不能寫得短些?&rdquo她的想法是&mdash&mdash可憐的想法&mdash&mdash我完成得越迅速,越能快些得到稿酬,她不想看到退稿通知,她不相信這些紙條。

     一天早上,她問,&ldquo現在你在寫什麼?&rdquo 我告訴她,&ldquo錢币學。

    &rdquo &ldquo那是什麼?&rdquo 我略作解釋。

     &ldquo你覺得,人們對這種東西會感興趣嗎?&rdquo 如果我把真相告訴她,給她講講&ldquo失敗者&rdquo,真不知她會說什麼。

     老頭則更通情達理一些。

    我覺得他根本不想說這些廢話,但他很好奇,至少是假裝地對我的所作所為很感興趣。

    他還不甚了解這個二婚的、已為人父的兒子,日複一日地坐在廚房裡,在打字機上敲個不停。

    在心底深處,他對我有信心,他确信無論如何我終有一天會有所成就,他并不感到焦慮。

     我每天上午都到拐角的小商店去買些紙與一包煙,店主是新來的&mdash&mdash科恩先生。

     這位科恩先生似乎是唯一真正關心我工作的人,有我這樣一個作家顧客,即使還尚未成名,他也引以為榮,所有其他的生意人,即使與我相識很久了,也無不對我的成熟表示懷疑。

    對于他們來說我仍是那個淡黃色頭發、笑容天真的小男孩。

     而科恩先生則屬于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時代。

    他的格格不入和我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事實上,他是不是猶太佬都受到懷疑,尤其是那些老頑固們。

    一個晴朗明媚的上午,親愛的科恩先生向我坦言,他也曾有心成為一名作家,他動情地告訴我,我們之間的簡短的交談對他是多麼重要。

    他說知道與某人&ldquo站在一邊&rdquo(我想他的意思是:同一類)是一種殊榮。

    他壓低聲音,吐露他對鄰居店老闆的厭惡與鄙視。

    啊!可愛的科恩先生,親愛的科恩先生,來呀,來吧!無論你在哪兒,讓我親吻你蒼白的額頭!現在我們的共識是什麼?一些已故的作家,對警察的畏懼與憎惡,對基督徒的蔑視,對上等雪茄香味的酷愛,你并非名家,我就如此,但你的話如敲擊在鋼琴上一般,在我耳畔回響。

    來吧!白色的精靈,從神中走出來,讓我再次擁抱你! 我母親發現我與那個猶太人交朋友,不僅感到詫異,而且十分震驚。

    我們究竟談些什麼?書?他識字?是的,親愛的媽媽。

    他懂五種語言,她來回搖頭,先是滿腹狐疑,後是不以為然。

    希伯萊語與猶太語對她來說是一回事,兩者都毫無用處。

     隻有猶太人明白這種胡言亂語(反複!反複!)。

    她說,&ldquo以這種古怪的語言,不可能寫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rdquo那聖經呢!親愛的媽媽?她聳聳肩,她指的是書,不是聖經(原話如此)。

     這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啊!我的朋友們一個不剩。

    我常想,我也許再也見不到托尼。

    莫利爾了。

    他父親仍坐在窗前修鞋,每次我經過鋪子都同他打招呼,但我一直沒勇氣詢問托尼的情況。

    然而有一天,我在閱讀地方報紙&mdash&mdash談天說地&mdash&mdash時,發現我的老朋友在另一個區當市議員,他現在住在那裡。

    也許有一天他會成為美國總統!那可是一鳴驚人啊!&mdash&mdash從我的平庸的鄰裡中,出了一位總統,我們已經有一位上校、一位海軍少将值得炫耀了,就是克裡根兄弟,我們兩家曾相隔不遠,鄰裡們都說:&ldquo了不起的兄弟倆!&rdquo(上帝啊!不久其中一個真成了将軍,而另一個成了海軍少将!若是沒被派到莫斯科執行特殊使命,你都可以打我&mdash&mdash但至今還沒有我們神聖合衆國的大總統。

    不過,對于我們微不足道的範。

    烏西街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 而現在,想想我自己(四鄰中的一分子),我們的小亨利,天知道!或許他會成為另一個歐。

    亨利呢!若托尼。

    莫利爾注定會當總統,那我們的小亨利肯定會成為一個著名的作家,我敢斷言。

     與此相同&mdash&mdash有另一個關鍵問題&mdash&mdash非常糟糕的是我們沒出一個職業拳擊手,哪怕隻有一個。

    拉斯奇兄弟隐退了,現在缺少成為冠軍的材料。

    不,四鄰中不會再産生約翰。

    L.沙利文或詹姆斯、J.考貝茨了。

    老華德第十四街,肯定已成就出一打職業拳手來了,更不用說政治家、銀行家、出色的老&ldquo騙子&rdquo了。

    我有一種感覺,一回到老房子,我就會寫得更有生氣一些,若我隻能和萊斯特。

    日爾頓、艾迪。

    卡尼、約翰尼。

    保羅這些家夥打招呼,我就會總像一個陌生人。

     &ldquo狗屁!&rdquo我自言自語,用手指敲着一堵圍牆上的大鐵釘,&ldquo我還沒完蛋呢! 絕對不會!&ldquo 因此,一天早上我被憋醒,感到悶悶不樂,我決心闖入世界,奪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哦沒籌劃,也沒盤算,隻夾了一疊稿子在腋下,就沖到大街上。

    憑着直覺,我走進一家編輯部的裡間辦公室,在那兒我找到一位編輯,其雜志每本五分錢。

    我要說明我想要一個編輯的職位。

     有趣的是此人也是米勒家庭的一員,傑拉德。

    米勒,好兆頭! 我根本不必費口舌,因為他已經準備答應我的請求了,他說:&ldquo毫無疑問,您是一位天才作家。

    &rdquo他面前有一堆稿子,他随便翻了翻,這是用以向他證實我是有水平的。

     &ldquo那麼,你喜歡在雜志社工作?很好,正巧我可以給你找一個位子,大約一個星期以後,有一位編輯要走,我去和老闆說說看情況如何,我肯定你很合适。

    即使你沒受過專門培訓。

    &rdquo随即是一番動聽的祝賀。

     然後他突然直接了當地問,&ldquo你為何不同時為我們寫點兒東西呢?你知道,我們付的稿酬很高,我想你可以得到二百五十元,行嗎?&rdquo 沒等我回答,他接着說,&ldquo你幹嗎不寫寫?我不必多讀就能看出你酷愛寫作&hellip&hellip。

    &rdquo 我不太明白他到底希望我寫什麼?尤其是為隻花五分錢的讀者。

     他說,&ldquo我也不太清楚,你自己想吧!不要太長,五千字,記住,我們的讀者并不都是大學教授!&rdquo 我們聊了一會兒,他送我到電梯口,說:&ldquo一星期後來找我。

    &rdquo然後他把手伸進衣袋,掏出一張鈔票,塞在我手裡,笑道:&ldquo你也許會需要。

    &rdquo到了街上我打開一看,是二十元,我想跑回去,再次向他道謝,但轉念又一想,也許他們通常如此對待其撰稿人。

     &ldquo雪花飄滿整個愛爾蘭&hellip&hellip。

    &rdquo當我在通向家門口的圓石路上歡快地跳來跳去時,這些詞句也像詩中的重複句一樣在腦子裡不斷閃現,下一句是&mdash&mdash咦,沒詞了:&ldquo天父的國度裡,大廈林丘&hellip&hellip。

    &rdquo它們融為一體。

    雪輕柔地舒緩地飄落(在整個愛爾蘭),面鑲有珠寶的大廈,上帝賜予無數,對我來說那是聖&lsquo巴特瑞克日,見不到一條蛇,真不可思議。

    我完全感受到了愛爾蘭,有一點兒喬伊斯,一點兒布拉尼斯通,一點兒胡言亂語&hellip&hellip (每次老師一走出教室,我們中的一位就溜到黑闆前,用紅粉筆亂劃。

    我穿過布魯克林,雪仍在飄落,我必須讓尤裡克再為我朗誦一段,他的嗓音非常适合朗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