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篇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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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康生于滅亡之後,降為諸侯之隸,能布其德而兆其謀,卒滅過、戈,克複禹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非至德弘仁,豈濟斯勳!漢祖因土崩之勢,杖一時之權,專任智力,以成功業,行事動靜,多違聖檢。

    身沒之後,社稷幾傾,若與少康易時而處,未必能複大禹之績。

    ”嗚呼!帝固有志于少康矣,然不能殲澆、豷,而身死人手者,不能“布其德而兆其謀”也。

    餘觀帝之所以論二君優劣,書生之譚耳,未能如石勒辭氣之雄爽也。

    (卷七七) 後羿事,《史記》不載,而《左·襄四年、哀元年·傳》載之。

    夏帝相,為有窮後羿所篡,徙于商丘。

    寒浞又篡羿,襲有窮之号,生二子澆、豷。

    後澆殺帝相,浞封澆于過,封豷于戈。

    夏有臣靡,乃殺浞,立帝相遺腹子少康,滅澆。

    少康子杼又滅豷,而有窮遂亡。

     甘露五年,帝自讨昭不克,反為賈充、成濟所弑,蓋欲效少康而失敗者。

    身之則又深惜南宋諸帝及宋之宗子,有書生而無雄略,故終不能光複舊物,而底于亡也。

     魏元帝景元四年,漢主之降魏也,北地王谌怒曰:“若理窮力屈,禍敗将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奈何降乎!” 注曰:曾謂庸禅有子如此乎!(卷七八) 亦傷宋宗室之無人也。

     晉武帝太康元年,孫皓與其太子瑾等,泥頭面縛,詣洛東陽門。

    诏遣谒者解其縛,賜衣服車乘,田三十頃,歲給錢穀綿絹甚厚。

     注曰:武王伐纣,斬其首懸于太白之旗。

    如孫皓之兇暴,斬之以謝吳人可也。

    (卷八一) “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

    ”此義漢以後不聞久矣,身之昌言之,蓋有鑒于金海陵之兇暴,僅遇害而未明正典刑也。

     晉元帝建武元年,劉琨、段匹相與歃血同盟,期以翼戴晉室。

    琨檄告華夷,遣右司馬溫峤,匹殚遣左長史榮邵,奉表及盟文,詣建康勸進。

     注曰:漢之禅于魏也,文帝三讓,魏朝群臣累表請順天人之望,此則勸進之造端也。

    晉受魏禅,何曾等亦然。

    是時愍帝蒙塵,四海無君,琨等勸進,為得其正。

    (卷九〇) 前二者之勸進為附逆,後者之勸進為尊王攘夷,故曰“得其正”。

     晉元帝太興四年,王敦久懷異志,聞逖卒,益無所憚。

     注曰:王敦之所忌,周訪、祖逖。

    訪卒而逖繼之,宜其益無所憚也。

    然溫峤、郗鑒諸人已在,晉朝卒藉之以清大憝。

    以此知上天生材以應世,世變無窮,而人才亦與之無窮,固非姦雄所能逆睹也。

    (卷九一) 身之論史,頗信任自然,可于此論見之。

     晉穆帝永和八年,戴施入邺,绐取傳國寶。

     注曰:江南之未得玺,中原謂之“白闆天子”,傳國玺至此歸晉。

    蔺相如全璧歸趙,趙王擢之,自缪賢舍人為上大夫。

    戴施能複緻累代傳國之寶,未聞晉朝以顯賞甄之也,何居!(卷九九) 此有慨于嘉定受寶時賞賜之濫也。

    《齊東野語》十九,載嘉定受寶事,垂二千言,雲:“賈涉為淮東制阃日,嘗遣都統司計議官趙珙,往河北軍前議事,得其大将撲鹿花所獻皇帝恭膺天命之寶,并鎮江副都統翟朝宗所獻寶檢一座,繳進于朝,诏下禮部太常寺,讨論受寶典禮,時嘉定十四年七月也。

    明年正月庚戌朔,禦大慶殿受寶,大赦天下,文武官各進一秩,三學士人,并推恩有差。

    蓋當國者方粉飾太平,故一時恩賞,實為冒濫。

    ”身之言未聞晉朝以顯賞甄戴施者,意蓋指此。

    趙紹祖《通鑒注商》譏之曰:“白闆之言,俗人之見,天子豈果以玺為輕重哉!戴施不能全邺,雖能得玺,未為大功。

    晉賞固薄,然胡氏儒者,而作此等議論,餘所不取”雲雲。

    《鑒注》誠未易讀,不谙身之當時背景,不知其何所指也。

    且白闆之言,出《南齊書·輿服志》,非身之所杜撰。

    玺之不足輕重,豈待趙君然後知之!陳後山《談叢》三雲:“前世陋儒,謂秦玺所在為正統。

    故契丹自謂得傳國玺,欲以歸太祖,太祖不受曰:&lsquo吾無秦玺,不害為國,且亡國之馀,又何足貴乎!&rsquo”是北宋時君臣上下已共知玺之不足輕重,不過嘉定時史彌遠當國,特張大其詞,欲以此聳動天下之耳目。

    據《宋史·賈涉傳》,山東李全,亦以此次玺賞,得為節度使,故身之借晉事以譏之,不圖複來趙君之譏也。

    《廿二史劄記》“《宋史》各傳回護”條,謂:“李全得玉玺以獻,朝廷賞以節度使。

    ”則誤讀《賈涉傳》耳,得玺以獻者翟朝宗、趙珙,非李全也。

     晉穆帝升平三年,诏謝萬軍下蔡、郗昙軍高平以擊燕。

    郗昙以病,退屯彭城。

    萬以為燕兵大盛,故昙退,即引兵還,衆遂驚潰。

     注曰:進師易,退師難。

    是以善将者欲退師,必廣為方畧,而後引退,不唯防敵人之追截,亦慮己衆之驚潰也。

    (一〇〇) 此有感于魯港之潰師也。

    德祐元年二月,賈似道師次蕪湖,孫虎臣告急,言北兵已迫,夏貴亦遁。

    似道倉皇失措,鳴金一聲,十三萬軍,一時潰散。

    是役也,或謂似道嘗與北軍議定歲币,約于來日各退一舍以示信。

    既而西風大作,北軍之西退者,旗幟皆東指,南軍以為北軍失信,遂鳴鑼退師。

    及知其誤,則軍潰已不可止。

    故南軍既退,越一宿而北軍始進也。

    嗚呼天乎!語出《癸辛雜識》續集,此身之所親值也。

     晉安帝元興三年,桓玄挾帝至江陵,自以犇敗之後,恐威令不行,乃更增峻刑罰。

    荊江諸郡,聞玄播越,有上表犇問起居者,玄皆不受,更令所在賀遷新都。

     注曰:唐人所謂“難将一人手,掩盡天下目”,桓玄是也。

    (一一三) 奔敗而必欲掩飾,更令人慶賀,徵之于古,蓋亦有之! 宋文帝元嘉二十年,前雍州刺史劉真道,梁、南秦二州刺史裴方明,坐破仇池,減匿金寶及善馬,下獄死。

     注曰:宋人捨功錄過,自戮良将,宜其為魏人所窺。

    (一二四) 此有感于四川置使餘玠及湖南制置副使向士璧之死也。

    玠治蜀,士璧治湘,皆有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