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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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了許多，暢快的笑容完全掃除了籠罩在他臉上的憂郁。
但是想到這眼前瘦弱的人，就是昨晚所看的日記的作者，三年以前每夜出入酒樓舞場的少年公子，我覺得他終是完全變了另一個人了。
&ldquo昨夜睡得好嗎？我帶來幾本畫報來給你消遣。
&rdquo &ldquo睡得好的，你看，我不是已經不發熱了嗎？如果明天的情形繼續這樣，醫生便可以允許我出院了。
&rdquo 我将帶來的畫報遞給他。
他接着翻閱了幾頁，擡起頭來對我說： &ldquo你還記得嗎？那年朱先生和我們所要辦的畫報，始終沒有實現，不然到現在也可以有很久的曆史了。
&rdquo 我說，幸虧那時不曾出版，否則市場這麼不景氣，要繼續維持倒也是很難的。
&ldquo你昨天晚上看了我的日記罷？&rdquo他忽然的問我。
&ldquo大略的翻過一遍了。
&rdquo &ldquo文字是幼稚極了。
我那時真想将一舉一動都記下來，所以寫得那樣瑣碎。
&rdquo 我說，倒是這樣才是至情的文字。
像我們文章寫得太多了，就是寫起日記來，也寫得好像是預備去發表一樣。
&ldquo記那日記時，我們還沒有認識哩。
&rdquo他說。
我問他，怎麼記到那天便不曾再記下去了，否則記到那次請客的事，便可以記到我和他認識了。
&ldquo也不見得的。
&rdquo他搖搖頭說，&ldquo你已經看過，該可以看出所記的都是關于她的事。
那時我真抱有相當的野心，覺得是我生活的一個轉機，便決意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就寫日記，一直到我理想中所要的境地為止，做一個畢生的紀念。
可笑那時不分晝夜的在外面玩，回來總是精疲力盡，但是我仍竭力不使它中斷的抽了時間去寫；有的半夜裡寫，有的天亮時寫的，所以連日期也分不清了。
&rdquo &ldquo怎麼後來不曾記下去了呢？&rdquo &ldquo因為那一次她鬧自殺，幾天不得安甯，一擱下來，我後來忽然不高興記了。
&rdquo &ldquo她真的自殺的嗎？&rdquo &ldquo當然自殺的。
這就是像她這種女性使人難解的地方。
以後的事你也許不知道了，我說給你聽。
&rdquo 這下面便是他所說的話。
三十八、想不到的事 那一天，聽完了電話回到自己的房裡，一夜不曾睡覺，疲倦得要命。
想到陳豔珠剛才在電話裡說要自殺的話，我覺得好笑。
我想，如果像她那樣的女性真有自殺的勇氣，她倒可以不緻說謊了，何必再過着這種言行不符的虛僞的生活呢？ 我正要脫衣睡覺的時候，忽然又想起，萬一她真的自殺了，我良心上倒是欠她的，因為她并不曾做了怎樣了不起的錯事，而我根本就不該過份幹涉她私人的行動。
固然說起來是她說謊，但是我憑什麼資格懲罰她呢？像我這樣關系的人恐怕不隻我一個，而我卻這樣自尋煩惱的認真，未免太傻氣了。
萬一她一時氣短，受了刺激，真的自殺了，寫一封遺書說是為愛我的原故而自殺，那我從何處去卸脫這個罪名呢？ 所以我想了一想，覺得還是小心一點去看她一下。
如果真的在自殺，還來得及阻止；如果并不自殺，我正可當面再嘲笑她一頓。
即使要絕交，也要漂亮一點，牽涉到旁的問題是不值得的。
想好了主意，那天早上雖然疲倦極了，我仍立時雇了一部車子趕去。
我心想，總共不過認識了幾天，何必鬧出笑話，給報紙當社會新聞的資料呢？ 趕到她那裡，侍者說她剛才出去了。
我聽了不覺好笑起來，我還提防她自殺，她卻若無其事的出去了，難道是跳黃浦江去嗎？ 我問侍者：&ldquo陳小姐到哪裡去了？&rdquo &ldquo她說出去買東西的，立刻就回來，韓先生請等一會罷。
&rdquo 我就在公共的會客廳裡坐了下來。
我自己打算，等她回來了，如果她問我為什麼來的，我說我來拜望她，預備送花圈來的。
我已經了解了她的性格了，那時在打定主意。
即使她不玩弄我，如果我想繼續和她往來下去，也不能像過去那樣認真，有些地方隻好放過一點的。
誰能從一個歌舞皇後，一個交際花的手上要求純潔的愛呢？我真自己太夢想了。
隻有将觀念改變一下，我才可以從她身上得到一點興趣，否則完全是自讨苦吃，而且還要被朋友笑。
就像那時，如果接電話時我和她随便敷衍幾句，我現在已經可以舒服的睡在床上，不緻再撐了疲倦的身體坐在這裡了。
這不是自讨苦吃嗎？ 這樣想着，我聽見門鈴響，知道大概是她回來了，便不待侍者從後面來開門，便自己去把前門開了。
門外果然是她，還穿了那件灰色的衣服。
頭發蓬亂着，面色蒼白，顯然也是一夜不曾睡覺過。
一看見我，她不覺倒退幾步。
她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在她家裡，而且會來給她開門的。
但是想到這眼前瘦弱的人，就是昨晚所看的日記的作者，三年以前每夜出入酒樓舞場的少年公子，我覺得他終是完全變了另一個人了。
&ldquo昨夜睡得好嗎？我帶來幾本畫報來給你消遣。
&rdquo &ldquo睡得好的，你看，我不是已經不發熱了嗎？如果明天的情形繼續這樣，醫生便可以允許我出院了。
&rdquo 我将帶來的畫報遞給他。
他接着翻閱了幾頁，擡起頭來對我說： &ldquo你還記得嗎？那年朱先生和我們所要辦的畫報，始終沒有實現，不然到現在也可以有很久的曆史了。
&rdquo 我說，幸虧那時不曾出版，否則市場這麼不景氣，要繼續維持倒也是很難的。
&ldquo你昨天晚上看了我的日記罷？&rdquo他忽然的問我。
&ldquo大略的翻過一遍了。
&rdquo &ldquo文字是幼稚極了。
我那時真想将一舉一動都記下來，所以寫得那樣瑣碎。
&rdquo 我說，倒是這樣才是至情的文字。
像我們文章寫得太多了，就是寫起日記來，也寫得好像是預備去發表一樣。
&ldquo記那日記時，我們還沒有認識哩。
&rdquo他說。
我問他，怎麼記到那天便不曾再記下去了，否則記到那次請客的事，便可以記到我和他認識了。
&ldquo也不見得的。
&rdquo他搖搖頭說，&ldquo你已經看過，該可以看出所記的都是關于她的事。
那時我真抱有相當的野心，覺得是我生活的一個轉機，便決意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就寫日記，一直到我理想中所要的境地為止，做一個畢生的紀念。
可笑那時不分晝夜的在外面玩，回來總是精疲力盡，但是我仍竭力不使它中斷的抽了時間去寫；有的半夜裡寫，有的天亮時寫的，所以連日期也分不清了。
&rdquo &ldquo怎麼後來不曾記下去了呢？&rdquo &ldquo因為那一次她鬧自殺，幾天不得安甯，一擱下來，我後來忽然不高興記了。
&rdquo &ldquo她真的自殺的嗎？&rdquo &ldquo當然自殺的。
這就是像她這種女性使人難解的地方。
以後的事你也許不知道了，我說給你聽。
&rdquo 這下面便是他所說的話。
三十八、想不到的事 那一天，聽完了電話回到自己的房裡，一夜不曾睡覺，疲倦得要命。
想到陳豔珠剛才在電話裡說要自殺的話，我覺得好笑。
我想，如果像她那樣的女性真有自殺的勇氣，她倒可以不緻說謊了，何必再過着這種言行不符的虛僞的生活呢？ 我正要脫衣睡覺的時候，忽然又想起，萬一她真的自殺了，我良心上倒是欠她的，因為她并不曾做了怎樣了不起的錯事，而我根本就不該過份幹涉她私人的行動。
固然說起來是她說謊，但是我憑什麼資格懲罰她呢？像我這樣關系的人恐怕不隻我一個，而我卻這樣自尋煩惱的認真，未免太傻氣了。
萬一她一時氣短，受了刺激，真的自殺了，寫一封遺書說是為愛我的原故而自殺，那我從何處去卸脫這個罪名呢？ 所以我想了一想，覺得還是小心一點去看她一下。
如果真的在自殺，還來得及阻止；如果并不自殺，我正可當面再嘲笑她一頓。
即使要絕交，也要漂亮一點，牽涉到旁的問題是不值得的。
想好了主意，那天早上雖然疲倦極了，我仍立時雇了一部車子趕去。
我心想，總共不過認識了幾天，何必鬧出笑話，給報紙當社會新聞的資料呢？ 趕到她那裡，侍者說她剛才出去了。
我聽了不覺好笑起來，我還提防她自殺，她卻若無其事的出去了，難道是跳黃浦江去嗎？ 我問侍者：&ldquo陳小姐到哪裡去了？&rdquo &ldquo她說出去買東西的，立刻就回來，韓先生請等一會罷。
&rdquo 我就在公共的會客廳裡坐了下來。
我自己打算，等她回來了，如果她問我為什麼來的，我說我來拜望她，預備送花圈來的。
我已經了解了她的性格了，那時在打定主意。
即使她不玩弄我，如果我想繼續和她往來下去，也不能像過去那樣認真，有些地方隻好放過一點的。
誰能從一個歌舞皇後，一個交際花的手上要求純潔的愛呢？我真自己太夢想了。
隻有将觀念改變一下，我才可以從她身上得到一點興趣，否則完全是自讨苦吃，而且還要被朋友笑。
就像那時，如果接電話時我和她随便敷衍幾句，我現在已經可以舒服的睡在床上，不緻再撐了疲倦的身體坐在這裡了。
這不是自讨苦吃嗎？ 這樣想着，我聽見門鈴響，知道大概是她回來了，便不待侍者從後面來開門，便自己去把前門開了。
門外果然是她，還穿了那件灰色的衣服。
頭發蓬亂着，面色蒼白，顯然也是一夜不曾睡覺過。
一看見我，她不覺倒退幾步。
她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在她家裡，而且會來給她開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