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鐵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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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宜人、優雅靈秀的庭園。

     雖然時值深秋,萬木凋零,但園内的粉牆碧瓦,白石路面和清澈見底的水池與池上淺綠色的曲折回廊卻讓人感到如置身于風景宜人的江南。

     “來鷗”園中最精緻的一幢樓閣要數“魏風閣”。

    李乾元現在正坐在“魏風閣”上喝悶酒。

     酒不錯,是他最喜愛的陳年竹葉青。

    下酒的也是最對他的口昧的幾樣小菜,幾種點心。

    他卻時不時皺起眉頭,苦着臉輕聲歎着氣,似乎他喝的不是酒,而是藥。

    苦藥。

     “來鷗”園是聖火教濟南分舵所在地。

    李乾元和童尚榮率聖火教朱雀、青龍兩壇精銳來濟南的一個來月中,一直就住在這裡。

     園内數十處精舍,李乾元最最喜愛的,便是“魏風閣”。

     閑暇時,他會歪在閣内的楠木太師椅上,一邊啜着竹葉青,一邊細細觀賞那架紫檀座大理石屏風上刻的“海棠春睡圖”。

     “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襲人是酒香”,這又是何等溫潤迷人的風光啊。

     但花梨小幾對面不斷地響起滋溜滋溜的喝酒聲和吧叽吧叽的咀嚼聲,實在讓他心煩,煩得連二十年的上佳竹葉青喝進嘴裡也走了味兒。

     盡管心煩,他也隻能微微皺一皺眉而已。

    因為正坐在他對面的,是青龍壇壇主童尚榮。

     雖說聖火教外八壇中,青龍壇的地位要高于朱雀壇,但如果現在青龍壇的壇主不是童尚榮,李乾元一定會毫不客氣地讓他走人。

     他之所以隐忍不發,并不是因為童尚榮的武功比他高。

    假如真要動手,李乾元自信能在二百招内制住童尚榮。

     他擡眼看了看童尚榮的那一部美髯,心裡不禁苦笑。

     這部虬髯簡直成了童尚榮的招牌了,童尚榮對它極為珍惜,珍惜到每天早起都會花上四柱香功夫細細地梳洗一番。

     在聖火教内,生就如此美髯的,隻有兩個人。

    另一個人便是教主慕容沖天。

     童尚榮不單努力将胡子修理的與慕容沖天更接近,平日行事,甚至連走路的姿式也竭力模仿慕容沖天。

    隻可惜他各方面的能力都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他之所以能高踞外八壇青龍壇壇主,隻不過因為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幾年前嫁給慕容沖天做了續弦夫人。

     俗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就是再借李乾元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得罪教主的大舅子呀。

     “教主何等智謀,何等武功,何等才識,在這一點上,竟也不能免俗!”李乾元心裡十分感慨,猛一仰脖子,幹了一杯酒。

     童尚榮捏着半塊纏絲小蠻餅,點着李乾元道:“李兄,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前天夜裡,咱們也并沒有吃虧嘛!” 李乾元苦笑。

     連手下最得力的四名劍手都讓人給殺了,童尚榮竟然還能大言不慚地說什麼“沒吃虧”的話。

    李乾元除了苦笑,還能怎樣? 看來,這人不是沒心肝,就是沒腦子。

     童尚榮竟是頗有幾分得意之色,笑罵道:“他媽的! 要不是鐵人鳳那老狗從中插上一杠子,童某一掌就能要了那個姓張小子的狗命!” 李乾元哭笑不得。

     他現在可以肯定,童尚榮的腦子一定真的有毛病。

     憑他自己那兩手掌法,竟然自信能接住張飛鴻的“狂刀三十八”,如果不是腦子有毛病,就是壽星老喝毒藥——活得不耐煩了。

     童尚榮卻是一點也沒看出李乾元滿心地不耐煩,自顧道:“依我看,還不如齊集人馬,今夜便去踩了鐵人鳳的狗窩!” 李乾元趕忙又灌了杯酒,勉強笑道:“憑童壇主的武功和青龍、朱雀二壇精銳,打下鐵府是絕對不成問題的,隻是這次執令使交待的任務頗有些莫測高深,如此一來,怕會壞了教主的大計。

    ” 提起教主和執令使,童尚榮的口氣總算小了一點。

     “那是那是。

    不過,就這樣放走了那姓張的小子,童某實在心有不甘。

    ” 李乾元笑了笑,淡淡道:“童壇主,你看張飛鴻隻是個普通的江湖人嗎?” 童尚榮道:“他還能是什麼人?” 李乾元道:“鐵人鳳在江湖上當了十幾年的和事佬了,可從來沒有替一個在江湖上寂寂無名的年輕人出過頭。

    ” 童尚榮五指一展,慢慢撫着胡須,轉了轉眼珠子,道:“李兄的意思是,姓張的跟鐵人鳳有什麼關系?” 李乾元點頭道:“不錯。

    ” 童尚榮道:“那又怎麼樣?難道本教還怕了鐵老狗不成?!” 李乾元淡淡道:“話不是這樣說,我看張飛鴻的來曆極不尋常,不像是江湖上某一派勢力中的人物,隻怕其中另有古怪,不然,執令使也不會對他如此注意。

    ” 童尚榮的臉色陰沉下來。

     看得出,因為李乾元這幾句話,他很有些不高興了。

     李乾元又道:“童壇主也不用急于一時嘛,反正這姓張的遲早逃不脫你的手心,讓他先蹦跶幾日,咱們也能多看看熱鬧。

    ” 這句話倒是搔到了童尚榮的癢處,他面上立時多雲轉晴,嘻嘻笑道:“李兄說的有道理,嘿嘿,有道理,不過,李兄說姓張的有什麼古怪,我看不出來。

    他不就是出刀快一點麼?童某這一雙鐵掌,諒他也消受不起!” 李乾元像是一口酒嗆住了,捂着嘴大咳起來。

     這次青龍、朱雀兩壇協同行動,李乾元的罪可受大了。

    撞上童尚榮這麼個活寶,他也隻有自認倒黴的份兒。

     但現在,他覺得有必要向童尚榮詳細談一談他對這件事的分析了,不管童尚榮愛不愛聽,不論他要為此費多少口舌,他也得談。

    這樣,總比處處受制要好得多。

     這次突發情況的重要性李乾元早就感覺到了,雖然行蹤詭秘的執令使交待下的任務很有些莫名甚妙,但李乾元知道,如果他們不能妥善處理,日後教主追查下來,可是要命的事情! 李乾元定定神,穩定了一下煩躁的、心情,準備向童尚榮做艱難的說明。

     門外有人低聲道:“成舵主求見。

    ” 童尚榮也坐正了,擺出了一個“慕容沖天”的架子,這才道:“有請。

    ” 成壽吾匆匆走進來,呈上一疊便箋,道:“這是監視鐵府和君子客棧的弟兄們送來的快報,沿海一帶的飛鴿傳書也到了。

    ” 李乾元看了看童尚榮,伸手接過便箋,童尚榮沖成壽吾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叫各處的弟兄們招子放亮點,不要疏忽了任何蛛絲馬迹。

    ” 成壽吾道:“是。

    ” 李乾元仔細看完那疊便箋,兩眼漸漸亮了起來。

     童尚榮道:“怎麼,有什麼新消息沒有?” 李乾元含笑将便箋推到他面前。

     童尚榮翻了兩頁,擡頭道:“這些婆婆媽媽的事也能叫情報?” 李乾元歎了口氣,道:“童壇主一定已經看出來了,張飛鴻竟然是從海外來的,而且鐵人鳳極有可能是他的手下。

    ” 童尚榮茫然道:“哦。

    ” 李乾元道:“從各處來的情報看,君子客店今日住進了不少客商,他們雖然從不同的城門進城,卻全都是從東面官道上過來的。

    ” 童尚榮趕忙又翻看了幾頁,奇道:“怎麼,連舟山島的常島主也在其中?” 李乾元道;“朝廷海防甚嚴,如果沒有常島主這樣的海上暗線和鐵府這樣的陸上内應,他們又怎能上得了岸呢?” 童尚榮很難得地皺起眉,道:“就算他是海外來的,也可能隻是鐵人鳳的一個海盜朋友嘛,這又有什麼可奇怪的呢。

    ” 李乾元道:“如果他使的不是‘狂刀三十八’,這事當然沒什麼可奇怪的。

    ” 童尚榮道:“‘狂刀三十八’怎麼啦?” 李乾元耐着性子道:“童壇主一定知道石和尚這個人吧?” 童尚榮道:“當然……”他忽然頓任,呆呆出神半晌,一拍大腿,道:“他莫不是張士誠的後人?” 李乾元微笑道:“原來童壇主早就想到了。

    ” 童尚榮哈哈大笑起來,猛一拍桌子,道:“老李呀,你真有兩下子,平時可看不出來喲!來來,我敬你一杯!” 李乾元舉杯道:“謝童壇主。

    ” 童尚榮不滿道:“老李!咱哥倆是什麼關系,你還一直這樣客氣!” 他探過身拍了拍李乾元的肩頭,道:“咱們可是教主倚重的兩壇壇主,你要客氣,不顯得生分了嘛。

    ” 李乾元慢慢幹了杯中酒,道:“此事重大,童兄得盡快禀報教主才是。

    ” 童尚榮歎了口氣,道:“唉!這幾年教主的雄心好像也漸漸消沉了,前幾次上方山上受了點傷.竟似怕了那個姓殷的小潑皮,還特地要咱們向南跑了百把裡冤枉路把他給騙走。

    我就不信,教中數百高手,還殺不了一個小潑皮?” 李乾元挾了塊腰花大嚼起來。

     隻要不在慕容沖天當面,童尚榮時常會叨叨幾句他的不是。

    李乾元最怕聽的,就是這些話了。

     其實這些話單聽聽也沒什麼,隻不過李乾無擔心一旦傳到教主耳中,童尚榮到底有他特殊的身分,那倒黴的就隻可能是他李乾元了。

     要是因這種無聊的事吃虧,可真是太不上算了。

     不過李乾元也覺得教主對殷朝歌的态度很奇怪,慎重的有些過了頭了。

    在他看來,殷朝歌除了武功稍出色一點外,其它可謂一無是處。

     連禇衆養這樣的老無賴都對付不了的人,還能成什麼大氣候呢? 就算殷朝歌是前任教主嚴子喬的弟子傳人,又能怎樣呢?憑嚴子喬的絕世神功,加上鐵八衛和八十名一流刀客,還不是被慕容沖天一舉逐出了聖火教? 再說,藏寶圖既然已經拿到了手,留着殷朝歌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了。

    還不如殺了他,永絕後患。

     當然,這些念頭李乾元也隻敢想想而已,反正想想也不會有人知道,怕什麼!在夜深人靜時,他甚至還想過自已是不是有可能也能坐坐教主那把交椅呢! 童尚榮忽地又一拍桌子,把李乾元吓了一跳,忙道: “怎麼了?” 童尚榮扔過一張便箋,道:“你看,你看看,那個‘鬼腿’竟然還沒有死!” 李乾元順口道:“沒死可也沒活過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嘛。

    ” 童尚榮沉着臉,很不高興地道:“沒什麼大不了?他胸口挨了我一掌,心脈肯定被震斷了,竟然還沒有死,豈不是邪門?!” 李乾元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剛才應該大驚失色,搶先大叫‘邪門”才對。

     想想也是,素來以鐵掌無敵自命的堂堂青龍壇壇主,一掌竟然打不死一個二流江湖混混,也的确夠讓他難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