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鄰居

關燈
我們到家的頭一天,爸爸把我們的鄰居葉皮凡諾夫一家稱作好人,使我聽了大為驚訝,而他去拜望他們,就更使我驚異了。

    我們和葉皮凡諾夫家為了一塊地産打了很久官司。

    我小的時候,屢次聽見爸爸為這場官司生氣,罵葉皮凡諾夫家,請來各式各樣的人,按我的理解,是為了保護自己,對付他們;我聽見雅科夫管他們叫我們的敵人和普通老百姓,我還記得媽媽要求在她的家裡和當着她的面甚至不要提那些人。

     由于這些事實,我從小就形成了那麼堅定而明确的概念,認為葉皮凡諾夫一家是我們的敵人,他們不但準備刺死或者勒死爸爸,甚至包括他的兒子,如果他落到他們手裡;他們是名符其實的普通老百姓;在我母親逝世那年我看見阿夫多季娅·瓦西裡耶夫娜·葉皮凡諾娃&mdash&mdashlabelleFlamande&mdash&mdash來侍候她的時候,我簡直不能相信她出身普通老百姓的家庭,我一直把這家人看作是寒微的人。

    雖然這一年夏天我們常同他們會面,我對他們全家卻依舊抱着異樣的成見。

    事實上,葉皮凡諾夫家就是這些人:一個五十來歲的寡婦,還容光煥發,非常快活,一個漂亮的女兒,阿夫多季娅·瓦西裡耶夫娜,和一個結巴兒子,退伍的未婚的中尉,性格非常古闆的彼得·瓦西裡耶維奇·葉皮凡諾夫。

     安娜·德米特裡耶夫娜·葉皮凡諾娃在丈夫死去以前就同他分居了二十來年,有時她住在彼得堡,那兒她有親戚,但是多半住在距離我們三俄裡的、她自己的梅季希田莊上。

    她的生活方式被四鄰講得那麼駭人聽聞,以緻梅薩琳娜[58]同她相形之下還算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哩。

    因此,媽媽要求,在我們家裡連葉皮凡諾娃的名字都不許提;但是毫不帶譏諷地說,形形色色的最惡毒的流言蜚語&mdash&mdash鄉間鄰裡間的謠言&mdash&mdash連十分之一都不能相信。

    我頭一次遇見安娜·德米特裡耶夫娜的時候,雖然她家裡有個農奴出身的管事米秋沙,他穿着一身契爾克斯式[59]的服裝,頭發卷曲,總是搽着發油,吃飯時侍立在安娜·德米特裡耶夫娜的椅子後面,她常常當着他的面用法語請客人們欣賞他的漂亮眼睛和嘴巴,但是根本沒有傳聞中那一類事情。

    據說十年以前,也就是安娜·德米特裡耶夫娜寫信要她那孝順兒子彼得退伍回家的時候,她的确完全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安娜·德米特裡耶夫娜的地産并不多,總共隻有一百多個農奴,但是她在過快活生活的期間花銷很大,因此十年前她抵押的和再抵押的田産都過期了,不得不拍賣掉。

    在這種極端窮困之中,安娜·德米特裡耶夫娜認為監護呀,查封家産呀,審判官來臨呀,以及諸如此類不愉快的事件,與其說是因為她付不出利息,不如說由于她是女人,因此她給軍隊裡的兒子寫信,要他回來把母親從窘境中拯救出來。

    雖然彼得·葉皮凡諾夫在軍隊裡一帆風順,不久就可以獨立自主,但是他放棄一切退了伍,像個孝順兒子一樣,認為安慰老母是他的首要義務(他在信裡也十分誠懇地講到了這一點),回到村裡來了。

     盡管彼得·葉皮凡諾夫其貌不揚,笨手笨腳,說話結巴,但他卻是個嚴守規矩、頭腦非常實際的人。

    靠着小筆小筆的貸款、各種周轉、請求和諾言,他總算保住了田産。

    成了地主以後,彼得·葉皮凡諾夫就穿上他父親存在貯藏室裡的皮襖,打發掉馬和馬車,不請客人來梅季希,他開溝挖渠,開拓耕地,減少農奴的土地,用自己的農奴伐木,很劃算地賣掉小樹林,整頓好家務。

    彼得·葉皮凡諾夫發過誓,而且也履行了自己的誓言&m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