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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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也自知其不可以王而霸者五霸也或者之論曰圗王不成其弊猶可以霸嗚呼使齊桓晉文而行湯武之事将求亡之不暇雖欲霸可得乎夫王道者不可以小用也大用則王小用則亡昔者徐偃王宋襄公嘗行仁義矣然終以亡其身防其國者何哉其所施者未足以克其所求也故夫有可以得天下之道而無取天下之心乃可與言王矣範蠡留侯雖非湯武之佐然亦可謂剛毅果敢卓然不惑而能有所必為者也觀吳王困于姑蘇之上而求哀請命于勾踐勾踐欲赦之彼範蠡者獨以為不可援桴進兵卒刎其頸項籍之解而東髙帝亦欲罷兵歸國留侯谏曰此天亡也急擊勿失此二人者以為區區之仁義不足以易吾之大計也嗟夫樂毅戰國之雄未知大道而竊嘗聞之則足以亡其身而巳矣論者以為燕惠王不肖用反間以騎刼代将卒走樂生此其所以無成者出于不幸而非用兵之罪然當時使昭王尚在反間不得行樂毅終亦必敗何者燕之并齊非秦楚三晉之利今以百萬之師攻兩城之殘寇而數歲不決師老于外此必有乗其虛者矣諸侯乗之于内齊擊之于外當此時雖太公穰苴不能無敗然樂毅以百倍之衆數歲而不能下兩城者非其智力不足葢欲以仁義服齊之民故不忍急攻而至于此也夫以齊人苦湣王之強暴樂毅茍退而休兵治其政令寛其賦役反其田裡安其老幼使齊人無複鬬志則田單者獨誰與戰哉奈何以百萬之師相持而不決此固所以使齊人得徐而為之謀也當戰國時兵彊相吞者豈獨在我以燕齊之衆壓其城而急攻之可滅此而後食其誰曰不可嗚呼欲王則王不王則審所處無使兩失焉而為天下笑也 商君【蘇轼】 商鞅用于秦變法定令行之十年秦民大悅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于公戰怯于私鬬秦人富彊天子緻胙于孝公諸侯畢賀 蘇子曰此皆戰國之遊士邪説詭論而司馬遷闇于大道取以為史吾嘗以為遷有大罪二其先黃老後六經退處士進奸雄蓋其少小者耳所謂大罪二則論商鞅桑?羊之功也自漢以來學者恥言商鞅桑?羊而世主獨甘心焉皆陽諱其名而隂用其實甚者則名實皆宗之庶幾其成功此則司馬遷之罪也秦固天下之彊國而孝公亦有志之君也修其政刑十年不為聲色畋遊之所敗雖微商鞍有不富彊乎秦之所以富彊者孝公務本力穑之效非鞅流血刻骨之功也而秦之所以見疾于民如豺狼毒藥一夫作難而子孫無遺種則鞅實使之至于桑?羊鬥筲之才穿窬之智無足言者而遷稱之曰不加賦而上用足天地所生财貨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則在官譬如雨澤夏澇則秋旱不加賦而上用足不過設法隂奪民利其害甚于加賦也二子之名在天下者如蛆蠅糞穢也言之則汚口舌書之則汚簡牍二子之術用于世者滅國殘民覆族亡軀者相踵也而世主獨甘心焉何哉樂其言之便已也夫堯舜禹世主之父師也谏臣拂士世主之藥石也恭敬慈儉勤勞憂畏世主之繩約也今使世主日臨父師而親藥石履繩約非其所樂也故為商鞅桑?羊之術者必先鄙堯笑舜而陋禹也曰所謂賢王者專以天下适已而巳此世主之所以人人甘心而不悟也世有食鐘乳烏喙而縱酒色以求長年者葢始于何晏晏少而富貴故服寒食散以濟其欲無足怪者彼其所為足以殺身滅族者日相繼也得死于寒食散豈不幸哉而吾獨何為效之世之服寒食散疽背嘔血者相踵也用商鞅桑?羊之術破國亡宗者皆是也然而終不悟者樂其言之美便而忘其禍之慘烈也 範增【蘇轼】 漢用陳平計間疎楚君臣項羽疑範增與漢有私稍奪其權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歸未至彭城疽發背死 蘇子曰增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殺增獨恨其不蚤耳然則當以何事去增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于是去耶曰否增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增曷為以此去哉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相彼雨雪先集維霰增之去當于羽殺卿子冠軍時也陳渉之得民也以項燕扶蘇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懷王孫心而諸侯叛之也以弑義帝且義帝之立增為謀主矣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亡而增獨能乆存者也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弑義帝之兆也其弑義帝則疑增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讒入之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獨遣沛公入關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于稠人之中而擢以為上将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後知也增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中道而弑之非增之意也夫豈獨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聽也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是始矣方羽殺卿子冠軍增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為增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已七十合則留不合則去不以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陋矣雖然增髙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項羽不亡嗚呼增亦人傑也哉 留侯【蘇轼】 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劒而起挺身而鬬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夫子房授書于圯上之老人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隠君子者出而試之觀其所以微見其意者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世不察以為鬼物亦已過矣且其意不在書當韓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鋸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無罪夷滅者不可勝數雖有贲育無所複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鋒不可犯而其勢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擊之間當此之時子房之不死者其間不能容髪蓋亦巳危矣千金之子不死于盜賊何者其身之可愛而盜賊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蓋世之才不為伊尹太公之謀而特出于荊轲聶政之計以僥幸于不死此圯上之老人所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莊王伐鄭鄭伯肉袒牽羊以逆荘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踐之困于會稽而歸臣妾于吳者三年而不勌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剛也夫老人者以為子房才有餘而憂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剛鋭之氣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何則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間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驚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觀夫髙祖之所以勝而項籍之所以敗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而已矣項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髙祖恐之養其全鋒而待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