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節篇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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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節者人臣事君之大節。

    《公羊·莊四年傳》言:“國、君一體也。

    ”故其時忠于君即忠于國。

    所謂忠于國者,國存與存,國亡與亡。

    國亡而不亡,必其無封疆之寄焉可也;國亡不亡,而猶欲保全其祿位,必頑鈍無恥,貪利賣國之徒也。

    故《胡注》之論臣節,以能緻其身為第一義,抗節不仕者次之,保祿位而背宗國者,在所必擯也,況助敵國以噬宗國者乎! 秦始皇十年,李斯《谏逐客書》:“昔穆公求士,西取由餘于戎。

    ” 注曰:《史記》:“戎王使由餘使于秦,穆公留由餘,而遺戎王以女樂,戎王受而說之,乃歸由餘。

    由餘谏戎王不聽,穆公使人要之,由餘遂去戎降秦。

    穆公用其謀伐戎,并國十二,開地千裡。

    ”(卷六) 秦始皇十四年,韓非為韓使于秦,因上書說王曰:“今大王誠聽臣說,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親,大王斬臣以徇,以戒為王謀不忠者。

    ”溫公論之曰:臣聞君子親其親以及人之親,愛其國以及人之國,是以功大名美,而享有百福也。

    今非為秦畫謀,而首欲覆其宗國,罪固不容于死矣。

     注曰:謂欲亡韓,死猶有馀罪也。

    (卷六) 由餘、韓非,均為本國使秦,而導秦以伐其宗國,二者皆賊臣也。

    由餘前韓非四百年,其事為《通鑒》所不及載,注特詳之,其有感于劉整、呂文煥諸人之事乎!劉整、呂文煥皆宋季疆臣,不得于宋,而降元以伐宋者也。

    昔樂毅不得于燕而走趙,趙王欲與之圖燕,樂毅垂泣對曰:“臣事昭王,猶事大王。

    臣若獲戾,放在他國,沒世不忍謀趙之徒隸,況燕後嗣乎!”語見《魏志·武帝紀》漢建安十五年《注》。

    《通鑒》不載,朱子《綱目》周赧王三十六年條特采之。

    與樂毅,即不與由餘也。

    韓非則溫公已論之矣。

    萬季野《書宋史呂文德傳後》曰:“文德為宋名将,有功于封疆甚大。

    然許元人開榷場,馴緻襄陽不可守,其悮國之罪亦不小。

    文德之後,其弟文煥、文福,子師夔、師孟,皆以文德故,授顯官,委封疆重寄。

    乃相繼叛降,反引敵入寇,導以取江南之策。

    此萬世罪人,其罪視畏死失節者更加數等。

    昔廉頗負謗出奔,趙患用于他國為己害,使人視頗,對使者曰:&lsquo頗得罪在他國,終身不敢謀趙之奴隸,況子孫乎!&rsquo世之為将,苟困守孤城,糧盡援絕,不得已而降,猶當守廉頗之義,終身不敢謀故國,君子或恕之;若既已負國,又引寇以覆其國,此與率寇雠而戕父母者何異?君子可輕其罪,不以昭示後世乎?”語見《群書疑辨》十一。

    《宋史》無呂文德傳,當作《宋史新編》,廉頗當作樂毅,季野偶誤記耳。

     魏文帝黃初二年,初,帝欲以楊彪為太尉,彪辭曰:“嘗為漢朝三公,值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複為魏臣,于國之選,亦不為榮也。

    ”帝乃止。

    冬十月己亥,公卿朝朔旦,并引彪待以客禮,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見位次三公。

    年八十四而卒。

     注曰:楊彪有愧于龔勝多矣。

    (卷六九) 龔勝不仕王莽死,時亦七十九矣。

    高年碩望,每易為人所利用,非必其人本意也,故身之為楊彪惜之。

     魏明帝太和六年,帝嘗問矯:“司馬公忠貞,可謂社稷之臣乎?”矯曰:“朝廷之望也,社稷則未知也。

    ” 注曰:陳矯、賈逵,皆忠于魏,而二人之子,皆為晉初佐命。

    豈但利祿之移人哉!非故家喬木,而教忠不先也。

    (卷七二) 陳矯子骞,見《晉書》卅五,賈逵子充,見《晉書》四十。

    魏晉同是諸夏,身之猶責備之如此,故身之之後,元世無顯者。

    豈獨身之,宋忠臣類囑子孫無仕元。

    今南中巨族祠堂,宋時牌位,率書“皇宋某某府君神主”,宋亡則改稱“顯考某某”,而不冠以“皇朝”,此淵明但書甲子之意。

    元世獨多高逸之士,亦緣是也。

     魏邵陵厲公嘉平三年,舞陽宣文侯司馬懿卒。

     注曰:史以懿死為王淩之祟,信乎?傥其果能然,固忠勇之鬼也。

    《通鑒》不語怪,今著之以示為人臣者。

    (卷七五) 《魏志·王淩傳·注》及《晉書·宣帝紀》,皆以懿死為王淩之祟,《通鑒》不著,而《注》特著之。

     魏元帝景元二年,吳主使五官中郎将薛珝聘于漢,及還,吳主問漢政得失,對曰:“主而不知其過,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聞直言,經其野民皆菜色。

    臣聞燕雀處堂,子母相樂,以為至安也,突決棟焚,而燕雀怡然,不知禍之将及,其是之謂乎!” 注曰:魏相子順引先人之言也。

    嗚呼!蜀之亡形成矣!薛珝見而知之,濮陽興、張布用事,浦裡塘之役,吳民愁怨,韋昭、盛沖以切直而不得居王所,珝亦知之否邪?知而不言,無亦容身而求免罪邪?(卷七七) 子順引先人之言,見《孔叢子·論勢篇第十六》。

    薛珝言蜀之敝政,即所以警吳主也。

    吳主不之悟,故終與蜀同其命運。

    身之責備薛珝,為保持祿位而不肯直言者儆耳! 魏元帝鹹熙元年,劉禅舉家東遷洛陽時,擾攘倉猝,禅之大臣,無從行者,惟秘書令郤正及殿中督汝南張通,捨妻子,單身随禅。

    禅賴正相導宜适,舉動無阙。

     注曰:宜當也,适亦當也。

    禅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