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林 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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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胥自從在無人之野,張弓布矢,吓退了楚王派來的追人,他就天天在林莽沼澤間穿行。

    走得越遠,路途越紛歧,人們再也無從尋索他的蹤迹。

    子胥雖然對那個追他的人說過,&ldquo你回去告訴楚王,若不釋放我的父兄,楚國就會滅亡,&rdquo但是父親的死、哥哥的死,已經種子一般在他的身内發了芽,至于楚國什麼時候才能滅亡呢,這比他眼前的世界要遼遠得多。

     匆匆地走着。

    一天,又走入一片林澤,望着草上的飛蟲形成一層輕霧,他有些疲乏了。

    這裡沒有人迹,就是那膽子最小的雉雞也安閑自得。

    它五步一啄,十步一飲,使行人的腳步放慢,緊張的情緒也随着和緩下來。

    子胥靠着一棵大樹坐下,耳邊聽着蜜蜂和草蟲的鳴聲,正午的日影好像在地上不動了,時間也停止了進行。

    他從袋裡取出一些幹糧,吃完後,就蒙蒙眬眬地睡去。

    睡夢中,他仿佛在這林澤裡走來走去已經走了許多年,總得不到出路。

    正在焦躁的時刻,面前出現了一個小人,長不過四寸,穿着土黃的衣裳,戴着土黃的小帽,騎着一匹小馬,他向他說: &ldquo你不是渴望着遠方嗎,你想的是北方的晉,還是東方的吳?你若是心急,我可以在一天内把你帶到那些地方去&mdash&mdash&rdquo &ldquo你這小小的人,你是什麼呢?&rdquo &ldquo我是涸澤的精靈,慶忌,你若是叫得出我的名字,可以避免一切路途上的災害&mdash&mdash&rdquo 精靈的話沒有說完,子胥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亂轉,轉瞬間好像走了幾千裡,鄭國、晉國、吳國,都在他的腦裡晃了一晃,同時又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他并沒有把住了一些事物,心裡的仇恨像一塊頑石似地在壓着他,越轉越累,忽然倒在地上,醒來全身是汗,四肢感到酸痛。

    睜開眼睛,太陽已經向西移動了許多,四寸的小人仿佛還在灌木叢中出沒,定睛一看,有一個短發的年輕的野人在那裡采撷什麼。

    等到他赤裸的腳從樹叢裡邁出來時,他的前襟向上兜起,顯然是兜着一些可憐的東西。

    子胥欠起身,望着他向自己走近,嘴裡還哼哼着簡單的歌詞。

    他走到子胥身邊,用驚訝的眼光打量了子胥一番,自言自語: &ldquo這一帶草澤上,除卻光彩的雉雞、馴順的麋鹿點綴長晝外,不常看見一個人影,你這外鄉人全身灰塵,你是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呢?&rdquo 子胥聽他的口音是帶着郢城的土音,再看他的面容清瘦,眼光銳利,舉止也文雅,不像是本地的人。

    子胥并不回答,隻是反問他:&ldquo你這青年,為什麼把頭發剪短,離開南方的故鄉,盡日在荒野裡馳驅呢?&rdquo &ldquo還是與雉雞麋鹿同群,比跟人周旋舒适得多呀!&mdash&mdash我十幾歲的時候,就遭逢楚國的變亂,眼看着今天還是一個聲勢赫赫的國王,率着舉國之衆東征西讨,明天就流離失所,死在野人的家裡。

    後來我入了國學讀書,又看着堂堂的國王霸占了給自己的兒子娶來的秦女。

    他們的宮殿盡管日日增高,但是純潔的山川卻被這些人糟踏得一天比一天減色。

    我懶得和那些衣冠齊楚的人們來往了,我剪短了頭發,和結婚不久的妻離開了郢城,來到這人迹罕到的林澤。

    年成好時,吃得也好些,年成壞時,就采些藜實回家碾成粉煮羹吃。

    高興時也把這些東西&rdquo&mdash&mdash他用手指着他兜内的藜實&mdash&mdash&ldquo分給雉雞麋鹿。

    這中間我卻體會了許多道理。

    &hellip&hellip你,看你的服裝,一定是從有許多人的地方來,往有許多人的地方去:今天你經過這裡,就不會起一些從未有過的感想嗎?&rdquo &ldquo我心裡有父母的仇、兄弟的仇。

    這些仇恨是從人那裡得來,我還要向人那裡抛去,在這裡我隻覺得空虛,我的仇恨沒有地方發洩,我怎能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