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流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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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免讪讪的。

    我也不去管他,隻自閉目裝出睡覺的樣子。

     在夜裡,我堅持不肯同他并頭睡,說是怕病菌傳染給他。

    他也不勉強,而且每次在腳後睡下的時候,總是靜靜的,連動都不動&#8212下。

    &ldquo他并不需要我哩!&rdquo我心中想,眼望着淡綠色帳頂。

    &ldquo他的心目中原來隻有一個瑞仙呀!&rdquo我覺得自己仿佛身在茫茫無邊的大海中央,漂流着,一些沒有歸宿的地方。

     也許他們倆要好早在我們結婚之前吧!是她在事實上占在了我的丈夫呢?還是我在名義上攫取了她的情人? 但是愛情是奉獻,決不是占奪或攫取呀,我要回南京去!我要回到上大去!于是我決定等過這次婆婆的的生日,便要動身了。

     婆婆的生日在十一月三日,那天清晨,我很早便下床打扮起來。

    我穿的是紫紅薄呢夾旗袍,紫紅呢制高跟鞋,在長的燙發上面,打着個紫紅呢帶的小蝴蝶結兒。

    于是我薄薄的敷上層雪花膏,甘多天卧在床上藏得我皮膚也白晰了,淡淡塗些胭脂口紅便得。

    我是美麗的嗎?當然不,但是我總年青呀! 捧着茶,我走到公婆房間裡,瑞仙已先坐在那邊了。

    她的臉孔撲得太白,嘴唇塗得太紅,眉毛畫得太濃,太細,太長,我覺得她一些都沒有自然之美。

    但是我卻不能不承認她的人工之美呀,窄窄的黑綢旗袍,配着大紅裡子,穿在她的苗條身子上面,我真想不出有&ldquo太&rdquo什麼不好的字眼可批評;若是一定要批評的話,那隻有說她是&ldquo太好看&rdquo了。

     晚上,大廳中張着壽宴,一家人團團圍坐着。

    上首是盧老太太,我的公婆分坐在兩旁,瑞仙的位子在我婆婆旁邊,我與賢兩個則并坐在下面斟酒。

    賢的樣子似乎很快活,他一面替衆人斟酒,一面勸我也喝,他說:&ldquo多吃一些吧,你到這裡以後,一直病着,還沒有好好的吃過什麼東西呢!&rdquo 我暗中想:&ldquo好吧,我明天動身赴校以後,恐怕此生再也不會回來了,今夜就算是你們替我餞行。

    &rdquo想着,酒便一杯杯灌下去。

     酒是什麼滋味的,我不知道;人們怎樣在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了。

    我隻覺得眼前模糊得很,心中模糊得很,似乎胸口在蔔蔔跳,似乎身子架着一片落葉在大海中飄蕩着。

    海面起波濤,澎湃着,一會兒洶湧起來了。

    海風怒吼着,我隻覺得整個宇宙在動搖,周身痛楚得很。

    慢慢的,慢慢的,波濤靜止下來,周圍悄無聲息,我覺得自己軀殼給摧殘了,剩下一領空空洞洞的心,沒處安放。

     我不禁流下淚來,但馬上有人給我拭幹了,我詫異地睜開眼睛仔細瞧;那是賢,正與我并頭睡着,在一個枕頭上。

     第二夜,我們便上了輪船,與我同行的除賢外尚有盧老太太同瑞仙二個,但是她們都是到上海,不去南京。

     第三夜,賢送我上火車了;瑞仙一定要與他同送,我也欣然答應下來。

    車行時,午夜的風,吹得人驚飓飓地。

    賢拉着我的手,悄聲說:&ldquo保重身體呀!&rdquo我點點頭,但馬上抽出手來,用指尖将瑞仙的手一拉,務必使她觸不着我的結婚戒子,于是低低向她說道:&ldquo請你原諒我吧,好嫂子!&rdquo 火車開動了,我獨自伏在窗口上,癡癡盡向他們站的地方瞧:在深夜裡,微弱的燈下,他們還似乎站着沒有動,讓兩條長長處的影子并卧在地上。

    漸漸的,車開遠了,影子看不見了,我倏地伸出剛才與他們握過的手,将結婚戒子用力将下,觑人不注意使塞在皮箱底裡。

     &ldquo是深秋了呀!&rdquo我輕輕籲了一口氣,在二等車上迷糊打起瞌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