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拈花笑佛自逍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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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祜 峰巒開一掌,朱檻幾環延。

     佛地花分界,僧房竹引泉。

     五更樓下月,十裡郭中煙。

     後塔聳亭後,前山橫閣前。

     溪沙涵水靜,澗石點苔鮮。

     好是呼猿久,西岩深響連。

     半倚着木質欄杆,打撈着古寺内曾被月光漂洗的舊事。

    這方靈秀溫婉的土地,曾經埋葬過無數的陶片、殘簡、斷碑、經文、袈裟,還有上古的文明與原始的圖騰。

    一代又一代的君王,平息了叛亂,一統祖國河山。

    他們從遙遠的塞外,到繁華的古都,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踱入精緻的江南。

    曾經彌漫的硝煙戰火,紛亂的刀光劍影,還有鼎盛的封建王朝,早已在曆史的煙塵中杳然無迹。

    而那些坐落在煙雨中的古刹樓台,依然不減當年靈逸的風采。

    這是個尊崇佛教的國度,這是崇尚蓮台與香火的江南,這裡有許多淨身佛門的僧人,也有許多誠心皈依的居士,他們洗盡一身風塵,潛心禮佛,不二法門。

     古寺的香火在閃爍的光陰中明明滅滅,徜徉在古與今的交界,遊離在光與影的邊緣,即使夢回前世,我還是今生的我。

    佛說:&ldquo世間萬象,衆生平等,無論你是帝王将相,還是市井平民;無論你是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

    在佛的眼中,皆為凡塵中的俗子,所經曆的都是悲歡離合,生老病死。

    &rdquo走進這高蹈世外的廟宇,再多浮華的心也會随之沉靜。

    倘若你的人生走失在迷途,佛祖會将你引入正道,他會喚醒你被物欲澆醉的思想,會用慈悲感化你身上的罪惡,會用時間彌補你殘缺的靈魂。

    丢下熙熙攘攘的功利,抛擲庸庸碌碌的浮名,在佛祖靜處的勝地,尋找心靈的歸宿,生命的真意。

     題靈隐寺山頂禅院 唐·綦毋潛 招提此山頂,下界不相聞。

     塔影挂清漢,鐘聲和白雲。

     觀空靜室掩,行道衆香焚。

     且駐西來駕,人天日未曛。

     行走在幽深的長廊,不經意被瓦檐遺漏的陽光砸傷。

    冥冥中有些細節早已注定,任由你如何地想要躲避,想要掙脫,它依舊至死相随,不離不棄。

    踏進大殿的門檻,用腳步丈量自己起落的命運。

    其實每個人的命運,都雕刻在手心,手心深深淺淺的紋絡,就是一生行走的曆程。

    當我立在千佛的腳下,面對栩栩如生的佛像,面對浩瀚無窮的佛法,不禁問自己,這就是那千千萬萬的佛教聖徒匆匆趕赴的夢中之境嗎?這就是經卷裡歲歲年年傳誦的西方極樂淨土嗎?為何曾經做過如眼前這般極為相似的夢,可是又始終無法清晰地記起。

    生命裡浮現過許多這樣似曾相識的印象,你記得的很多,卻不知道那是些什麼。

     陽光将追尋的影子拉長,一枚葉子滑落在雕花的窗棂上。

    這是江南的窗棂,掩映着疏梅竹影,被日月星辰悄悄地守望着。

    我仿佛看到那些僧侶,在閑淡的日子裡,将禅悟從這扇窗棂傳遞到那扇窗棂,将月光從這道瓦檐引向那道瓦檐。

    透過這扇開啟的窗棂,我帶着世俗的眼目窺視僧人的居所。

    然而那小屋簡單得讓你訝異,僅是一張木床與一張擺放着幾卷經書的木桌。

    這種簡潔的擺設與我夢中千百次的想象相去甚遠,我曾經懷着好奇的心想要推開他們的僧門,想象屋内會有雅緻絕塵的風景,桌上閑置一盤圍棋,牆上斜挂一管竹箫,窗下橫放一把古琴,還有氤氲的檀香、禅寂的木魚以及幽淡的清茗。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歲月的棱角早已被點滴的光陰磨平,那些美麗的意象都隻是為了平實而存在,隻有簡單平實才能經得起時間的叩問和曆史的推敲。

     早秋寄題天竺靈隐寺 唐·賈島 峰前峰後寺新秋,絕頂高窗見沃洲。

     人在定中聞蟋蟀,鶴從栖處挂猕猴。

     山鐘夜渡空江水,汀月寒生古石樓。

     心憶懸帆身未遂,謝公此地昔年遊。

     拾階而上,向雲煙萬狀的群峰走去,向廟宇的更高處走去。

    站在缥缈的雲端感慨蒼穹之浩瀚,一種由淺而深的夢境在這裡過渡。

    想那蒼松古柏之下,隐現着一代又一代得道高僧悠然的背影。

    他們身着僧袍,手撚佛珠,靜坐在明淨無塵的石幾上,品茗對弈,誦經參禅。

    春日裡聽風于茂林,觀花于曲溪。

    夏日則禅坐于綠蔭,泛舟于蓮池。

    秋日裡閑卧于楓林,枕夢于黃花。

    冬日則烹爐于僧閣,吟詠于白雪。

    四時閑逸,心常隻甯,萬法皆爾,本自無生。

    一個人想要努力地接近禅道,原來仙佛存在于世間的萬物中,隻是需要一顆空靈的心去感悟。

    翠竹、高松、石崖、藤蘿,恍然間有如出世的風景。

    乘一片雲彩離去,我不做那個立于茫茫天地間孤獨的人。

     穿過長廊,陽光透過瓦檐落在我的眉間,落在那扇雕花的窗棂上。

    原來尋尋覓覓、來來往往間,我又走到了原地,人生就是這樣,不斷地接受落花流水般的輪回。

    隻是短短的時間,陽光已經消耗了它沉甸甸的重量,在流轉的回風下,顯得那麼的輕薄。

    透過那扇開啟的窗,我看到一位年輕的僧人,禅坐在蒲團上,手敲木魚,翕動着嘴唇默誦我聽不懂的經文。

    但我分明能感覺到,那來自西域古道的陣陣空遠,還有粒粒佛珠滲透出的古木馨香。

    多年後,鬥轉星移,這古刹深處的風,又會吹拂誰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