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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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站在梯凳上隻照上半身,或者把出羽嶽[出羽嶽文治郎,日本的相撲力士。

    身高207cm,體重203kg]拉來當日本人的代表。

    ” “的确。

    ”誠不由笑了起來。

    極少看到誠“不由自主”的笑。

    其實,誠自然而然地笑起來時還是非常好看的。

    “戰争這種事,不會讓人比之前更偉大,也不會讓人變得更加渺小。

    在軍隊裡雖說經曆了不少事,要說長見識,不過是比以前對人有了更清楚的認識罷了。

    昭和十八年十月二十一号,東條在神宮競技場的學生出征壯行大會上演說的時候還是‘諸君!左手執筆右手拿槍的時代到了’,入伍才不過一周,訓示就變成了‘即刻投筆,奔赴戰場’,真夠可以的!從那以後,無論人如何醜陋我也不會再大驚小怪了。

    說實話,在戰争中沒學到什麼新東西。

    ” “我覺得你的想法有些……怎麼說好呢,有些故作姿态。

    ”愛宕反駁道,“我還是預備軍官的時候,冬天最冷的時節有四五個同伴被罰跳水池,隊長說‘我先上,跟着我’,第一個跳了下去。

    以身作則率先垂範,下屬的責任就是自己的責任。

    當然了,這也是一種宣傳。

    換作你,肯定會說這是人性之惡吧。

    我倒是很佩服那位單純善良的隊長呢。

    戰争也好和平也罷,善意和惡意,任何時候都錯綜複雜。

    善與惡,沒有誰輸誰赢的問題。

    善于利用“惡”便能促使和平,反之則引發戰争。

    不過如此。

    ” “那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樣嘛。

    ” “No,No。

    我屬于相信善意的那一方。

    理由嘛,這樣做合算。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善意被人信任時是多麼陶醉和開心呢。

    看來你還是太年輕,太嫩。

    ” “我讨厭妥協。

    ”誠噘起了嘴。

     “不是妥協,是生活。

    首先得生活下去呀……活下去!” 愛宕誇張地向天空伸出兩臂。

    飄過的一片雲在愛宕臉上灑下一片陰翳。

     與之相反,誠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愛宕覺察到誠的不快,連忙打岔道:“當兵前,你常提到的‘數量刑法學’怎麼樣了?” “接着研究啊。

    在主計學校時也一直考慮這個問題呢。

    對于真理,我始終是忠誠的。

    ” 愛宕心想誠那套“又開始了”。

    久别重逢的兩人想說些什麼,卻接着讨論了一大堆連自己也覺得無聊的問題。

     這時,從螺旋階梯那邊傳來一陣帶着金屬音的腳步聲,伴着年輕女孩的說笑。

    兩人一起回頭,隻見樓頂出口上來一個女孩。

    女孩注意到已有人捷足先登,正站在那兒探頭探腦。

    跟在後面上來的一位,正隔着前面女孩的肩偷眼看先到的兩位。

     愛宕招了招手,喊道: “别站在那兒,過來呀!” 誠吃了一驚,湊近愛宕的臉小聲問: “你認識她們?” “算是吧。

    ” “叫什麼名字?”(請回想誠一高時代的那段插話) “我怎麼知道?” 說話間,隻見女孩拉起另一個的手走近離誠不遠的圍欄邊。

    在剛複員的誠眼裡,女孩深藍色的素色裙仿佛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不過是一件普通的裙子,并沒有任何獨特之處。

    女孩柔軟的指尖摁在被風吹得鼓起來的裙裾上,似乎下面有隻小而活的動物。

    穿着白襯衣的上身,纖細小巧卻挺拔端莊,宛如細細的鐵絲撐起的白石竹花,透着一種人工的美麗。

    女孩感覺到誠的視線,盡量不看這邊,隻和穿着雪袴的相貌平平的女伴說話。

     見女孩不答理,愛宕一時也找不到合适的詞。

    誠看着愛宕抓耳撓腮的樣子正覺好笑,卻見愛宕故意大聲道: “她呀,戰争中為了逃避征用,在圖書館工作呢。

    是圖書館借書處的管理員。

    ” 正和同伴對廢墟發表感想的女孩聽見愛宕的話,條件反射似的朝着這邊說: “不許背後偷偷說人閑話,是男子漢就堂堂正正自我介紹一下呗。

    ” “好啊。

    我叫愛宕。

    ” “我是川崎。

    ”誠緊跟在後面說。

     “我叫野上耀子,請多多關照。

    ” 雪袴女孩也在身後小聲說了自己的名字,愛宕和誠似乎一緻認為沒有再問一遍的必要。

    誠很喜歡女孩落落大方的樣子。

     風漸漸強了起來。

    屋頂天台的風像放牧的羊群呼嘯而過。

    女孩吹亂的發梢在細長的臉周圍火焰般地紛亂飛舞。

    女孩聲音明快而幹脆,一雙靈活輕快的眼眸,雖一眼能看出世故,卻也沒有絲毫的晦澀陰郁。

    世上如果有男人凝視着這雙眼睛而相信了她的謊言,我倒是很想見一見此人。

     四人(說是四人,其中雪袴女孩始終沉默寡言)一直談着天。

    說起有一天早晨一睜眼,發現美國大兵進駐了自己從小看慣的街區那種奇妙的感覺。

    與理發館的時事閑談一樣,沒有觸及任何男女之間的話題。

    空襲中,居住在大都會的小市民們放下了平時條條框框的拘束,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驟然變得親昵起來。

    此時這幾位還餘留着戰時那種過分的親近感覺。

     “野上也在等待未婚夫複員嗎?” 愛宕問。

    耀子随即答道: “别開玩笑,我可不會愛上任何人。

    ” “那你愛啥?” “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