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拉利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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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主屋,來到小屋,看見小新,于是一時沖動,怒火攻心……現實世界中,這種人多得是。

    ” “且慢,且慢啊!”U山突然又插嘴,這次不但舉手,還從沙發上站起來。

     “不是我在誇口,我也是個最恨猴子的人。

    ” “啊,真的嗎?”K子道。

     U山大聲道:“一天二地之深仇,三江四海之大恨,我絕不放過它們……” “可是,U山先生,以前你跟我一起去動物園時,不是曾肅立在猴子洞前面,頻頻說「當猴子真好」嗎?還一直說「真希望來生能投胎變為猴子」呢!” U山“哦”了一聲,上半身又往後仰了一下,但馬上又垂下頭,頹然說道:“動物園……又去過那種地方嗎?我怎麼都沒印象?” “竟敢忘記?”K子鼓起桃腮。

    “真是無情無義!” “剩下一人,就是佐藤,他好像一點動機也沒有。

    ” A元君将話題拉回來。

     “莫非他也視猴子為仇寇?” “當晚的方程之戰,輸最慘的就是佐藤,赢最多的是葛西,對不對?”我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

     A元君似乎不太服氣,歪着脖子道:“那是動機嗎?” “當然是,因為牌桌上會出現各種戲劇性的場面。

    ” 我故意闆起臉孔,裝腔作勢說道。

     “也許是這樣:佐藤原本手氣好,一腳獨赢三腳輸,但葛西時來運轉,做了一手好牌,台數很多,又喊聽牌,就在此時,佐藤放铳,葛西胡了,算算台數,超大滿貫……就是如此悲慘。

    葛西一胡翻身,反敗為勝,恰懊半雀結束,輪到佐藤休息,于是佐藤怒氣沖沖,心有不甘,走出麻将間,來到小屋,下手将葛西最心愛的小新……” “唔,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 “那當然。

    ”K子頻頻點頭。

    “總而言之,各種情形都有可能。

    ” 此言不差——其實,光憑此刻我們擁有的資訊,要推理出兇手的動機,簡直是天方夜譚。

    反過來說,要編造出殺死區區一隻猴子的動機,那也是要多少有多少,信手拈來一籮筐,随心所欲皆無妨。

    因此,在這裡對此問題争論不休,是毫無意義的。

     7 我看看牆上的時鐘,不知不覺間已過了晚上十二點,此時四人皆閉口不言。

    暮秋深夜,萬籁無聲。

     K子去廚房泡咖啡。

    水滾茶壺響。

    由于感冒藥與酒精的效力,我再度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态。

    在等開水滾時,K子将陽台的門開了一條隙縫,以便透氣。

    冷空氣灌進來,拂過我的雙腳。

    外面必定天寒地凍。

    再過幾周,此地八成會大雪紛飛,一片白茫茫。

    到時候,冰天困别墅,雪地圍山莊,蟄居其中想必别有一番情趣——想到這裡,我勉強打起精神,從皮箱中抽出一本筆記簿,置于桌上。

     我翻到空白頁,用原子筆寫下五個人名: 葛西山田文子鈴木佐藤 其中葛西有不可動搖之不在場證明——故在名字上方打了一個X。

     其餘四人均有機會行兇,并且有各自之動機(姑且如此假定)。

     山田雖是警察,并曾将此案内情詳細告訴他妹妹,但這并不表示他定非兇手。

    警員也好,法官也罷,也可能犯法。

    何況打牌賭博他都敢了,誅猿殺猴又有何不敢? 文子是弱女子,佐藤已年老力衰……但當然也不能因此就斷定她或他并非兇手。

    要抓住一隻溫馴的小幫子,拿雪帽蒙住其頭,用冰鎬敲碎其腦袋,并不需要費多大力氣,要做的話,應該能做到。

     也沒有任何根據能說鈴木并非兇手。

    他的動機是“痛恨猴子”,若他真的那麼讨厭猴子,那麼當他到葛西家玩的時候,一定不會和小新有所接觸,連見過一面都沒有。

    既然如此,當他突然闖入小屋時,小新會有何反應呢?再怎麼喜歡親近人類,也會有一點警戒心吧?這樣的話,要抓住它,可不是輕而易舉的,那麼……不對,這點也不成問題。

     即使是面對這種人,小心也會貼過來撒嬌,不疑有他。

    光是這點就夠了。

    如此一來,鈴木也很可能是兇手…… 除葛西外,其餘四人的名字上面都無法打叉。

     “……有了。

    ”是K子的聲音。

    我擡頭望去,但她不在廚房裡。

     咦,怎麼有聲無影?正在狐疑時,通往玄關的門開了,K子沖進來。

     “绫辻先生,你看這個。

    ”K子說着,将手中的紙放在桌上。

    紙上好像用鉛筆畫了一些圖。

     “這是葛西家略圖,是昨天廣美向我說明案情時畫的。

    ” “還真是周到啊。

    ” “畫得很粗略,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出入,因為她和兄長已去過好幾次了。

    ” 我取圖觀視。

    的确十分簡略,但大緻上已能了解住屋和小屋的位置了。

    (請見下頁的“葛西家略圖”)。

     那大宅院呈長方形——大門畫在圖上方的中央。

    主屋呈L字形,麻将間在左下方,右邊是廚房。

    廚房的小門和右下方的小屋之間,有一條石闆小徑。

    小屋連接下方的圍牆,裡面畫了一個圓圈,大概是表示此處為案發現場。

     “這樣看來……”我喝了一口剛泡好的咖啡,說道。

     “若要從主屋來到小屋,并且不在庭院中留下腳印的話,有兩條路線可走。

    ” “兩條?”A元君側首問道。

    他已從沙發上站起來,正在觀看那張圖。

     “不錯。

    第一條是:由主屋廚房經小徑至小屋入口。

    對了,這條小路旁邊畫了個長方形,那是什麼?”我向K子問道。

     “是棟屋子嗎?” “咦?哦,是的。

    聽說本來是倉庫,後來整修改建過,是為了法拉利……” “原來如此,是車庫嗎?” “且慢,且慢啊!”U山又舉手起立插嘴。

    他的上半身已搖搖蔽晃了。

     “我啊,最讨厭猴子了。

    因為,它們品性不佳,道德低落。

    ” “猴子難道也要敦品勵行、養性修德?”A元君冷冷說道。

     “就算是猴子,也不願被已爛醉的U山先生品頭論足。

    ”我說道。

     U山已口齒不清,雙目充血,眼神渙散,卻仍咕噜咕噜大觀黃湯。

    這樣下去,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我啊,A元君,我還是認為,品德才是最重要的。

    ” “就是嘛,品德太重要了。

    ” K子以哄小阿的語氣說。

    可見她早已習慣了,知道如何應付。

     “第二條路線是……” 我在圖中那方格子裡填上“法拉利”三字,然後繼續說道。

     “從主屋經大門來到外面的馬路,然後繞到後門進入小屋,不必經過廚房。

    ” “為何要繞這麼一大圈?” “可僞裝成兇手是外來的侵入者。

    ” “那樣的話,應該會故布疑陣,故意留下一些闖入的痕迹才對。

    ” “也許有留下,隻是不明顯,以緻警方遺漏了。

    ” “嗯哼,是有此可能。

    ”A元君點頭道,隻是神态似很勉強。

    此時K子忽然驚叫一聲。

     “怎麼啦?” “就是說,绫辻先生,你好像猜錯了。

    ” “怎麼說?” “我好像忘了告訴你,那個大門旁邊拴着一隻狗,葛西先生剛搬來時就養了。

    那隻看門狗好像叫做……叫做……” “慢着,慢着!”U山又開始攪局。

     “狗的話,就叫武丸好了。

    ” “不是呀……好像叫做……唉,我知道有一隻貓,叫咪多羅;有一隻九宮鳥,喚做麻耶;兩隻烏龜,叫作太郎和次郎;雞的話……” 唔,這是樓上那位太太告訴K子的,她怎麼會知道得如此詳細呢?——這點倒令我至感佩服。

     “狗就叫武丸!别人怎麼叫,我不管,反正我叫武丸是叫定了!”U山說道。

     “可是……” “算了,算了。

    ”A元君打岔道。

    “就暫時叫做武丸好了。

    ” “看吧!憊是我對……” U山神情似極滿足,雙手用力高舉以示勝利,随即癱軟下去,整個人躺卧在沙發上。

    看樣子,他好像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在争一口氣,如今餘燼已熄,立即倒地。

     “……叫武丸,準沒錯……” “好啦,就叫武丸吧……” 我說着,轉望K子,又道:“你方才說,看門狗武丸就拴在大門旁邊,是嗎?” “沒錯。

    ”K子微點頭說道。

    “就是說,案發當晚,衆人正在打牌時,那隻狗——武丸完全沒有吠叫過。

    麻将間和大門雖然有點距離,但若武丸吠叫,不可能聽不見,可是據說當晚萬籁俱寂,鴉雀無聲……” “啊呀!”A元君呻吟一聲。

    “這種事好像在福爾摩斯探案裡面,也發生過嘛!那句名言就是說「問題在于狗沒叫」。

    ” “你說的是《銀星号事件》嗎?”(譯注:此篇台灣國内有多種譯名,如啟明版為《惠士克杯馬賽中的名駒》,志文版為《銀色馬事件》。

    ) 葛西養了許多動物,除小新外,餘者皆怕生。

    除了飼主以外,隻要有人接近,就又叫又咬的,吵鬧不休——這是K子說的。

    看門狗武丸自不例外,若是葛西以外的人通過大門,武萬定狂吠不停,但案發前後卻未聽它吠過一聲。

    由此可推知:既然葛西的不在場證明已成立,那麼期間絕對沒有人從大門走出去。

     我望着那張圖,在大門旁邊寫下“武丸”二字。

     “這樣看來,可能的路線隻剩一條了。

    ” 從主屋的廚房出去,經小徑入小屋,行兇後照原路返回主屋——嗯,隻能這樣了。

     這種結論,簡直和那些庸俗的“社會調查”所作的“數值分析”沒有兩樣。

    就算明白了這些,也無從得知四人之中誰是兇手…… “對了,我在想……”K子話才說一半,旁邊突然響起“咚”的一聲。

     我吓了一跳。

    一看,原來是爛醉如泥的U山從沙發上滾到地上去了。

     “哎喲喂!”K子連忙跑過去。

    “U山先生,你還好吧?有沒有怎樣?” U山倒地不起,狀似十分痛苦,口中呻吟一聲,然後,“我……我已經……”他一面以酩酊大醉的聲音說話,一面伸出雙手胡亂扭動,像要把身上的毛衣脫下來。

     “我……我……”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

     “不行!不準在這裡脫衣!”K子蹲下來,用力拍打U山的肩膀。

     “我去鋪棉被,你去裡面睡!” “唉!” “U山先生,你聽到沒有?” “嗚……”U山開始耍賴,口中念念有詞,不知所雲。

     K子把他扶起來,然後帶進寝室。

    我輕歎一聲,心想:喝酒還是适量就好。

    不過,就算我如此勸他,他也是馬耳東風吧? 必過頭來,才發現A元君已坐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的睡相十分安詳,和變成“毛毛蟲”的U山恰懊成了強烈的對比。

     8 第二天,即十一月十九日。

     這天傍晚我必須趕回京都處理要事,因此預定要在上午十點以前離開U山夫妻的公寓,并且搭A元君的便車趕到東京,再坐新幹線列車返回京都。

     K子大清早就起床為我們做早餐。

    U山當然還在睡夢中,直到我們出發,他都沒有起來送行。

     “真對不起,U山先生爬不起來,他還說連明天也要請假呢。

    ” K子一直道歉。

    我搖頭道:“不要緊,我還沒向賢伉俪緻謝呢!承蒙款待,感激不盡。

    請替我向U山先生問好,多多保重。

    ” “绫辻先生,你的感冒好點了沒?” “呃,還好。

    ”好像隻能勉強維持并不惡化,全身依然熱烘烘的,走起路來有點飄飄然,唉! “不過我不怕,下次還是要來叨擾!” “歡迎歡迎。

    ” “那麼,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