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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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張先生起初原是受了門上之命,于中取事,其事由黃禍發端,原也曉得,但不曉得黃禍又有詭計,以為不過就是這麼一件事情罷了。

    那知當晚本官一面在堂上發落,一面門上又有密示送至他家,說今晚黃繡球盡管不必到堂,盡管說任他的本夫具結取保,卻是還要從緩才能開釋,并不許他本夫再去探望。

    所以那晚未審之先,張先生還與黃通理說過“你令正也就要帶來”的一句話,誰知後來竟無須帶到,這是連張先生都不料的。

    張先生接了這個密示,不解所以,重新到房科裡,要轉告黃通理,已是不及;要再請門上的示,問個端的。

    門上又面說沒有什麼,不過再要一兩天内,在本官面前凜清楚了就是。

    恰好張先生要到親戚家應酬一兩天,趁便就說:“書辦本有點私事,如此正好。

    ”出來即叫人通知黃通理,在略說得個事有變動,官媒家不必再去雲雲,并不知竟有個大大的變局在内。

     次日午前動身往親戚家之後,路上想起與黃通理在飯館内談得相契,曾說請他“放一百二十個心”,又說“早碰着我,這事就不會糟糕”,如今忽然翻變,連我都不知來由,豈不更叫黃通理驚疑?故此一到親戚家賀過了喜,即便回轉,不曾幫忙,這正是張先生所以名張開化的好處。

    卻未曾料着,是黃禍已出了頭。

    一回轉來,便尋黃通理說知。

    黃通理正苦無法無門,便一同拉他,先來黃繡球處作個計較。

    猛然聽黃繡球問及黃禍,耳朵一豎,心神一凝。

    待黃繡球一五一十的說來,張先生是默然不語。

    黃通理是詫異不疊。

    兩人有兩樣神色,亦有兩樣意思:張先生的意思,不疑心黃禍在黃繡球身上,又起了眼,反疑心是黃禍在他身上,出了花頭。

    與那門上說,他講的錢,不止此數。

    所以門上明說沒有别事,暗中實使我為難。

    我受了冤枉,還因此叫黃通理派我個辦事不周,落了面子,好不可恨!那黃通理的意思,則為黃禍向來不是好人,這事原說雖從謠言而起,其中必另有一條蹊徑,不想就是他回來與我作對。

    于是與黃繡球又各将各話,彼此說了一番,卻礙着張先生與媒婆兩人在旁,不能痛述。

    那張先生聽此情形,動了個仗義不服的念頭,正要發話,隻見黃禍已闖然進内。

    不提防三人打了照面,三人又各有一時說不出的話,與那假周旋真驚惶的一段情景,且略去不表。

     單說張先生,當時盤算了一會,把仗義不服的念頭又生出和平完全的法子,對黃通理道:“你暫在此,我與黃禍出外料理去。

    ”說罷,便邀了黃禍,要同到衙門裡會那門上。

    黃禍始而不肯,繼而想:仗着門上的交情,所怕何事?就同去面見。

    張先生将如何遇着黃禍,先行說明,然後委婉曲折,帶問帶說,低低的說道:“這事原是假公行私,既然過了堂,本官不追究,裡頭師爺不知道,若再回禀本官,畫蛇添足,一查起來,徹底翻轉,弄假成真,案子是無頭的,人是私押的,贓是過了手的,而且是賣官詐贓,這些罪名,反比黃繡球的事鬧得大了。

    爺們不肯承當,書辦替爺們辦事,可也承當不起,黃禍也豈能脫身?依書辦的愚見,就仍照前日的數目了事。

    另有如此如此的好機會,憑在書辦身上,大家再明走一條路,可使得麼?”門上聽了點首。

    黃禍聽了,對着門上說:“這就甚好,内裡有你,外面有我同張先生,快點辦起來,使得使得。

    ”張先生說:“如此我們就去了結這一樁事,立刻取了黃通理的保結,叫黃繡球出來。

    ”門上答應道:“就是這樣,不可含糊。

    ”張先生即與黃禍仍到黃繡球處。

    不過兩頓飯功夫,就辦妥了。

     看官們,将張先生當着黃禍與門上說的一席話,解了葛藤,明了心迹,是看得出來的。

    至于如此如此的那話,怎樣叫黃禍與門上便欣然樂從,成個虎頭蛇尾,隻怕一時不懂。

    要說做書的叙事鹘突,不能不申說明白。

    原來張先生前兩日在飯館内聽黃通理說,黃繡球怎樣開通,怎樣想發心做事,甚以為然,已将一線文明,輸入腦氣筋内,所以當時黃通理暗存了個借風使篷之意,張先生也暗存了個劍酬烈士之心。

    至此又因黃禍一番交涉,觸發起來,想:黃禍無非是要弄錢,黃通理夫婦卻喜在地方上創興事業。

    這兩日内,聞得本官正奉文要舉辦新政,什麼警察,什麼學堂,那經費出在那裡,還不是向地方上捐集?現在捐款很為吃力,本官即捐廉為倡,還恐不能踴躍。

    這位本官,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