趼廛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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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雨大至,天複明。

    數日間,報載是日蘇州、甯波及長江一帶均晝晦。

    于是人鹹謂為拳匪之朕兆也。

    然拳匪自亂于北地,何與南方事,乃勞蒼蒼者之示象耶? 蛇人 蛇人之捕蛇也,視其穴,即知蛇之大小,毒之淺深。

    塗藥于手,探穴以求之,猶提鳝耳。

    新會某蛇人,誤探一毒蛇穴,大窘,手不得出,痛欲死,頓失音,雖欲号救,不可得矣。

    适一童子過,見其狀,訝曰:&ldquo若為蛇所苦耶?&rdquo颔之。

    &ldquo欲求救耶?&rdquo亦颔之。

    曰:&ldquo餘苦無藥,奈何?&rdquo蛇人以目顧田畔。

    童子視之,一笠在焉,曰:&ldquo此中有藥耶?&rdquo又颔之。

    視其笠,無他物。

    反複視之,于破處得一紙包。

    發之,則蜰蟲數枚,死且癟矣。

    蜰蟲,俗稱臭虱者也。

    問:&ldquo此即藥耶?&rdquo颔之,張其口。

    問:&ldquo可食耶?&rdquo颔之,乃納其口中。

    蛇人嚼之,若有餘味焉。

    咽下,良久,猛提其蛇出,曰:&ldquo孽畜幾敗我!&rdquo 蜈蚣毒 新會黃伯棠,役一童子,糞除不潔。

    梁間墜一蜈蚣,齧其趾,毒作而痛,号叫欲絕。

    黃固醫家,投以敗毒諸品,不效,且昏絕矣,惶急無措。

    或曰:&ldquo以表心紙燒煙熏之,即愈矣。

    &rdquo姑試之,煙至而痛止,一飯頃,已矍然起。

     趼人氏曰:天下事有不可以理解者,此類是也。

    右二則皆伯棠親為餘言者,謂研究其理,終不可得也。

    西人藥品,動考其原質,蜰蟲或尚可化分而驗之;至于煙,特化學家之所謂炭氣耳,炭氣重,人且不舒,何以能敗毒止痛,其理又安在也?雖然,是必有其所以然之故,吾輩特不得其研究之法耳。

     鬼求醫 相傳上海初辟商埠時,某醫士名噪于時。

    吳淞某營官病,召使診之,乃乘輿往,歸已暮矣。

    時虹口一帶猶為叢葬處。

    輿夫四人,以二人籠燈前導。

    途次,忽一老媪遮要之曰:&ldquo得非某先生耶?&rdquo曰:&ldquo然。

    &rdquo曰:&ldquo吾家娘子病殆,乞先生一臨診也。

    &rdquo問何處,曰:&ldquo前村不遠。

    &rdquo諾之,媪為先導。

    抵一處,宏樓大廈,似顯者居,而燈燭昏暗。

    降輿入,媪導至一室。

    醫坐定,出煙壺嗅鼻煙。

    媪移幾近榻前,醫就幾側坐。

    紗帳中出一纖手,瘦削若春筍。

    診之,辨為鬼脈。

    大驚,踉跄出戶,登輿呼疾行。

    行數武,頓憶煙壺置案上,未攜出,乃命一輿夫往取。

    輿夫至原處,則荒冢累累。

    舉燈燭之,煙壺俨然置冢上也。

    醫歸,以驚悸死。

    初聞此事時,謂是張玉書事。

    後叩諸老人,言玉書卒于河豚,非驚悸也,當是别一人事。

     猴酒 家母言:北地人之入山采寶石者,石産山巅,山高不可陟也;且其巅多巨猴,尤不敢近。

    乃挾彈往,自下彈之,雖不中猴,而彈之頻。

    猴怒,辄拾山石擲人以為報,則寶石雜焉。

    因而取之,亦善法也。

    一日,忽擲下二罂,山下固沙地,罂不破。

    攜歸,發之,貯酒滿罂。

    近村人聞之,皆以為異,争往乞取,冀嘗異味。

    家母幼時,曾及嘗之,雲味甚甜美也,惜已忘其山名矣。

    外祖,直隸宣化人,居東八裡,或即彼處就近之地乎?然猴何以能陶能釀?知其去人不遠矣。

    歐人每言人乃猴類之進化,理或然欤?先君則曰:&ldquo是必非猴,或前代人避亂山居者。

    山無鹽,淡食久則毛生,故傳種至今耳。

    &rdquo蓋舊有淡食生毛之說也,是又一解。

     葉中堂樂府三章 葉名琛以大學士督兩粵時,城陷,為英人虜去,此事諸家多所記載。

    扪虱談虎客近輯《中國近世秘史》,亦據薛叔耘《庸庵文集》采入,并采其鎮海樓題壁詩。

    詩與吾家所抄存者略異,而又以鎮海樓為印度地,或不免微誤耳。

    粵城自有鎮海樓,印度何必與之吻合也?時葉狃于扶鸾之語,不為備,事既敗,有撰為樂府以譏之者。

    為錄于下。

     其一雲: 葉中堂,告官吏:&ldquo十五日,必無事,點兵調勇無庸議。

    &rdquo 十三夷炮來攻城,十四城破無炮聲,十五無事靈不靈? 谶詩耶?乩筆耶?占卦耶?擇日耶? 其二雲: 夷炮攻城破,中堂書院坐。

     忽然雙淚垂:&ldquo廣東人誤我!&rdquo 廣東人誤誠有之,中堂此語無可疑。

     請問廣東之人千百萬,贻誤中堂是阿誰? 其三雲: 夷船夷炮環珠江,鄉紳翰林谒中堂。

    中堂口不道時事,但講算學聲琅琅。

    四元玉鑒精妙極,今時文士幾人識?中堂本有學問人,不作學政真可惜。

     此詩亦載吾家抄本,而不著作者姓名。

     父老傳言,近日外人偵知葉之迷信鬼神也,故以紙糊巨炮置桅盤上,任風吹落江中浮泛,又故放舢舨追撈之。

    間諜走報,葉大喜,謂有天助,故彼之鐵炮且浮,必不足為害也,竟置酒相賀。

    真愚不可及哉! 輕身法 《本草》所載各藥,多有言久服輕身者,殊非貴品,而絕無人一試之,豈懼為古人所欺耶?汪讱庵輯《本草備要》,言川中有虐其婢者,婢遁入山深處,無所得食,乃拔草根啖之,甚美。

    久之,竟不複饑。

    一夜宿樹下,見草動,疑為虎,猱升樹上避之。

    及曉而下,淩若飛鳥。

    自是身輕于燕,騰躍如飛。

    家人入山采薪,見之,走告其主,張網求之,弗得。

    或曰:&ldquo是豈真有仙骨者?不過偶食靈藥耳。

    誘使火食,必不能再遁矣。

    &rdquo如其言,設酒馔于路,婢果來食,食已擒之,果獲。

    詢其所食,導往驗其草,則黃精也。

    觀于此,則凡所謂久服輕身者,必皆不谷食而後可者矣,又何怪世人之不肯一試哉!羅浮山産黃精,道士雲生服令人大瀉。

    則此說又似未可盡信。

     生魂 吾鄉佛山書院,與海防同知署衡宇相望。

    肄業生偶于院中設壇扶鸾,乩動,畫一皮匠擔,一皮匠挾一破履盹其旁,地置破履一。

    抹去,再禱,仍作前畫。

    如是者屢,送之不去,群緻疑訝。

    庖人某自外至,見之曰:&ldquo何類補鞋阿三之甚也?&rdquo衆诘其說,曰:&ldquo适于分府署前,見補鞋阿三盹焉,其布置神氣,絕類此畫。

    吾當呼之來,使自視其行樂圖也。

    &rdquo言已經趨署前,視阿三,盹如故。

    蹴之醒,欠伸而起,仰視,見庖人,曰:&ldquo吾适夢至書院,諸相公飲我以酒,樂甚。

    汝呼我何為?&rdquo大駭,返告諸生,則仙已去而乩不動矣,知适所來者生魂也。

    然皮匠何以能作畫?殊不可解。

    或曰:&ldquo是别一黠鬼引其生魂來,故畫其像以侮之也。

    &rdquo是或然欤? 綠米 南海梁簡卿孝廉,世居西樵,出館于省垣。

    留婦鄉居,主家政。

    一日,有來化米者,非僧非道。

    婢與以米,不受,曰:&ldquo須汝主婦授我也。

    &rdquo婢告主婦,主婦怒,诃婢。

    婢出,诃化米者。

    其人怒,舉米撒門内,米頓成綠色。

    自是祟大作,舉室不安。

    贻書促孝廉歸,祟益甚:或火發于櫥,啟視,又無恙;或煙焰蔽室,大驚惶,呼水撲救,而煙焰已熄,絕無火灼痕;忽檐際火星迸射,若花炮然,移時始止。

    孝廉曰:&ldquo是幻術耳,無能為也。

    &rdquo囑家人勿惶怖。

    俄而火發,毀其室兩楹。

    或言:&ldquo某道士善治鬼魅,宜求之。

    &rdquo孝廉諾。

    道士應召至,言可祈禳。

    設壇作法,亦無他異。

    惟壇供雞卵如幹枚,禳畢剖之,皆失其黃。

    及夜,雲送妖至社壇,戒仆人先至壇,爇香燭,即走避勿近,謂恐為妖傷也。

    有黠者竊匿壇後伺之。

    道士即席,禹步作法。

    良久,作追逐狀,奔社壇下,喃喃若有所禱。

    人受其戒,多不敢近。

    黠者窺之,見其于壇置香爐内,檢出綠米一撮,以紙裹之,袖藏而返雲。

    然自是祟竟不作矣。

    或謂化米者與道士實相狼狽,以妖術詐人财者。

    說似近之。

     周師傅 陳澄波言其旅人卓溪家,忽妖魅大作。

    諸婦女夜坐談笑,中一人忽失其履,遍燭室内外無有,謂諸婢誤蹴之去矣。

    至次日,忽見履置其祖宗神主頭上,大緻詫怪。

    及會食,圍坐甫定,忽一磚自室外飛至,擲幾上,碗盞盡碎。

    自是每食皆然,晝夜不甯。

    而尤侮其神主。

    竊遷之于别室,魅亦随往侮之。

    或煮飯熟,啟其釜,則糞穢滿中。

    卓溪憤恨不已,而無如之何。

    或言裡有周師傅善治鬼。

    卓溪聘之至,祈禳一日,魅果息。

    周師傅者,善治鬼病,應手辄愈,而殊不自炫,求治者亦不較值,一方稱長者。

    巫觋中乃有君子,吾于此有慨于士夫矣。

     夙冤 同邑羅某,諱其名,作賈于上海。

    兄弟二人,各挾其妾,居平安坊某屋中。

    忽一日,傭婦滌溺器畢,置小院中。

    溺器突飛起,互相擊撞,砰訇有聲。

    會午餐,食馔畢具。

    所役一蘇婦瞠目視良久,曰:&ldquo六鬼團坐食,主人不可近也。

    &rdquo問其狀,曰:&ldquo一赤足童子,年可十三四,上身無衣者。

    其一黃瘦,頸有疤痕,側其首,似不得正者。

    &rdquo餘一一都能狀之,今述者不可複記憶矣。

    羅詳叩狀貌,辨黃瘦者為其戚之故仆陳天保,餘不可辨。

    自是室無甯時。

    所役二女仆:一粵婦,一蘇婦。

    粵婦不能見。

    蘇婦能見之,謂赤足童子最可厭,室中諸物之飛舞者,皆彼所為也。

    漸祟及人,每附于諸妾之體。

    鬼附時,則覺寒戰不已。

    以桃柳枝擊之,鬼亦不懼。

    被附者經一次,則數日不豫。

    蘇婦曰:&ldquo鬼之附人,非附也,特持之有握其吭耳。

    &rdquo 羅大窘,召道士禳之,且告以陳天保之名,而訴其來曆,曰:&ldquo天保本窭人子,淪落無所依。

    吾戚某商于滬時,憐而收養之,使執雜役。

    旋妻以婢,已生女矣。

    後随吾戚返裡,遂卒于粵。

    吾于彼雖無恩,亦無怨,且為彼恩主之戚,胡為而亦祟我也?&rdquo羅語道士時,蘇婦忽曰:&ldquo黃瘦鬼慚悔現于色矣。

    渠言為祟非己意,為衆所挾耳。

    渠欲歸廣東,苦無路引。

    請代辦之,彼當自去,不敢受禳也。

    &rdquo羅即使人至邑廟求得路引。

    路引者,謂為城隍神之牒,牒沿途鬼神,使無阻行者,若陽世之護照雲。

    取至,焚之。

    蘇婦曰:&ldquo黃瘦鬼歡謝而去矣,雲附央思輪船以行也。

    &rdquo檢日報,是日果央思出口。

    道士旋作法,蘇婦曰:&ldquo法不驗也,五鬼坐道士旁,嬉笑狎侮,殊不畏,亦不享其祀。

    &rdquo道士慚而去。

    自是祟益甚,羅不得已,拟遷居避之,又恐鬼随去。

    乃使諸妾乘輿,遍谒各廟,然後至所設肆中,于樓上居焉,果相安。

    故居則反扃之而已。

     當諸妾之谒各廟也,至紅廟,廟前有布鋪,粵妓名帶喜者,适于鋪中購布。

    既歸,忽迷惘,取所購布碎裂之,或剪作小衣。

    人大驚,問何故。

    鬼忽附其身曰:&ldquo吾五人同随羅氏妾,其所往,将永随之。

    讵若輩詐甚,遍至各廟,吾輩不得入,惟徘徊于外以俟之。

    吾于紅廟外與同伴相失,故随之歸耳。

    &rdquo帶喜固粵妓之交西人者,俗謂之鹹女妹者也。

    所交西人不信,雲是病,延西醫驗之,無病狀。

    羅友霍炎南聞其異,偕友數輩訪帶喜,叩其事。

    坐甫定,忽酒罂數事自室内飛出,幾中其顱,踉跄遁去。

    後帶喜亦先谒各廟,移居以避之,乃安雲。

     初,羅之遷諸妾以出也,未攜一物,惟加鍵于戶而已。

    而其家人被祟,則人盡知之。

    其舊役之某仆婦,一日将來起居,踵其故廬,望門而訝曰:&ldquo已遷去耶?殆即在肆中矣。

    &rdquo遂至其肆,見羅曰:&ldquo娘子輩已遷耶?&rdquo羅颔之,以手指樓上示意,一若恐為鬼聞也者,其為祟之烈可想矣。

    仆婦乃登樓,沿梯而呼曰:&ldquo娘子無恙耶?老身來起居,誤踵故廬也。

    &rdquo蘇婦出迎之,忽大驚,返奔曰:&ldquo娘子速避,四鬼随彼婦來矣!&rdquo群妾大驚,頓迷惘,較往時益厲。

    蘇婦言,五鬼之中,獨不見赤足童子。

    則知祟帶喜者,為彼童子也。

    鬼至肆中,淩厲恣虐,祈禳厭勝,諸術都窮。

    頓憶陳天寶言,鬼無路引,不得他去,遂作避地計。

    然猶恐其或能往也,先附輪船至鎮江,延數日,複上溯蕪湖,附運米船歸粵。

    自是無信。

     年餘,羅忽踉跄自粵來,言鬼随至粵,虐祟至不忍言。

    将至江西,控于天師也。

    遂買舟至龍虎山,控焉。

    天師命法官為之作法,三日,謂之曰:&ldquo此宿冤也,非法術所能禁制。

    吾特為若排解之,已導之使去。

    然冤終不可解,二十年後,彼将複來。

    惟多行善事,或可解脫耳。

    &rdquo又導之至一暗室,曰:&ldquo入此,可見冤之所在。

    &rdquo羅如言,入室,黑如漆。

    凝神久之,忽見壁間一鏡,鏡中現一物,毛茸茸然,全體皆狼,大亦如狼,惟手足具人形,迄今不知為何物也。

    然自是遂安。

     趼人氏曰:此霍炎南為餘言者也。

    炎南與羅共門戶,其被祟時,正與共門戶時也。

    謂鬼作祟時,竟能撼窗扇,格格作響。

    至其惡毒之狀,有口不忍言,筆不忍述者,從知怨毒于人之甚矣。

    或謂:&ldquo羅于暗室中,實别有所見,以不能告人,故飾言一怪物耳。

    &rdquo是雖不可知,要亦不必深求矣。

    此事距今已近二十年,不知鬼果複至否? 董杏芬 上海董杏芬,名燧,以字行。

    甫能言,矢口決晴雨,無稍爽。

    康熙間,獲異書二帙,讀之,得仙術。

    館鈕星若家,會鈕将聘婦,欲得金陵纻絲為禮。

    顧時已迫,杏芬請行,持金閉戶,戒勿擾。

    越宿,挾纻絲出。

    其書秘不示人,或竊窺之,不可識。

    一日書忽自焚,乃曰:&ldquo吾将死矣!吾死三年後,可焚吾棺。

    &rdquo未幾,果死。

    屆三年,如其教,舉棺焚之,棺中僅遺一舄。

    後裡人有見之于吳門者,乃知其屍解以去矣。

    先是董族有貧者,杏芬教取杏核,去其仁,納藥于中,燒之成銀,如仁大。

    曰:&ldquo恃此度日可耳,慎勿告人。

    &rdquo後其人死,遂無傳。

    此則見《上海縣志》,當不誣也。

     神醫 喬鎮,字孟安,上海庠生,以醫名。

    偶步郭外,見殡者,有血自棺縫中流出。

    詢知為貧民婦,産三日不下而斃者。

    問:&ldquo殓幾時矣?&rdquo曰:&ldquo未終日。

    &rdquo曰:&ldquo可活也。

    &rdquo就樹下剖其棺,團艾灸其臍。

    兒驟産,呱呱而啼,驗之,男也;灌婦以藥,旋蘇。

    時人神之。

    喬以醫藥世其家,居邑城繡鞋橋西,制藥濟人,無不治者。

    人号所居為&ldquo藥局弄&rdquo。

    藥局弄,今猶存也。

    事載喬重禧《柿澤堂文集》甚詳,茲僅撮其略耳。

     南海劇盜 陳某,談者佚其名,乾隆時人,南海劇盜也。

    案山積,官吏懸巨賞,購之弗得。

    縣令複餌其夥以巨金,求必獲。

    夥乃飲陳于妓家,拟醉以酒而縛之。

    陳已有所聞,然亦不懼,赴之。

    既而佯醉,夥乃縛其手足,舁之至署。

    陳閉目,絕不少動。

    令乃下之于獄,嚴加桎梏。

    陳竟安之,酣睡竟夕。

    及曙,令提至案前,将研訊,陳植立不跪。

    呵之,陳笑曰:&ldquo吾膝豈為爾屈者耶?昨醉我以酒,我甯不知?所以僞醉以就縛者,以爾之詐力,竟能通我夥伴以圖我,欲就觀爾狡詐之狀貌耳。

    雖然,爾之圖我,不過為升官計而已,亦非仇我,故我亦不爾殺也。

    &rdquo言已,振臂一呼,聲震屋瓦,桎梏盡脫。

    縱步至庭下,聳身登屋,過四牌樓,拟出西門,皆由屋上行也。

    至一醬園,誤踐屋上廢缸,遂墜地,缸覆其首。

    默念:&ldquo吾初未見此缸也,胡為而踐之,得毋我惡貫滿盈,數不可逃耶?吾亦何愛此頑軀以與數争?不如仍自首。

    &rdquo因複循道至縣署。

    吏役輩見其來,盡股栗,莫知所為。

    陳徑登大堂,振臂呼曰:&ldquo為我呼縣令來!&rdquo左右奔告。

     初,陳之振臂以去也,令大驚怖,遁歸内室,驚喘未已,聞其複來,益惶懼,不敢出。

    陳待之久,叱曰:&ldquo爾不敢出,乃謂我不能入耶?&rdquo徑奔内室。

    令睹之,蜷伏不敢動。

    陳捉之出,捺坐大堂上,哂曰:&ldquo豎子何怯也?伸我欲殺爾,不俟複來矣。

    我正告爾:我已悟大數之不可逃,故返而就戮,第須從我三事。

    &rdquo令戰栗問何事,曰:&ldquo一、以爾之公服被我,我坐堂上,爾拜伏堂下,行庭參禮。

    二、當以盛馔享我于大堂之上,縱百姓來觀,使我盡醉。

    三、就刑時,吾仍被公服,以爾之執事肩輿,送我至天字碼頭。

    &rdquo天字碼頭者,粵中刑人處也。

    令聞之,嗫嚅曰:&ldquo當無不可。

    惟公服執事,朝廷名器,吾不敢專,當先白諸大府耳。

    &rdquo曰:&ldquo吾俟爾于此,速往請命。

    &rdquo令鞠躬曰:&ldquo某即往,惟公勿欺我。

    &rdquo怒斥曰:&ldquo吾豈若做官者之為反複小人耶?且欺爾豎子何益于我?&rdquo令乃往白大吏。

    大吏曰:&ldquo彼誠肯就刑,從之何害?&rdquo 令返署,奉之以衣冠,使坐堂上,拜之。

    拜已,具盛筵旨酒。

    陳乃高坐堂皇,狂恣飲啖。

    署中重門洞辟,百姓來觀者,踵趾相接也。

    既醉,傳呼伺候。

    陳登輿,令從之,執事前導,鑼聲镗然。

    至天字碼頭,降輿,使頸受戮,仰天大笑。

    揮刀斬之,首已墜地,笑容猶可掬,笑聲格格猶自腔中出也。

     趼人氏曰:此盜豪矣,然何其呆也!身已就戮,而必欲一被仕宦之衣冠,何為哉?雖然,此盜而衣冠者,已就刑矣;彼衣冠而盜者,舉世皆是,而獨逃于顯戮,其亦有愧于此盜也欤? 上海災異記 前記《地毛》《晝晦》二則,餘親見之于上海者也。

    茲偶檢《上海縣志》,&ldquo祥異&rdquo一門自順治元年,迄同治八年,已洋洋幾及萬言,然後知餘前所記者,未免少所見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