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鈍鈍吊橋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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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清涼無比。

     搬亘在眼前的溪水,遠比平時湍急,可能是連日下雨的關系。

    雨一直下到前天晚上才停。

    河道看來比平常寬了一倍,水位也升高了。

    若有人一不小心掉進去,鐵定會立刻被滾滾水沖走,而慘遭滅頂。

     綸太郎點燃香菸,心想:若跳下去,必死無疑。

    武丸頻頻以前腳拭臉,不斷用尾巴拍地,似乎在抗議自己被迫吸入了二手菸。

     “你真幸福。

    ”綸太郎有感而發。

    “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 武丸露出不解的表情,狗頭一歪,“汪”了一聲。

    綸太郎一聽,愁上加愁。

    他的煩惱既複雜又深刻,連“武丸為何此刻要吠一聲”這個問題,都深深困擾他。

     就這樣———— 過了大約三個鐘頭。

    他們在那裡待到下午四點多。

    當然啦,到了後來,這個時間是具有重大意義的。

     3、M村的戒律 乍見之下,小岔道似乎在那煙鬥石附近就消失不見,再過去就沒路了。

    其實在那小溪較狹窄之處,還有一獨木橋(說穿了,隻是一棵大樹倒下之後,恰巧連接兩岸而已,是自然形成的橋),過橋後,即有一條簡直不能稱做路的羊腸小徑,愈往前愈窄,一直通到山中更深處,那裡有一片原始森林。

     即使是熟悉地形的當地人士,也幾乎從未踏入此林一步。

    這是有原因的。

     相傳古代曾有「平家」的殘兵敗将,逃入此林。

    敗軍之中有通法術之人(就想成“能通陰陽的人”或“具有超能力的人”好了),為阻斷追兵,便使出看家本領,催符念咒奇陣,做成一個特異的“結界”,偏安一隅。

    時至今日,此陣仍威力無窮,要是有人無意間闖入陣中,必定立遭橫禍,非死即傷——此說一直在附近村落之間流傳。

     無論此說是真是假,事實上,在這片原始林的深處,如今确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聚落存在。

    在此,我們就姑且稱之為“M村”好了。

     「孩子們,聽著!」 愛倫坡環視周圍那些小小的臉孔,說道: 「不可胡亂殺生。

    吾輩必須保護這座山的自然與調和。

    蛇也好,兔子也罷,不能随便殺害。

    這是吾等的“戒律”,懂了嗎?」 愛倫坡可說是M村的“長老”。

    原本是此地的“大王”,年老後便将王位讓給年輕的艾勒裡,但仍留居此地,深受大家的愛戴。

    本來,此地自古以來的習俗是“一旦交出權力,便須離開聚落”,因此像愛倫坡這樣的,應算是極少見的例外。

     「還有一條!」 愛倫坡坐在地上,臀部緊貼地面,邊說邊環顧四周。

    因且一下巴有白色的胡須,故被童稚之輩稱為“美髯老夫子”。

     「切不可渡河越嶺至對岸峽谷。

    因為那邊是“穢地”,那是“禁谷”,住著很多邪惡的人,他們都是從别處來的,爾等萬萬不可與他們打交道,否則就是違法亂紀,知道嗎?」 「為什麽呢?愛倫坡。

    」名叫魯陸的矮小男童問道。

     「不為什麽。

    」愛倫坡斬釘截鐵答道。

    「穢者,污穢也;禁者,禁忌也。

    那些人隻會為吾等帶來災厄,使吾輩走向滅亡。

    眼前最佳證據就是卡爾。

    昨天晚上,卡爾犯忌前往該地,結果險些丢掉小命!魯陸呀,想必汝亦知此事。

    」 一幹童子啞口無言,卡爾為村中年輕領袖艾勒裡之子,年齡與魯陸同,但應算是魯陸的表兄。

     「孩子們,爾等要謹記在心,懂了嗎?」愛倫坡千叮咛萬囑咐。

    一想到那身受重傷,命在旦夕的幼小生命,那雙老态龍锺的小眼睛,就浮出萬分憂慮的神色。

     4、“禁谷”中的年輕人 同樣是八月一日的下午,但地點不同。

    這裡是鈍鈍山的西側,也就是M村長老口中的“禁谷”。

     從鈍鈍橋經山脊路南下,往東的岔路可達煙鬥石,更往南則有一條西向的岔路。

    這條路的坡度,遠比東路岔路平緩,路面也比較好走。

    詳細的位置請參照附圖(下頁的“現場附近略圖”)。

    從這條岔路往西下山,即可到達谷底。

    昨天傍晚,有人在靠近峽谷的一個角落,搭起了兩座紅色帳篷。

    他們正是愛倫坡所說的“邪惡的外來人士”。

     “喂,洋次,行人到哪兒去了?” 剛剛提水回來的伴大助,問著坐在樹蔭下寫生的阿佐野洋次。

    洋次從寫生簿上擡起頭來,以漫不經心的表情“呃”了一聲,随即又縮起脖子說道: “剛才還在這裡呢。

    因為他又對小咲亂來,我便責罵他,他居然還朝著我做鬼臉。

    ” “唉,這小子!”大助歎道。

     行人這不可救藥的小阿,和往常一樣令人頭痛。

    腦袋既愚蠢,行為又粗暴,個性上毫無讨人喜歡之處,一點也不可愛。

    明年就要升國中了,卻還如此不懂事。

    大助每次想到自己竟有這樣一個親弟弟,就覺得福薄運衰,面上無光…… 大助今年二十歲,是H大學理學院二年級的學生。

    他從國中開始就喜歡爬山,每逢休假便去登山露營。

     這次露營的成員,連大助共五人。

     阿佐野洋次是大助幼時的玩伴,國中開始就常和他結伴爬山,目前就讀於H大學文學院二年級,興趣是繪畫,為校内美術社之成員。

     小咲為洋次之妹,是高三學生。

     齋戶榮為洋次在美術社之學弟,是小咲的男朋友。

     憊有大助之弟:行人。

     露營計劃是大助和洋次提出的,目的是要帶小咲出來散散心。

    小咲因為面臨大學入學考試,心情煩躁不安。

    洋次又把齋戶榮也邀來做伴。

     當初預定的成員是四名,但行人知道後,就吵著說也要去。

    對他而言,“你還是小學生,不宜前往”這種理由,是說不通的。

    一旦不順他的心意,他就整天吵鬧不休。

    要是罵他,他就放聲大哭。

    父母方面,因行人是上了年紀之後才生出來的,放對他百般寵愛,有求必應。

    結果,大助隻好帶他同行。

     總之,行人是顆災難之星。

     以近來的小學生而言,他長得很矮小,有一張娃娃臉,乍見之下,似乎已很懂事,其實不然。

    大概是從小就被溺愛,嬌生慣養之故,心理學上所謂的“超自我”發展得特别慢,已經十二歲了,還是難分善惡,不知好歹,幼稚得很。

     從國小二、三年級起,行人就常打架、逃學,是标準的“問題兒童”。

     行人也是個慣竊,經常順手牽羊偷東西,隻不過還沒被抓到而已。

    有一次,附近鄰居養的一隻貓,被人丢進火爐中,活活燒死,那也是他幹的好事。

    幸虧沒被外人發覺。

    每次帶他去熱鬧的地方,他就開始搗蛋。

    譬如說,用鐵釘刺入路邊車子的輪胎,或用美工刀偷偷劃破别人的衣服。

    惡劣的程度已達犯罪邊緣。

    長此以往,總有一天警察會找上門的。

     最大的問題在於:他本人并不自覺那是“壞的行為”,隻是覺得很好玩,毫不考慮就做了。

     可能是“頭殼壞掉”了吧?大助這麽想。

    當然啦,行人在功課方面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尤其是國語和社會,成績特别爛。

    關於這點,父母也常喟歎。

    其實行人的“智商指數”算是很高的,但成績卻…… “哎唷!” 帳篷内傳來尖叫聲。

    緊接著,小咲從裡面沖出來,聲淚俱下,向洋次哭訴道: “哥哥,你看!我的背包中有這個……” 她将一包透明塑膠袋丢到地上。

    袋中是已被大卸八塊的死蛇屍骸。

     “又是那小鬼幹的!” “對不起,小咲。

    ”大助急忙賠禮謝罪。

    “我會好好教訓他的。

    ” “實在不該帶阿行來。

    ”洋次說的“阿行”,自然是指行人。

     “說得對!我真的受夠了!”小咲激動萬分。

     大助長歎一聲。

    方才行人和小咲擦肩而過時,好像又伸手亂摸小咲的胸部。

    行人已至思春期,最近開始對異性的身體産生強烈的興趣。

    現在就這樣,将來的下場可想而知。

     “不是我在說他,那小鬼絕對不正常!一定是變态!昨天也偷摸我屁股,捏住人家的屁股一陣亂搓。

    後來我脫下褲子一看,那上面居然有一個血手印!那一定是真的血!不曉得他又幹了什麼好事!” “真是抱歉,對不起。

    ”大助除了再三道歉賠罪之外,也别無他法。

     此時齋戶榮從山脊路那邊慢慢走過來。

    剛才他好像獨自一人去散步的樣子。

     “怎麼啦?小咲,看你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齋戶榮道。

     “還會有什麼事!” “又是阿行嗎?唉,算了吧,他畢竟是小阿子,你就别跟他計較了。

    ”阿榮的語氣十萬平和。

     “齋戶君,你知道行人上哪兒去了嗎?”大助問道。

     “剛才我在山上見到他,他往橋那邊走去了。

    我還跟他說别走太遠,結果他隻是朝我扮鬼臉。

    ” “你是說那座一過去就沒路的吊橋嗎?” “是呀。

    ”太危險了!大助心想。

    雖是問題兒童,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萬一發生意外怎麽辦?看來溺愛行人的,不隻是雙親而已,這點大助本身并未察覺。

     “哼!不知死活的小鬼,墜崖死掉最好!” 小咲大氣連喘,似乎怒火沖天氣難平。

     5、行人遇難 伴行人已一籌莫展。

     “救命呀!救命!” 已喊到聲嘶力竭,卻不見半個人來。

    在這荒山野地,任他如何呐喊呼叫,聲音也傳不到帳篷那邊。

     他想:這麽看來,橋前那塊破牌子上面寫的,大概是一句警語吧。

     “小心危橋”這幾個漢字,行人因為國語程度太差,竟然看不懂。

     他隻覺得,走過吊橋又刺激又好玩,不走不行。

     方才他雙手拉在纜繩上,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橋。

    橋面的木闆縫隙很大,所以剛開始時他走得很慢。

    每踏一步,整座橋就搖搖蔽晃,吱吱作響。

    他雀躍萬分,興奮莫名,於是愈走愈快,剩下五公尺的時候,居然用跑的,結果就出事了。

     棒咚一聲,吊橋突然崩塌。

    原來那支撐整座橋的纜繩已經斷裂。

     千鈞一發之際,行人沖到對岸。

    如若延遲一秒,他的小命就休矣。

     從崖上俯視谷底,連一向膽大包天、頑劣難馴的行人,都倒抽一口涼氣,渾身發抖起來。

     離彼岸将近有二十公尺。

    吊橋半毀,隻剩一條幸免於斷的纜繩,以及數塊懸在上面的木闆,被強風一吹就劇烈搖蔽。

    他戰戰兢兢伸出手拉拉那纜繩,結果卻使橋面更加彎曲,僅存的那幾塊闆子都掉到谷底去了。

     這樣的話,絕對無法承受行人的體重。

     這邊的路已因山崩而堵住,往前走約兩公尺,就沒路了。

    周圍全是懸崖峭壁,形勢險峻,要攀上或爬下都不可能。

    除了高聲呼救外,他已無計可施。

     看看手表,已是下午兩點多。

    正值盛暑,火傘高張,熱氣逼人。

    此處又形同天然陽台,全無遮光避陽之所,如此曝曬個兩、三小時,勢将中暑而倒。

    行人如今隻恨自己不是電視上那些可以變身的超人。

     “救人唷……”他已喊到筋疲力盡,眼看就要死心絕望了,就在此時……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