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 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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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初秋的上午,城父城内的市集快要散了,伍尚坐在空空曠曠的太子府裡,聽着外邊起了一陣騷擾。

    騷擾是兩年來常常發生的事,因為一切禁令在這城裡都廢弛了,像衛國的玉瑱象揥,齊國的絲履,魯國精美的博具,以及其他奢侈的用品,本來都是違禁品,不準輸入的,現在卻都經過鄭、宋,在這市上出現,向人索取不可想像的重價。

    司市不出來巡查則已,一出來就是一陣紛争。

    紛争後又沒有效果,司市也就任其自然,所以騷擾在最近反倒有漸漸少了的趨勢。

    但今天騷擾的聲音确是來自遠方,越聽越近,不像是有什麼争執。

    最後才有人報告:&ldquo郢城有人來。

    &rdquo 伍尚把這那城的使者迎接進去,騷擾也随着寂靜了。

    三年内,從郢城除卻司馬奮揚來過一次,就沒有人理會過他們。

    這次郢城的使者,高車驷馬,光臨城父,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使者捧着兩個盒子走進太子府裡,府牆外圍滿了城父的居民,他們一動也不動,一點聲音也沒有,你看我,我看你,屏住呼吸,靜候着什麼新奇的消息。

    直到下午太陽西斜了,才各自散開,滿足裡感到不能補填的失望。

    他們雖然沒有得到什麼具體的消息,但人人的面上都顯露出幾分快樂,因為他們許久不曾這樣得到郢城的眷顧了。

    這和司馬奮揚那回是怎樣一個對比! 那次,那忠實的奮揚,匆匆忙忙地跑來,放走了太子建,又令城父的居民把自己捆綁起來,送回郢城。

    這座城也緊張過幾天,事後就陷在一個極大的寂寞裡,使人覺得事事都蒼涼,人人的命運都捉摸不定。

    誰知道以後還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會發生呢?這次,果然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使者的姓名也不知道,從他的衣履看來,一定是個新近發迹的楚王的親信吧。

    正在街談巷議,交頭接耳的時刻,太子府裡傳出消息來了&mdash&mdash 有的說,楚王後悔了,不該把先王名臣的後人無原無故地囚系三年多,如今遣派使者來,函封印绶,封伍氏兄弟為侯,表示楚王的歉意。

     有的說,伍奢已經恢複了自由,急待二子來看望。

     有的說,伍氏兄弟明天說不定就要随着使者往郢城,晉谒楚王,就了新職仍舊回到城父來。

     有的說,伍氏父子既然重見天日,太子建也不必在外邊流亡了。

     城父這座城忽然又牢固了,大家覺得又可以在這裡住下去,有如沒有希望的久病的人感到生命的轉機,久陰的天氣望見了一線陽光。

    人人都舉手稱慶,有的一直談講到夜半。

     在夜半,滿城的興奮還沒有完全消謝的時刻,伍氏兄弟正在守着一支殘燭,面前對着一個嚴肅的問題,要他們決斷。

    子胥的銳利的眼望着燭光,冷笑着說:&ldquo好一出騙人的把戲!這樣的把戲也正好是現在的郢城所能演出來的。

    沒有正直,隻有欺詐。

    三年的恥辱,我已經忍受夠了。

    &rdquo他對着燭光,全身都在戰栗,那仇恨的果實在樹枝上成熟了,顫巍巍地,隻期待輕輕地一觸。

    他繼續說: &ldquo壁上的弓,再不彎,就不能再彎了;囊裡的箭,再不用,就鏽得不能再用了。

    &rdquo他覺得三年的日出日落都聚集在這一瞬間,他不能把這瞬間放過,他要在這瞬間做一個重要的決定。

     &ldquo三年來,我們一聲不響,在這城裡埋沒着,全楚國已經不把我們當作有血有肉的人。

    若是再坐着郢城駛來的高車,被一個滿面含着僞笑的費無忌的使者陪伴着,走進郢城,早晨下了車,晚間入了牢獄,第二天父子三人被戮在郢市,這不是被天下人恥笑嗎?&rdquo 說到這裡,子胥決定了。

     祖先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