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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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起來了。

    我便知道該去哪兒找到她。

    果然,我又是在那一扇晦氣沉沉的門背後找到用手堵住耳朵的她。

     當時,她說什麼也不肯出來;然後她請求照我的表再等5分鐘就出來。

    當她終于挽着我胳膊往客廳走時,她那可愛的小臉變紅了,而且從沒那麼美過。

    可是我們走進客廳時,她的小臉又變白了,也有一萬倍的美麗。

     朵拉對愛妮絲有畏意。

    她曾告訴我,她知道愛妮絲實在太聰明了。

    可是,她看到愛妮絲那麼友好誠懇,那麼體貼和善,她不禁又驚又喜地小聲叫了一聲,立刻熱情地摟住愛妮絲的脖子,用她的天真的臉偎在愛妮絲的臉上。

     我從沒那麼快樂過。

    我看到她們倆并肩坐在一起,看到我的小愛人那麼自然地擡眼迎接那誠懇的目光時,當我看到愛妮絲投在她身上的那溫柔可愛的眼光時,我從沒那麼快樂過。

     拉芬尼娅小姐和克拉麗莎小姐以各自的方式分享我的快樂。

    這是世界上最讓人惬意的一個茶會。

    克拉麗莎小姐為主持人;我切開香子餅分給大家——那兩位小姊妹像鳥一樣喜歡撿香子、啄糖;拉芬尼娅小姐帶着保護人的一臉慈祥在一邊看着,仿佛我們這幸福的愛情乃是她的心血;我們大家都對己對他人均感到十分滿意。

     每個人都能深深感受到愛妮絲那種高尚可愛的精神。

    她對朵拉愛好的東西都很平靜地予以喜愛,她和吉普見面時的态度(吉普很快就向她表示了友好),見到朵拉不好意思像往常那樣坐在我旁邊時她表示出的愉快,她謙和的舉止和安祥的态度引起朵拉的信任而使臉上泛起一大片紅雲,我們的聚會因了她的上述一切而十全十美。

     “你居然喜歡我”,朵拉喝茶後這麼說道,“我高興極了。

    我本以為你不會喜歡我。

    我現在比過去還需被人喜歡呢,因為朱麗亞-米爾斯已經走了。

    ” 順便補一句,我把這茬事給忘了。

    米爾斯小姐已經坐船走了,朵拉和我曾去格雷夫岑德的一條去東印度的大商船上為她送行。

    我們吃了腌姜、番石榴,以及其它這一類的美食後就和米爾斯小姐分開了。

    米爾斯小姐在後夾闆的帆布椅上哭泣,臂下夾着一本嶄新的大日記本;她要把被對大洋冥思默想以及随之而生的新感受全鄭重寫進去。

     愛妮絲說,她恐怕我已把她形容成一個得讓人讨厭的人物了,可是朵拉馬上予以糾正。

     “哦,不對!”她對我搖着她的鬈發說道,“完全是贊美。

     他那麼看重你的意見,我都很怕了。

    ” “我的好意見不能加強他對他認識的某些人的感情,”愛妮絲笑着說:“那不值得他們聽。

    ” “可是,請你把那些意見給我吧,”朵拉用誘人的态度說道,“如果你能的話!” 我們對朵拉想要人喜歡的心情加以嘲笑。

    朵拉說我是隻大笨鵝,她根本不喜歡我。

    那個夜晚就這麼輕飄飄地很快飛逝了。

    馬車接我們的時間到了。

    我一個人站在火爐前時,朵拉悄悄溜了進來,依慣例給我臨别前那可愛的一吻。

     “如果我很久以前就和她交了朋友,大肥,”朵拉用她那小小的右手漫無目的地摸着我的紐扣說道,她那晶瑩的眼光更加亮閃閃的了,“你難道不認為我會更聰明一點嗎?” “我的愛人!”我說道,“什麼樣的胡說啊!” “你認為這是胡說?”朵拉根本不看着我就很快說道,“你相信這是胡說?” “當然我這麼相信!” “我忘了,”朵拉仍然把那隻鈕扣轉來轉去地問道,“愛妮絲和你什麼關系,你這親愛的壞孩子?” “沒有血緣關系,”我答道,“但我們像兄妹一樣一起長大。

    ” “我不明白,你怎麼會愛上我?”朵拉開始轉着我外衣的另一粒鈕扣說道。

     “也許因為我一看見你就不能不愛上你,朵拉!” “如果你根本就沒見過我呢?”朵拉轉着另一粒鈕扣說道。

     “如果我們根本就沒出生呢!”我高興地說道。

     我無言地欣賞着那沿我外衣的一行鈕扣上移的那隻柔軟小手,看那偎在我胸前的成束長發。

    還有那随着漫無目的移動的小手而輕輕擡起又垂下的眼睫毛,我不知道她這時在想些什麼。

    終于,她擡起雙眼與我的相顧,她踮起腳,比平常更沉默地給了我可愛的吻——一次,兩次,三次——這才走出了房間。

     又過了5分鐘,她們倆都回了。

    朵拉剛才那罕見的沉默神氣一掃而光。

    她高高興興地堅持要吉普在車來之前把全套把戲表演一番。

    這表演用了一些時間(與其說花樣多,不如說由于吉普不聽話),直到門前響起車聲,還沒結束。

    愛妮絲和她匆匆忙忙但親親熱熱地告别,朵拉答應給愛妮絲寫信,她說愛妮絲不會嫌她信寫得一蹋胡塗;愛妮絲也答應給朵拉寫信;她們在車門前再次告别。

    然後,不顧拉芬尼娅小姐的勸告,朵拉又跑到車窗前第三次向愛妮絲告别,并叮囑愛妮絲寫信,又一面對坐在前面的我搖她的鬈發。

     馬車将把我們留在考文特花園附近,我們将從那裡搭另一輛車去海蓋特。

    我迫切盼着換車時那段步行,好聽愛妮絲對我稱許朵拉。

    啊!那是什麼樣的稱許呀!她是怎樣親切熱情而坦白真誠地誇我十分珍惜的心上人啊!她是怎樣細心又不盛氣淩人地提醒我對那孤兒的責任啊! 我從沒像那天晚上那樣對朵拉愛得如此深、愛得這般切。

    我們第二次下了車,沿着通往博士家的安安靜靜的大路在星光下走着時,我告訴她,這都是她的功勞。

     “你坐在她身旁時,”我說道,“你就像是我的保護神那樣是她的保護神,你現在也是的,愛妮絲。

    ” “一個可憐的神,”她說道,“但是忠實的。

    ” 她那清晰的聲音直入我心底,我不禁很自然地就說道: “我今天覺得,那種隻屬于你的快樂,愛妮絲(我見過的任何人都不擁有它),已經恢複了,我開始希望你在家裡快活一點了吧?” “我自己覺得快活些了,”她說道,“我很快活,無憂無慮。

    ” 我看着那張仰望上空的亮麗面孔,我覺得在那些星星下它顯得非常高貴。

     “家裡并沒什麼變化,”愛妮絲過了一會兒說道。

    “再沒又提到,提到,”我說道,“——我不想讓你難過,愛妮絲,不過我忍不住想問——提到我們上次分别時談到的事嗎?” “沒有,還沒有。

    ”她回答道。

     “我對這事非常擔心。

    ” “你應該少為那事擔心。

    記住,我終究對單純的愛心和真理有信心。

    别為我擔心,特洛伍德,”過了一會兒她又繼續說道,“我決不做你生怕我會做的那事。

    ” 雖然,我認為在任何冷靜考慮的情況下,我都沒有認為那件事有可能發生,但能聽到經由她本人忠實的口頭保證,我仍感到說不出的安慰。

    我誠懇地把這想法告訴了她。

     “這次探訪後,”我說道,“你還要過多久才會來倫敦—— 因為我們也許再沒單獨在一起的機會了?” “也許要過相當長的時間,”她答道,“我覺得——為了爸爸也最好留在家裡。

    将來的一些日子裡,我們一般來說見面經常不會,不過我會和朵拉好好通信,我們可以用通信的方法常常聽到對方消息的。

    ” 我們來到博士住宅的小院時,夜已漸深。

    斯特朗夫人卧室的窗裡有一線燭光,愛妮絲便指着那燭光向我道晚安。

     “不要為我們的不幸和憂愁苦惱吧,”她向我伸出手說道,“沒有比你的幸福更讓我能感到快樂的了。

    無論何時,隻要你能幫助我,那就相信我——我一定會向你求助的。

    上帝保佑你!” 在她快活的微笑裡,在她高興的聲調裡,我好象又看到并聽到我那和她同在的小朵拉。

    我心中充滿愛情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