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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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庵裡去讀,而我所領略的程度比較課室裡更高。

    從前的大儒宿學之所以在名山古刹開設書院來講學,為的是環境的清靜,外誘的減少,使人更容易把胡思亂想的心情收拾起來。

    孟子究竟是自學成功的聰明人,他說:“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

    ”的确,心事沒有收拾幹淨,雖整天伏案也是徒勞無功。

     在孔門“六藝”——禮、樂、射、禦、書、數——裡,音樂和體育的課程占了半數以上,可惜從來的腐儒不知道陶情養性的音樂及鍛煉體魄的體育的重要,整天把孩子關起來讀書,結果,書沒有學成,身體這座機器早已弄壞,而性情的古裡古怪,更使他們不易過着團體的生活。

    所謂“勤有功,戲無益”這兩句古訓,可以說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因為身體正在發育中的青年,讀書固然重要,音樂與體育的課程更是重要。

    德國人以科學聞名世界,這與他們的音樂與體育的發達不無關系。

     我們的學校沒有圖書館,隻有一間閱覽室。

    室内陳列一些《青年進步》那一類的刊物,我對于這些東西鼓不起興趣。

    我第一次所看的英文課外讀物是一本薄薄的《阿拉丁的神燈》的故事,由于文字淺白,故事隽永,一下子就看完。

    我當時心裡非常高興,因為我覺得現在我居然能夠看外國書了。

    這兒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教書先生須盡量想法引起學生的讀書興趣,而培養興趣的方法,呆闆的課本遠不如小說或故事。

     那時廈門大學似乎創辦不久,該校給我們寄來一本紀念刊。

    我對于陳嘉庚先生毀家興學的經過備緻景仰。

    我對于由南洋回國的學生的雄偉的體魄羨慕不置,而“孟芳圖書館”五個字所給我的吸引力幾乎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我心裡自問,假如有一天我能夠到廈門大學去讀書,那麼我不怕沒有學問了。

     記得在中學四年級的時候,學校青年會改組,同學們要我負智育部的責任。

    我趁機會向學校當局交涉,寄信到上海去定一些書報雜志。

    那時霞浦和上海的船期不定,一個月平均有兩次船期。

    船到時,郵局總是給我們送來一大包書報。

    上海的兩份老牌的報紙——《申報》與《新聞報》——廣告太多,新聞須在廣告縫中透出一二。

    這些報紙對于商人也許是個南針,對于在校青年恐怕不能發生影響。

    因為在校青年的功課忙碌,時間有限,誰也不耐煩把廣告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些讀物。

    平心而論,《申報》的編輯方針比較《新聞報》高明,不過這兩家報紙如與後起之秀的《大公報》和《新民報》相較,它們可以說是落後了。

    坦白說一句,《申報》和《新聞報》隻能說是十裡洋場的“上海報”,而後起之秀的《大公報》,才算是站在相當正确的立場,對于社會進步發生推動力的全國性的報紙。

     商務印書館所出的《東方雜志》、《小學月報》、《學生雜志》、《英語周刊》,是我所愛看的一些刊物。

    其中《東方雜志》辦得最成功,一來它的内容廣泛,包羅萬象;二來它的讀者對象不限于學生,而是全國各階層的人物。

    雖然每本雜志隻有兩篇文章适合每個人的胃口,但是,隻要每個人能夠看完兩三篇文章,那麼這個雜志不愁沒有銷路。

    此外,年輕人好高骛遠,他們分明是小孩,但他們不願意人家把他們當小孩看待。

    你瞧,世界上單純以婦女或兒童為對象的刊物,它們的銷路遠不如一般綜合性的刊物,便知此中的奧妙。

     記得1925年左右,中華書局要在霞浦設個分館處。

    起初,該局在公共場合陳列各種新書,讓各校學生前往參觀。

    那次陳列的書籍至多不過兩千本,可是這是我第一次所見的大量的書籍,眼界稍為廣大,知道毫無涯怈的學海裡邊是蘊藏無限的寶藏,它需要人發掘,而且越掘越多。

    “學而後知不足”,隻因自己感覺學問不夠,所以才下個決心,繼續不斷地學習,而虛心學習,才能夠緊握學問的鎖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