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冰心還獨抱 惡計枉教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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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朱寡婦有接腳的了。

    ”那唐貴梅性格溫柔、舉止端雅、百說百随、極其孝順,朱寡婦怎不喜她?後邊也見寡婦有些腳塌手歪,隻做不曉,隻做不見。

    寡婦情知理虧,又來收羅她,使不言語,并不把粗重用使她。

    屋後有一塊空地,有一株古梅并各色花,任她在裡澆植、閑玩。

    到了十六歲,兩下都已長成。

    此時唐學究已殁,自接了幾個親眷與她合卺。

    真好一對少年夫妻: &nbsp綠鬓妖娆女,朱顔俊逸郎。

     &nbsp池間雙菡萏,波泛兩鴛鴦。

     &nbsp兩個做親之後,綢缪恩愛,所不必言。

     &nbsp隻是兩三年前,朱寡婦因兒子礙眼,打發他在書館中歇宿,家中事多不知。

    到如今,因做親在家,又值寡婦見兒子媳婦做親鬧熱,心裡也熱,時時做把妖娆态度,與客人磕牙撩嘴,甚是不堪。

    又道自己讀書人家,母親出頭露面做歇家,也不雅。

     &nbsp一日,對母親道:“我想我虧母親支撐,家事也饒裕了。

    但做這客店,服事也甚辛苦,不若歇了,叫阿喜開了别樣店,省得母親勞碌。

    ” &nbsp寡婦聽了,怫然道:“你這饒裕是哪裡來的?常言道:‘捕生不如捕熟。

    ’怎舍着這生意另尋?想是媳婦怕辛苦,立這主意!” &nbsp那兒子隻說聲“不關她事”,就歇了。

     &nbsp自此,寡婦便與貴梅做盡對頭,廚竈上偏要貴梅去支撐;自坐在中堂,偏讨茶讨水要貴梅送來;見有人躲避,便行叱罵。

     &nbsp一日,恰好在堂前。

    汪涵宇因歇了幾年,托人經營,帳目不清,隻得要來結帳,又值他孺人死了,沒人阻攔,又到貴池。

    寡婦見了,滿面堆下笑來。

    正在攀談,貴梅拿茶出來與婆婆。

    見有人,便待縮腳。

     &nbsp那寡婦道:“這是汪朝奉,便見何妨?做什腔?”那汪涵宇擡頭看,這婦人呵: &nbsp眉彎新月,鬓绾新雲。

    櫻桃口半粒丹砂,狐犀齒一行貝玉。

    铢衣怯重,停停一枝妖豔醉春風;桃靥笑開,盈盈兩點秋波澄夜月。

    正是: &nbsp當垆來卓女,解珮有湘靈。

     &nbsp那汪涵宇便起來一個深揖,頭上直相到腳下,一雙腳又小又直,比朱寡婦先時又好些。

    雖與寨婦對答,也沒什心想。

    仍舊把行李發在舊房,兩個仍行舊法。

     &nbsp不期這日兒子也回來。

    夜間聽得母親房中似有人行動,仔細聽去,又似絮絮說話,甚是疑惑,次早問小厮:“昨日又到什人?”道是徽州汪朝奉。

    問住在哪廂下,道在廂樓上。

    朱顔隻做望他,竟上樓。

    已早飯時候,還睡了才起。

    就在樓上叙了寒溫,吃了杯茶。

     &nbsp一眼睃去,他堆行李的樓與母親的樓隻隔一闆,就下了樓。

    又到自己樓上看:右首架梁上半邊灰塵有寸許厚,半邊似揩淨的一般,一發是了。

    因說風沙大,要把樓上做頂格,母親拗他不住。

    他把自己樓上與母親樓上,上邊都幔了天花闆,梁上下空處都把闆鑲住。

    把那母親焦得沒好氣處,隻來尋貴梅出氣。

    貴梅并不與丈夫說。

    丈夫惱時,道:“母子天性之恩。

    若彰揚,也傷妳的體面。

    ” &nbsp但是客夥中見汪涵宇當日久占,也有願與朱寡婦好的,有沒相幹的,前日妒他,如今笑他,故意在朱顔面前點綴,又在外面播揚。

    朱顔他自負讀書裝好漢的,如何得當?又加讀書辛苦,害成氣怯。

    睡在樓上,聽得母親在下面與客人說笑,好生不忿。

     &nbsp那寡婦見兒子走不起,便放心叫汪涵宇挖開闆過來。

    病人沒睡頭,偏聽得清,一氣一個死,道:“罷,罷!我便生在世間也無顔!”看看恹恹待盡。

    貴梅衣不解帶,這等伏事。

    日逐雖有藥餌,卻不道氣真藥假。

    到将死先一日,叫貴梅道:“我病諒不能起,當初指望讀書顯祖榮妻,如今料不能了。

    隻是妳雖本分端重,在這裡卻沒好樣、沒好事做出來。

    又無所出,與其日後出乖露醜,不如待我死後,竟自出身。

    ”又歎口氣道:“我在日尚不能管妳們,死後還管得來?隻是要為我争氣,勉守三年。

    ”言罷,淚如雨下。

     &nbsp貴梅也垂淚道:“官人你自寬心将息,還有好日。

    脫或不好,我斷不做失節婦人。

    ” &nbsp朱顔道:“隻怕說便容易……”正說,母親過來。

     &nbsp朱顔道:“母親,孩子多分不濟。

    是母親生,為母親死。

    隻是孩兒死後,後嗣無人。

    母親掙他做什麼?可把店關了,清閑度日。

    貴梅并無兒女,我死叫她改嫁。

    ” &nbsp又對貴梅道:“我死母親無人侍奉。

    妳若念我恩情,出嫁去還作母子往來,不時看顧,使我九泉瞑目。

    ” &nbsp那寡婦聽了,也滴了幾點眼淚道:“還不妨,你好将息。

    ”到夜,又猛聽得母親房中笑了一聲,便恨了幾恨,一口痰塞,登時身死。

    可憐: &nbsp夜窗羞誦凱風篇,病結膏肓歎不痊。

     &nbsp夢斷青雲迷去路,空餘紅袖泣旻天。

     &nbsp此時幾哭死了一個貴梅。

    那寡婦一邊哭,一邊去問汪涵宇借銀子,買辦衣衾棺椁,希圖絆住汪涵宇。

     &nbsp那汪涵宇得隴望蜀,慨然借出三十兩與她使用。

    又時時用錢賞賜小厮阿喜、丫頭小妹。

    又叫寡婦借喪事名色,把這些客人茶不成茶、飯不成飯。

    客人都到别店去了,他竟做了喬家主,公然與朱寡婦同坐吃酒。

     &nbsp貴梅自守着孝堂哭哭啼啼,哪裡來管她。

    隻是汪涵宇常在孝堂邊,張得貴梅滿身缟素,越覺好看,好不垂涎。

     &nbsp一日,乘着醉對寡婦說:“我有一事求着妳,妳不要着惱。

    我家中已沒了娘子,妳如今媳婦也沒了丈夫。

    若肯作成我,與我填房,我便頂作妳兒子,養妳的老。

    何如?” &nbsp寡婦道:“她須還有親戚,我想好嫁她到異鄉?” &nbsp汪涵宇道:“我便做個兩頭大,娶在這邊。

    ” &nbsp隻見寡婦笑道:“若是這等,有了她。

    須不要我。

    ” &nbsp汪涵字道:“怎敢忘舊!” &nbsp寡婦道:“這等,先要起媒。

    ”兩個便滾到一處**。

    不題。

     &nbsp次日,果然對貴梅道:“媳婦,我想兒子死了,家下無人支撐,妳又青年,不可辜負妳。

    如今汪朝奉家中沒了娘子,肯入贅在這裡,倒也是樁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