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難的越南

關燈
當我在越南茶榮省隐居的幾年間,我和外界的關系幾乎完全斷絕。

    報紙的消息僅登“同盟社”一家,評論更不必說,雖然自盟軍在諾曼底登陸後,大家都知道軸心國家一定滅亡;自德國投降後,大家更相信日本豎白旗的時間也不會太遠。

     就在日本投降的前夕,越南的革命運動便風起雲湧。

    到了美軍在日本廣島長崎投下原子彈後,越南人便抖擻精神,以獨立國家的國民的姿态和世人相見了。

     茶榮是個僻壤,消息來得很慢。

    到了8月16日,從西貢來的朋友口述中,我才知道日本的确投降。

    蟄居鄉下的我聽到這個好消息,高興得連眼淚也要流下來。

    當晚我特地殺了一隻雞,買了兩斤牛肉,請家裡人很痛快地吃了一頓;飯後從前門跑到後門,從後門又跑到前門,口中還哼着杜工部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那一首詩。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18日收到西貢朋友的電報,第二日籌備了一天,到了20日清晨,我便和這個隐居幾年的茶榮告别了。

     由茶榮到西貢不到202公裡,中間經過一道輪渡,坐公共的木炭汽車(戰時越南的汽油來源斷絕,私家車改用酒精,公共汽車改用木炭爐),不過六小時,坐私家車約四小時,可是那天我與妻及僑思、亮思出西貢時,沿途卻經過十幾次的檢查,其中以永隆省至丐萊一段檢查得最嚴厲。

    平時法國的殖民地官吏以挑撥各幫派的華僑及離間華僑和越南人的關系為能事,誰料到了這緊急關頭,法國的殖民地政府整個失敗,越南人卻喊出“中越一家親”的口号,凡是華僑的車輛經過的地方,他們打個招呼便放行,法國人的卻一一被扣留。

    雖然在路上我們稍微耽擱了一些時間,但到頭來我們仍平平安安地抵達西貢。

     像朝鮮以三八線為界一樣,盟軍對于越南的處置是以十六線為界,北緯十六度以上由華軍占領,十六度以南由英軍占領。

    坦白說一句,英軍固然幫忙法國人重返越南,華軍卻希望越南人能夠統治越南,雖然後來南京政府因國内多故,同時又受外來的壓力,緻不能堅持這主張。

     9月初旬,盟軍統制委員會(AlliedControlCommission)抵達西貢,釋放集中營裡一切政治犯,其中占大多數的不消說是法國人。

    不久之後,越南的青年政治家們便成立越南政府,并且在市政府大廈上高懸越南的國旗,旁邊附帶挂着中英美蘇四國的國旗。

    考其用意,無非說明越南人歡迎中英美蘇四國的合作,把政權從法國人的手裡拿回來。

    當時我曾把這問題征求盟軍統制委員會的高級軍官的意見。

    據英國軍官的答複,關于印度和緬甸的獨立問題,英國早具決心,不久即可實現;至于越南問題,這留給越南人與法國人去直接交涉,英國幹涉不得。

    反正盟軍統制委員會的任務,是遣散聯軍的戰俘,拘留日本的戰俘,隻要這些任務一完成,他們便束裝歸國了。

     9月19日,越南的青年在西貢遊行,他們的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到加絲納街的時候,忽然某大樓上有人向街上群衆開槍。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陣槍聲便使法越的戰事一發不可收拾。

    接着,手榴彈和機關槍聲,整天響個不停。

    到了晚上,法國人所開的工廠多數被越南人燃燒。

    在法越的沖突中,愛好和平的中立主義者的華僑好像三文治一樣,受了法越雙方的夾攻。

    當大戰期中,因戴古總督與日本人合作,使越南人免受戰禍,誰料當舉世慶祝和平的時候,越南卻是烽火連天呢? 記得有一天下午,黑雲密布,大雨滂沱,我與履常弟從堤岸趕回到西貢,我們的車子經左關街,折到加裡亞尼大街,剛到中央警局和消防局附近,炮聲響了。

    我們連忙跑下車,跑到路旁的一家越南人的家裡逃避。

    從門縫處可以看見雙方交換槍炮的火光。

    我想這一下可完了,而且是在流彈下死得不明不白。

    直到一個鐘頭後,槍聲慢慢地沉寂下去。

    一會兒,我看見一批越南的青年奏着凱歌,大聲歡呼勝利,說他們已經占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