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孤星浮雲妍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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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寒星道:“尊敬是一回事,嫁給他又是一回事,我絕不能為了尊敬他而嫁他,何況那時我隻看見他的外貌,隻覺得他面目可憎,并不知道他為人如何!” 杜青道:“令堂對你是有所獨偏,難道她不知道你不願意嗎?” 謝寒星道:“自然知道,我已經公開跟娘提出反對,可是她說謝家的女兒嫁人隻為了責任,并不是為了感情……” 杜青忽又問道:“令堂向你保證過查子強一定能勝過韓莫愁嗎?” 謝寒星道:“說過,她準備在比武之後讓我與查子強成婚,用三年的時間,必定可以把他造就成舉世無二的劍手!” 杜青想了一下道:“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的目的不是栽培你,查子強不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的,他即使不死于韓莫愁的劍下,也會死在令堂之手!” 謝寒星道:“這是怎麼說呢?” 杜青道:“令堂偷看過家藏的劍笈是毫無疑問的了,而查子強的加入隻是一個過渡,她把劍笈中的六成傳給查子強就足夠殺死韓莫愁了……” 謝寒雲忍不住問道:“你怎知道呢?” 杜青道:“她交出的劍笈被韓莫愁看過了,裡面最多隻有三四成,韓莫愁施展起來,已經如此曆害,餘下的可想像而知。

    殺死韓莫愁後,她會把查子強也殺死,然後把所有的劍式全部傳給寒星,使她獨步天下……” 謝寒星問道:“你怎麼知道娘一定會殺死查子強呢?” 杜青道:“這很簡單,她為了選定了一個你不喜歡的丈夫,就是為了将來除去他時,你不會反對!” 謝寒雲道:“假如我家的劍笈真有這麼厲害,娘把它學成了,自己就足以稱雄天下,何必還要等那麼久呢?” 杜青道:“謝家的劍笈與韓家的劍笈合起來才能成為一套,令堂自己知道了一半,韓莫愁也一定看過了另一半,大家都想得到另一半,但也知道對方絕不肯交出來,所以必須拖下去,利用三年一次比劍的機會來吸取對方的劍式!” 說完又道:“韓莫愁雖然心計極工,可是他飛揚跋扈,還不太知道藏拙,令堂才是真正厲害的人……” 謝寒星想想道:“娘知道我一定會同意她的做法嗎?” 杜青一歎道:“令堂在你們三姊妹中,最鐘愛的是你,所以她縱容你,養成你乖張的性格,照你以前的心性,你可能會同意的!” 謝寒星雙眉一皺道:“不錯,娘以前對我的脾氣不但不加阻止,反而存心慣縱,她是有計劃把我造成一個不通人情的怪物,所以到了後來,她對我很不滿意!” 杜青道:“她怎麼對你不滿意?” 謝寒星紅着臉道:“那次傷了你之後,我心中十分後悔,言行也變得多了,娘對我十分失望,罵我沒出息。

    原來她是很喜歡我的,有一天我為了你傷勢變劇,站在窗前流淚被娘看見了,從此她就沒再理我。

    ” 杜青輕歎道:“很多事情變化都出乎她的預料,所以才逼得她叫王非俠出頭,利用那次假死,躲到這兒來潛練劍術!” 謝寒星道:“你真的認為王非俠沒有死?” 杜青道:“我現在有十成的把握了。

    令堂是個倔強的人,絕不肯輕易放棄她的計劃,也不會把劍式傳給别人,對你,她已放棄了希望,她自己又無法施展那些劍式,自然隻有王非俠了!” 謝寒雲道:“那麼我們來求取劍式是行不通的了?” 杜青點點頭道:“不錯!有令堂在,她絕不願這些劍式落人别人之手,這是她雄霸天下的唯一憑恃!” 謝寒星道:“假如由三妹向王非俠求取呢?” 杜青搖頭道:“也不行,王非俠對小雲雖然骨肉情深,但令堂會阻止他們見面的,否則他早就現身了!” 謝寒星有點生氣地道:“老王在江湖上那麼大的名氣,沒想到會對娘如此馴從,不但自己俯耳聽命,還把手下的人都帶來做奴才!” 杜青歎道:“王非俠本人也許沒有太大的雄心,可是他深愛令堂,為了使令堂歡心,他什麼都可以做。

    至于那些手下的人,倒不是為了王非俠的緣故,根本是他們自己一個個都野心勃勃,想借重王非俠在江湖上大幹一場,否則他們絕不會這麼起勁,更不會對令堂如此忠心!” 謝寒雲苦着臉道:“問題是我們要怎麼辦!” 杜青也隻有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慢慢等機會吧!我想發喪時,韓莫愁那邊也會有舉動的,我們隻有裝糊塗,看情形再說!” 謝寒星道:“光是我們三個人,好像辦事情還不夠!” 謝寒雲道:“回頭我叫他們發帖子時,給大姊也送一張去,讓她把金陵的人帶來,人手就夠了!” 杜青笑道:“發不發都是一樣,寒月在金陵會有主張的,如果韓莫愁在此地有大動,你不下帖子,她也會帶人來的;如果韓莫愁隻是派人來刺探一下消息,她就得留在金陵,監視韓莫愁的行動!” 謝寒星似乎頗有感觸地道:“大姐實在是個最完美的女人,她除了美麗與柔情之外,還有很多可以給人的東西!” 杜青忘情地道:“是的!能娶到寒月這樣的女子,将是男人最大的幸福!” 謝寒雲笑道:“你不就是那個最幸福的男人嗎?” 杜青輕輕一歎道:“那要等她真正嫁給我之後才算是!” 謝寒雲道:“你們不是已經成了親嗎?那天晚上……” 她有點不好意思,連忙住了口,杜青卻大方地道:“那天晚上我住在她屋裡,也睡在她床上,但是我們并沒有成為夫婦,她還是她,我還是我!” 謝寒雲不相信,好奇地問道:“為什麼呢?你們不是互相愛着,名份也定了……” 杜青道:“名份與感情并不是成為夫婦的條件!” 謝寒雲忙問道:“那要怎麼樣才能算是夫婦呢?” 杜青笑道:“除了名份,感情之外,再加上……” 因為是對兩個女孩子說話,他必須含蓄一點,所以道:“再加上互相把自己交給對方!” 謝寒雲道:“那天晚上沒有人阻止你們呀,難道是大姐不肯……” 杜青搖搖頭道:“不,是我不肯!寒月是個思想脫俗的女孩子,她不會計較什麼名節的,是我不願意那樣侮辱她!” 謝寒星忍不住道:“你們兩心相說,怎麼說是侮辱呢?” 杜青道:“我如果要一個女子,必須要經過隆重的儀式,光明正大地拜了堂,然後才得到她!” 謝寒星道:“謝家的姊妹都知道你是我們的姊夫了,甚至于也當面叫你了,你也不否認,難道還不算正式嗎?” 杜青笑道:“那是你們的看法,與我心中所想的是另一回事!” 謝寒星問道:“你心中究竟在想什麼,難道一定要回去請來你的父親,由他老人家前來主婚……” 杜青道:“家父對我的婚事絕不會幹涉,當然到那一天,還是要請他老人家來主持的,可是我并不為了這個,而……” 謝寒雲問道:“那你為了什麼?” 杜青想了一下正色道:“如果我要娶一個妻子,一定要準備與她長相厮守,白頭到老,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我就不配娶妻……” 謝寒星怔然道:“這麼說來,你心裡還有别的女子!” 杜青道:“笑話,我豈是那種人!” 謝寒雲道:“我也認為你不是那種人,可是你又為什麼說自己不配呢?莫非你認為大姐不能與你長相厮守嗎?” 杜青道:“你想到那兒去了,我生死未蔔,韓莫愁時時想置我于死地,活過了今天,不知道是否有明天,如果我太早得到了她,萬一我死了,豈不害了她一輩子!” 謝寒雲笑道:“你真是想得太多了,你以為你死了,大姊還會再嫁别人嗎?” 杜青道:“會不會是她的事,至少我該給她留個機會,讓她嫁别人時,乃是個自由之身,我是個男人,對男人的心情很了解,我娶妻子時,絕不會娶一個寡婦!” 謝寒雲道:“你跟大姊的名份盡人皆知……” 杜青笑道:“名份算不了什麼,隻有事實才能證明一切,男人計較的不是名份,如果要計較,寒月與查子強的名份在我之先,我就不該娶她。

    ” 謝寒雲道:“你們男人的想法真怪,我如果要喜歡一個男人,那怕他有一萬個妻子,我也非嫁他不可!” 杜青大笑道:“小妹妹,等你長大了一點就會改變想法的。

    ” 謝寒雲笑道:“我不會改變,你的理由也不是心裡真正心的想法!” 杜青忙問道:“你說我是什麼想法呢?” 謝寒雲道:“你所以不肯跟大姊現在結成夫婦,是怕你萬一被人殺死了,她會傷心得更厲害,更怕你們會有孩子……” 杜青道:“有了孩子又怎麼樣?” 謝寒雲道:“大姐的個性你我都很清楚,你如果死了,她一定不會獨生,追随你于地下,可是有了孩子,她就不能這麼做了,必須茹苦含辛,甚至于受盡屈辱,也要保全你的骨血,你是怕她受罪!” 杜青呆了半天,才歎了一口氣道:“小雲,你懂得太多了!” 謝寒雲莊重地道:“所以你不能再把我看成個小孩子!” 謝寒星卻輕聲一歎道:“杜大哥!你跟大姐相愛得這麼深,似乎沒有别人能插足的餘地了!” 杜青道:“是的!男子之間,如果能容下第三個人,那就不是真正的愛!” 謝寒星默然了,連謝寒雲也不響了,幸好廳門外有人問話,才打破了這個僵局,那是龍書錦的聲音叫道:“小姐,老朽可以進來嗎?” 謝寒雲問道:“什麼事?” 龍書錦道:“發喪的名單拟好了,請小姐過目!” 謝寒雲道:“這麼快?有多少人?” 龍書錦挾着一本厚的冊子道:“主人生前交往的朋友故舊,早就有一份記錄,老朽隻是把已經逝去的人名劃掉而已!” 謝寒雲接過冊子,翻了一下道:“把杜老伯父的名字劃掉!” 龍書錦道:“湘南一劍杜大俠是主人生前好友……” 謝寒雲道:“有杜大哥在這裡,自然不必再去驚動他老人家了!” 龍書錦點頭稱是,謝寒雲又道:“金陵我大姐跟韓莫愁那兒怎麼都沒有?” 龍書錦道:“謝大小姐自然要通知的,那韓莫愁殺死了主人……” 謝寒雲道:“他們又不是仇殺,而且我們送遺體回來的棺木,還是韓莫愁送的,道理上應該請他一下!” 龍書錦點頭道:“老朽立刻遵命補上,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謝寒雲道:“侄女怎敢吩咐您呢?還是把劉宗叫來,我有事交代他!” 龍書錦朝後招呼了一聲,劉宗應命而至,謝寒雲道:“劉大哥!一切麻煩你多操心了,訃聞必須在今夜寫好,靈堂要在天亮前布置妥當,誦經的和尚道士各請一百人,分成四班,日夜不停,輪流誦經……” 劉宗連聲稱是,然後問道:“小姐還有什麼指示?” 謝寒雲道:“我們的住房預備好了沒有?” 劉宗道:“早就預備好了。

    小姐與謝小姐在西廂房,杜公子在東廂客房!” 謝寒雲道:“來了半天,我還沒有問,我爹的靈柩安頓在那裡!” 劉宗連忙道:“主人已經入土安葬了,墓園在後院,主母就在墓旁架了一間草屋守喪,小姐暫時還是不要前去!” 謝寒雲眼睛一瞪道:“為什麼?難道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該守喪?” 劉宗搓手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謝寒雲道:“立刻替我在墓旁搭一間草棚,要大一點,我與二姐杜大哥都住在那裡……” 劉宗眼望着龍書錦,不知如何是好,龍書錦咳了一聲:“小姐守靈是應該的,謝小姐與杜公子…” 謝寒雲道:“他們都算是我爹的晚輩,守守靈也沒關系!” 龍書錦偷偷給劉宗一個暗示,他才道:“隻要他們二位不認為委屈,屬下自然遵辦!” 謝寒雲道:“失禮之處,我會向他們道歉,你快去辦吧!” 劉宗連忙答應着走了,這裡杜青等人已經吃喝完畢,下人們開始進來收拾桌子,同時為了布置靈堂,有很多人來往搬東西,他們也無法談話,沒有多久,劉宗又進來道:“小姐請去安息吧!” 謝寒雲道:“劉大哥,你真能幹,這麼快就安排好了!” 劉宗垂手道:“主母因為居喪期間,不便見外客,所以搬到另處,将原有的草屋讓了出來,所以沒有另外再搭架!”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二姐也是她的女兒,怎麼算外人呢?” 劉宗道:“主母的意思如此,屬下可不能勉強她!” 劉寒雲明知不是這麼回事,但也不願揭穿,乃道:“那就算了,你領我們去吧!” 劉宗答應了,謝寒雲又向龍書錦告别,三個人跟着劉宗,向後走去,王家的宅院很大,差不多走了半裡路,經過許多屋舍,廳堂,過道,才來到後院,那是一片布置得極為精緻的庭園,有假山,池塘,花園,亭台等。

     墓穴設置在一片靠水的草地上,隻是一個隆起的土丘連墓碑都沒有。

    丘旁架着一所草廳,以竹骨為架,茅草為頂,居然有兩三間精室,裡面還陳設着幾榻桌幾;琴棋書劍等擺設,十分清幽! 謝寒雲冷笑道:“到底是活人比死人會享受,我爹若死後有知,更該後悔生前太過節省,留下這一大片家财,一點都不能帶!” 劉宗連忙道:“小姐,主人生前财務雖由平師父掌管,運用卻是屬下事務,小姐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盡管指示好了。

    ” 謝寒雲用手一指道:“從守喪的草廳氣派而言,我爹的墳墓實在太配不上它了,我想把墳墓裝修一下,也花費不了多少錢吧!” 劉宗陪笑道:“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夫人與三位老夫子堅持如此。

    屬下雖然也曾反對過,卻也變不了他們的決定。

    ” 謝寒雲道:“他們憑什麼如此決定呢?” 劉宗道:“平師爺與柳師爺是深具經驗的風水先生。

    當夫人決定把主人埋葬園中後,他們選了此地。

    說是風水最好。

    但這是一塊潛龍穴,必須薄葬才不會洩去地府的靈氣,因此墳墓未再加修茸!” 謝寒雲冷笑道:“江湖人百無禁忘;還信這一套。

    ” 劉宗道:“這種事甯可信其有。

    淮揚一帶對風水之說極為迷信,主人也深信此道,指定了本園為他的埋骨之所,否則王氏在城郊另有祖墳,并不須葬在此處!” 謝寒雲道:“風水之利惠及後人,我爹連兒子都沒有一個,即使這塊地能出皇帝,叫誰來享後福呢?” 劉宗笑道:“主人僅有小姐一點骨血,自然是應在小姐身上了!” 謝寒雲哼道:“我不稀罕!” 杜青忽然道:“王世伯處處都為你打算,這一點心意你還是接受了吧,也免得王世伯泉下英靈不得安甯!” 謝寒雲一怔道:“杜大哥,你也信這一套?” 杜青道:“我在家并治雜學,對風水這道也懂得一點,我覺得這塊地選得絕佳,是應該這麼做的!” 劉宗反倒詫然道:“原來杜公子對此道也是行家?” 杜青笑道:“陰陽五行之學何等深奧,非窮數十年之研究不能入門,我那裡算得上是行家呢?” 劉宗追問道:“杜公子對這塊地有何看法呢?” 杜青笑道:“我隻知道這裡風水絕佳,卻看不出名堂,不過它真是潛龍穴,就應該薄葬,那是不會錯的!” 劉宗這才松了一口氣道:“小姐,杜公子也如此說,你就該放心了!” 謝寒雲道:“我無所謂,隻怕我爹的生前知交前來憑吊時,如此簡陋,難免會惹人批評,說我們太虧待死者!” 杜青笑笑道:“好了!你出去辦事吧,此地不必留人侍候,等有人來吊喪時,你再通知我出去答禮!” 劉宗應了一聲,又道:“小姐在這兒萬一有所需要時,可以拉前門口的繩子,那是叫人的鈴,立刻會有人過來聽候差遣的!” 謝寒雲朝門口的繩子看了下道:“這個設備倒是很見你的心思!” 劉宗道:“夫人在此靜居時,同樣也不準前來打擾,因此這個設備是夫人安置的,屬下不敢居功!” 謝寒雲揮揮手道:“好了,你去吧!臨走時最好再檢查清楚,别又把鹦鹉架忘了搬走了,我不想再無故殺傷生命!” 劉宗聽得出她言外之意,尴尬地陪笑道:“不會了,前次是屬下粗心,此地原為夫人靜居養心之處,絕不會再有那些事發生!” 說着打躬告退,等他走了之後,謝寒星見門邊有着銅爐銅壺等茶具,自動去煮水烹茶。

     謝寒雲卻四下打量道:“我真想把墳墓挖開,瞧瞧裡面的究竟。

    ” 杜青笑道:“不必打開,我已經知道裡面是什麼了!” 謝氏姊同時望着他,杜青又道:“裡面是一具空棺,葬着一襲衣冠,絕不會有屍體!” 謝寒雲道:“你怎麼知道?” 杜青道:“因為劉宗提起此墳依風水而築,才使我得到證明,照這墓穴的規格,必須是隻葬衣冠,而且要趁人未死之前把衣冠埋進去,才得地氣之利!” 謝寒星道:“杜大哥,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 杜青笑道:“湘西堪輿之學盛行,家父閑中無事,專門在這方面下功夫,我耳濡目染,多少懂一點,這個墓穴的規格極為偏密,連一般的風水先生都未必知道,我剛才一時多嘴,透露了這方面的知識,引起劉宗的一陣緊張,幸好被我裝糊塗蒙過去了!” 謝寒星道:“照這樣說,王非俠的确還活着了?” 杜青點點頭道:“不錯!如果他死了,這墳穴應該立刻填平,在墳前九丈之處另開新穴,而且還要與一個陰人合葬。

    才能得地脈之利,因此我敢擔保王非俠仍然生存于人世!” 謝穿雲想想道:“墳前九丈之處,不就是這所草廳嗎?” 杜青點頭:“是的!這草廳的設置似非專為一人而用,我想這裡一定是王非俠與令堂共居之處,他們是準備生于斯,葬于斯了!” 謝寒雲朝四面看了一下道:“他們的生活很逍遙,彈彈琴,下下棋……” 杜青搖搖頭道:“不見得,他們忙得很!” 謝寒雲間道:“忙些什麼?” 杜青道:“忙于練劍!” 謝寒星道:“杜大哥,你仿佛有天眼通,連别處的事你都看得見!” 杜青笑道:“我是憑觀察而得的結論。

    你們看,琴囊、棋盤上面積塵累累,分明是好久沒動,隻有牆上挂劍的地方一塵不染,可見他們除了練劍之外,什麼事都沒做!” 謝寒雲道:“他們為什麼不把劍帶走,難道不練了?” 杜青道:“不,他們用的劍已經拿走了,這是臨時挂上去的!” 謝寒雲不信道:“你這又是根據什麼呢?” 杜青道:“照牆上的劍印應該是雙劍,為了合于左右同時使用。

    劍尖也向左右微彎,可是現在的一對劍尖都是直的。

    僅能供單劍之用,由此可見這一對不是他們原用之劍!” 謝氏姊妹望去,果然牆上的劃痕各分左右,與現在所系的劍不能吻合,謝寒星歎了一聲道:“這裡的人辦事已經夠謹慎的了,沒想到在你杜大哥眼中,處處都是破綻,可見江湖閱曆,有時比武功更管用!” 杜青道:“王非俠對于新練的劍式,一定十分守秘,連他的手下都不知其詳,否則絕不會留下這個漏洞的!” 謝寒雲道:“我爹既沒有死,遲早都會現身與人見面的,現在大張旗鼓地發喪,将來又如何見人呢?” 杜青道:“他在此地一切的布置,都到了成熟的階段,目前所顧忌的是韓莫愁。

    這次發喪,主要的是探測韓莫愁的意向,我想過幾天,武林中必有一番大波動,我們隻有靜待事情的發展了!” 三人又談了一陣,茶水已沸,于是喝了兩杯清茶後分别就寝,杜青睡在外間,謝家姊妹睡在内間。

     第二天,曙色朦胧,他們已被隐約的鐘鼓經唱聲驚醒了,梳洗完畢後,出去看了-遍;整個宅院都換上了缟素,所有的執事人都穿上了黑色的喪服,大廳上的靈堂更布置得肅穆莊嚴。

     謝寒雲在靈前上了香,叩過頭以後,劉宗給她捧來了粗麻的孝服,請她穿上。

    謝寒雲道:“非穿這衣服不可嘛?” 劉宗道:“小姐現在是以孝女的身份居喪,自然要按禮數!” 謝寒雲道:“你們都是我爹的門生弟子,同在六服之内,為什麼你不穿重孝,隻穿一件黑衣服就算了呢?” 劉宗道:“屬下等為了辦事,穿了重孝,就不能到處走動了。

    所以屬下等隻守心喪,不着彩绮,以便行事!” 謝寒雲道:“娘不管事,這個家裡裡外外,都靠我一個人照顧,我穿了重孝,也不便走動,因此我也想守心喪……” 劉宗道:“這裡的事自有屬下等操勞,小姐不必費心!” 謝寒雲道:“你怎知我對一切都滿意?” 劉宗道:“小姐對那裡不滿意,盡管示下好了。

    ” 謝寒雲道:“我要等看過才知道,所以我不想被這襲麻衣束縛住行動。

    你别管我了,盡管忙你的去好了!” 劉宗皺眉道:“小姐正在居喪期間,不宜多作勞動!” 謝寒雲一瞪眼道:“如果我不回來,你們根本連一點喪事的樣子都沒有,現在倒要你提醒我在居喪期中了!” 平步雲聽見争執,連忙過來道:“劉宗,你怎麼跟小姐頂起嘴來了?” 劉宗忙道:“屬下怎敢,可是小姐不肯穿着喪服……” 謝寒雲冷笑道:“我這一身素衣,難道不算喪服,披麻帶孝,未必就是真孝順,你們一個個喜氣洋洋,毫無戚容,難道又算守孝?” 平步雲幹笑一聲道:“小姐所說極是,但是禮數如此……” 謝寒雲道:“我爹生前是個非常人,舉喪也可以特别一點!” 平步雲呐呐地道:“恐怕别人會說閑話的!”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就是這麼辦,誰敢說一句閑話,就割下他們的舌頭來。

    ” 平步雲道:“當面自然沒有人敢說、隻怕背後惹人笑話。

    ” 謝寒雲道:“那就告訴全宅的人留意,不管人前人後,隻要聽見有一個人說閑話,立刻就割下那人的舌頭,出了事我負責!” 劉宗望着平步雲,等候指示,平步雲想想道:“小姐怎麼說,你就怎麼做!” 劉宗有點憤然道:“就是主人在世,對屬下的意見也要采納一部分……”謝寒雲臉色一沉道:“劉宗,你的意思是我非聽你的不可了?” 平步雲也沉喝道:“劉宗!你這是什麼态度?别忘了你的身份!” 劉宗經他一喝,才轉顔為恭道:“小姐,請恕屬下無狀,屬下并非忤逆小姐,實在是為了禮數,請小姐委屈一下……” 謝寒雲冷笑道:“我告訴你,現在是我當家,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剛才我原諒你,因為你還站得住腳,如果為了别事,你敢回個不字,我立刻就要你好看!” 劉宗低下頭,不敢出聲,平步雲替他說情:“他絕對不敢了,小姐饒了他吧!” 謝寒雲冷笑道:“你們别以為我年紀青,就欺負我不懂事,除非你們有本事把爹從墳裡再擡出來,否則這家裡的事,我說一不二!你們有意見,可以私下跟我商量,當着大家的面,如果頂撞我一句,我爹怎麼處置你們,我就怎麼處置你們!” 平步雲道:“劉宗,你聽見沒有?主人定下的刑條是歸你掌管的,欺上之罪,該判那種刑罰,你比誰都清楚!” 劉宗連連低頭稱是,謝寒雲道:“平老伯,驚動您了,很對不起,您老到一邊休息吧,我還有點事要交代他,什麼地方可以講話?” 劉宗道:“廳後有小書房,是主人分派任務的場所!” 謝寒雲道:“好,我們就上那兒去!” 平步雲朝劉宗盯了一眼!關照他一切唯命是從,不可違抗,然後才走開。

    謝寒雲與杜青等三人随着劉宗進入小書房後,她立刻改變了神色,柔聲道:“劉大哥,剛才很對不起!” 劉宗被弄得一頭霧水,隻好連忙道:“剛才是屬下不對!” 謝寒雲笑道:“那時你的要求很合理,我是應該遵從的,可是我故意反對你,使你下不了台,你明白我的用意嗎?” 劉宗道:“屬下不明白!” 謝寒雲笑道:“我沒想到爹死後,還留下這麼多的事業,這都是爹辛辛苦苦創下的,我應該繼續維持下去,不讓它們散了……” 劉宗道:“當然了,主人創業艱難,絕不能散了!” 謝寒雲道:“娘是不管事了……我不能不管,可是我年紀青,對情形又不熟,要想繼承祖業,唯有先立下威信!” 劉宗恭聲道:“小姐見解極是!主人手下的人很多,個個才具不凡,若無威嚴以戒,他們很難服從管束!” 謝寒雲笑道:“我知道你是他們的頭,要立威,自然得從你開始,所以才借一點小事磨折你,看在死去的爹份上,你一定不會見怪的。

    昨天一來,我就看出來了這些人中,唯你忠心耿耿,最值得我信任!” 劉宗受寵若驚,激動地道:“小姐如此見重,屬下唯有鞠躬盡瘁,舍命以報!” 謝寒雲伸出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劉大哥,别這麼說,我仰仗你幫忙的地方還多着呢,隻希望你以後别嫌我不懂事,多多指點我!” 劉宗更受感動了,屈下一膝道:“屬下但憑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寒雲将他拉了起來道:“快起來,以後我們是自己人,關起門來,我是你的小妹妹,隻是在外面,你可得捧捧我的場!” 劉宗不停地點頭,謝寒雲又道:“穿麻戴孝是從子應盡之責,我偏偏借這件事跟你作對,實在是做給别人看的,當時我沒考慮,現在話已說出去了,你看怎麼辦呢?” 劉宗道:“那自然不能更改,小姐隻管自行其是,對外面屬下會解釋的。

    小姐如果早說明了,屬下也不會違逆小姐的意旨了。

    ” 謝寒雲一笑道:“如果剛才你不反對我,我倒是不敢相信你了。

    ” 劉宗一怔道:“小姐這是怎麼說呢?” 謝寒雲笑道:“你想,這明明是不合理的事,如果你毫無意見,那就證明你是在敷衍我,如果不是你毫無骨氣,就是你有異心。

    這兩種人我都不敢領教,我要的是一個忠肝義膽,是非分明,有正義感的血性漢子做我的臂膀,協助我把爹的事業發展擴大……” 劉宗感激地道:“小姐見解深遠,立志宏大,屬下當肝腦塗地,匡助小姐,創圖大業,以不負主人重托!” 謝寒雲歎了氣道:“那就全仗劉大哥了,名帖都發出了嗎?” 劉宗道:“全發了,不過除了本地一些普通交誼外,重要一點的客人,最早也要在明天才可以趕到!” 謝素雲道:“喪期很長,我要留點精神。

    普通客人你看着辦吧,我就不出來了;如果你認為必要,就通知我一聲,否則你就代表我應酬一下好了!” 劉宗道:“屬下理會得。

    過幾天人來多了,恐怕還有一陣大忙,小姐這兩天還是深居簡出,多多休息為宜!” 謝寒雲突然神色一正道:“劉大哥,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幫助我,對嗎?” 劉宗一怔,堅決地說道:“小姐請放心好了,除了主人,小姐就是劉某第二個知己,劉某絕不會叫小姐受半點傷害!” 謝寒雲别有深意地道:“爹已經死了,我就是你最關心的人了,是嗎?” 劉宗頓了一頓才道:“是的!劉某這條命,随時可為小姐報效!” 謝寒雲輕歎道:“我這就安心了,否則我真怕……” 劉宗忙問道:“小姐怕什麼?” 謝寒雲道:“我也不曉得,反正我覺這家裡每一個人都很神秘,都令我無法了解,更不敢說是相信他們,幸虧發現了你,否則我就在爹的墳前叩個頭,馬上離開這個家!” 劉宗默然片刻才道:“這裡是小姐的家,小姐還能住那兒去呢?” 謝寒雲苦着臉道:“我等于是無家可歸了。

    本來我還可以在金陵呆下去,可是我們與韓莫愁鬧了,如果留在金陵,我非遭他的毒手不可……”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鐘聲,劉宗急道:“有人來了,屬下得去看看,小姐盡管放心,留在這個家裡,任何人也不敢動你半根汗毛!” 說完他匆匆地走了! 等劉宗走了出去,謝寒雲才相視杜青而笑,面有得色。

     杜青輕歎一聲道:“小雲,你太曆害!外示以威,内示以柔,這個人一定死心地為你所用了,不過機心太重……” 謝寒雲道:“我并不是存心如此,處在這個環境中,我如果不籠絡住幾個人,對我們的處境太危險了!” 謝寒星也道:“我以為小妹的做法是對的,如果娘決心假手王非俠的力量以圖天下,很可能把我們也當作敵對的對象,假如不趁這時候攏絡心腹,預留一條退路,到她勢力養成的時候,我們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杜青道:“我想令堂不緻如此吧!” 謝寒星道:“娘的心性我知之最深,她為達到目的是不擇手段的人,她能把金陵的家一下子丢開,就可以看出她行事的決裂!” 杜青輕歎道:“可是小雲的做法分明是跟她在争權,那是她最大的豈諱,在道理上固然說不過去,而且也嫌操之過急,逼得她先對付你們了。

    ” 謝寒雲道:“杜大哥,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對,可是我不得不如此,你說過我爹本人也許沒有雄心,完全是我娘與這些手下的人在鼓動他,我如不乘現在分散她的力量,等她把勢力培植穩固時,想補救也來不及了!” 杜青一時語塞,謝寒星笑道:“跟自己的母親争權固屬不當,但是為了大局,就不能顧全小節,問題在杜大哥自己是否能把握得住?” 杜青道:“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來了呢?” 謝寒星道:“三妹本人絕沒有野心,她一切都是為了你,也絕對會聽你的話,如果你認為自己的所行是為了大義,就不妨支持她,把主動掌握在手,總比由人擺布的好,杜大哥,你說是嗎?” 謝寒雲道:“即使杜大哥是為了自己,也應該支持我的做法!” 杜青道:“你怎麼會想到我呢?” 謝寒雲笑道:“韓莫愁想雄霸武林,我娘也想,與其讓他們兩人成功,倒不如讓杜大哥來,我相信大哥至少會比他們好!” 杜青默然不語,謝寒星道:“對呀!杜大哥趁着三妹能利用王非俠的關系時,你幹脆為自己打算一下,有我們姊妹幫着你。

    再加上你本身的才華,保證可以幹得有聲有色、比那一方都強!” 杜青長歎一聲道:“你們錯了,我絕對沒有這野心,我隻想安安穩穩,使武林中太平無事,目前你們隻看得見權力的好處,認為大權在握、生殺由心是最大的快事,殊不知一旦得勢之後,就會終日戰戰兢兢,毫無幸福可言了!” 謝寒星不解道:“既然大權在握,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杜青道:“武林中人誰不想得到這個位置,誰肯甘心屈居人下呢?而你成功之後,一定有人明争,有人暗奪。

    為了應付這些人,你永遠沒有安甯之日,甚至連一個安靜的覺都睡不成,因為你不知道睡下去後能否醒過來,那個時候,你沒有朋友,沒有心腹,沒有一個可信任的人,喝一杯水,還要當心裡面是否有人下毒!” 謝寒雲一怔道:“會這麼嚴重嗎?” 杜青道:“是的!所以古人把皇帝稱為天,人處的地位越高,也越寂寞,天下第一的地位雖是至高無上,那痛苦也是同樣深的!” 謝寒星道:“那為什麼還有人拚命想爬上這個位置呢?” 杜青歎道:“這就是令人想不透的地方,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個最危險的位置,卻還是忍不住想爬上去試一下!” 謝寒雲沉吟片刻才道:“說一句老實話,杜大哥,你究竟想不想?” 杜青正色道:“我不想,家父在教我練武之前,強逼我讀書,讓我明白了居高思危的道理,洗卻了我的野心……” 謝寒雲道:“這我就不懂了。

    既然你沒有争雄之心,為什麼還要到此來學什麼劍式呢? 你讓韓莫愁去稱霸天下好了!” 杜青歎道:“我何嘗願意呢?我是硬被拖進這趟混水裡來了。

    我無意争雄,他卻不肯放過我,為了自保,我必須奮鬥!” 謝寒雲道:“你可以對他明白表示呀!” 杜青搖頭道:“沒有用的!第一他不會相信,那是血魂劍害了我,如果我不學那三式斷命的劍招,自然就沒有這些麻煩了!” 謝寒雲道:“你那三式劍招已經不足以構成威脅了!” 杜青正色道:“第二,也是最主要的,是責任!我身為武林人,就有這份責任。

    當一個人有危害武林的可能時,我必須阻止它!” 謝寒雲道:“韓莫愁稱霸武林後,一定會為害武林嗎?” 杜青道:“一定會!凡是有野心的人,必然是個權欲心特重的獨夫,抱定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偏激看法,為了掃除異己,必然會掀起一番大殺孽……” 謝寒雲道:“為了抵制他的勢力,那你必須取得比他更強大的力量!” 杜青搖頭道:“不,我隻想個人有壓制他的能力,遏制他的妄動就夠了,并不想跟他争雄,取得高于他的地位!” 謝寒星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技鎮天下,而不想站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 杜青笑道:“我隻想取得鎮攝他們的能力,技震天下可不敢妄求。

    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天下絕沒有真正的第一人!” 謝寒星道:“假如你成功了,會有什麼打算呢?” 杜青道:“我沒有什麼打算,如果武林中能夠平安無事,我隻想做一個平凡的人,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謝寒星道:“你有這一身超凡的技藝,難道隻為這一點平凡的志願嗎?” 杜青道:“技藝與志願是兩回事!我習技是為了防身,進一步是為了行俠,我理想的生活是仗劍漫遊五湖四海,任意所之,遇上不平的事,伸手管一下,這才是一個武林人的本份,也是一個劍手最崇高的理想” 謝寒雲感動地道:“杜大哥,我現在才明白大姊何以會對你情有獨鐘,為了你這超凡的胸懷,我一定幫助你,無論如何,也要從我爹那取得劍式交給你!” 剛說到這兒,劉宗又來了道:“小姐,金陵韓家派人前來緻唁!” 謝寒雲一怔道:“韓莫愁來了?” 劉宗搖搖頭道:“不,是他的弟弟韓無畏領着他的兩個女兒!” 謝寒雲道:“怎麼這麼快,你的帖子是幾時送出去的?” 劉宗道:“帖子送出去才兩個時辰,他們似乎是在路上接住的。

    據屬下的推測,他們昨天是跟着小姐動身的!” 謝寒雲冷笑道:“韓莫愁誇說他耳目遍及天下,倒是沒有吹牛,我以為我們的行動已經夠隐秘了,誰知道還是逃不過他的監視!” 劉宗道:“這不足為奇,揚州内外,遍布他們的耳目,一舉一動,他們無不了如指掌,本宅周圍有屬下嚴密戒備,所以他們混不進來。

    ” 謝寒雲道:“光是宅子裡戒備森嚴有什麼用,我們這邊一舉步,人家就清清楚楚,還能做什麼事?” 劉宗笑道:“大家彼此而已,除韓家堡内我們無法打入,他有什麼行動,我們也同樣地清楚,所以他并不占便宜!” 謝寒雲聞言激動道:“他現在有什麼行動呢?” 劉宗道:“目前不清楚,他深居宅内毫無行動,可是他三日快聚之約已經取消了,昨天下午,他已經把家中的客人全部送出了門,一定是小姐與杜公子驟然離去,使他慌了手腳,所以才有此舉!” 謝寒雲道:“那些客人的行動你都把握住了嗎?” 劉宗道:“都把握住了!不過韓家的吊喪之舉,屬下想還是婉拒,等明天一起招待好了,因為他們很可能是前來探聽本宅動靜的,而我們還沒準備好!” 謝寒雲道:“靈堂已設,還有什麼可準備的,人家是前來吊唁的,斷無拒于門外的理由,請他們進來!” 劉宗頓了一頓才道:“小姐,他們這一次來得很蹊跷,事前毫無征兆,突然一下子就在揚州出現了,屬下以為……” 謝寒雲道:“劉大哥,你不是說對方一有動靜,你立刻就會知道嗎?怎麼人來到了家門,你還毫無所覺呢?” 劉宗臉色微紅道:“因為韓莫愁大舉宴客,把我們派去的耳目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才沒有留意到别人身上!” 謝寒雲道:“這就是一個嚴重的疏忽!我覺得如果無法在暗中把握住敵人的行動,不如将敵人放在明處,請他們進來!” 劉宗見謝寒雲臉色沉了下來,連忙稱是。

     謝寒雲揮手叫他去領人進來,同時又囑咐道:“請平師爺留在大門口,我想可能還有别的人陸續會來,一律不必攔阻,王家是做喪事,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劉宗才走了幾步,又愕然停止了,謝寒雲笑道:“我們越做作,人家越懷疑我們有秘密,倒不如讓人參觀一下,真正的秘密是沒有秘密,你懂嗎?” 劉宗怔怔地道:“屬下才智拙魯,實在不明白小姐的用心!” 謝寒雲道:“我也不明白,因為我不知道這宅子裡的人到底有什麼秘密,可是我這樣做是幫大家的忙,如果我們真有秘密要守的話,就應該把秘密藏在心裡,而不是關起大門,把秘密藏在家中!” 劉宗想了一下道:“屬下能否請小姐指示得更詳細一點!” 謝寒雲笑道:“我以為夠詳細了,你自己去捉摸吧!” 劉宗呆立踟蹰,杜青笑道:“劉兄,寒雲的意思是叫你通知宅中的人,如果有什麼不能讓别人看見的東西,現在就收起來,然後大開莊門,讓人家進來……” 劉宗愣愣地道:“那不是更難以保藏秘密了嗎?” 杜青笑道:“劉兄可能沒聽一句古語,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劉宗撓着頭道:“杜公子,在下是個粗人,不懂得咬文嚼字……” 杜青笑道:“這是個很淺顯的比喻,一般人都以為隐士必居于深山僻野,結果隐居那兒的人,一眼就被人瞧破了身份……” 謝寒雲道:“杜大哥,你這樣比喻他更難明白了,我說得直接一點,要想藏一樣東西,最好是藏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而不是藏在隐密的地方,因為越隐密的地方,也是越受人注意的地方……” 劉宗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最不注意的地方,就是人人看得見的地方,因為人人都看得見,誰也不會去留意了!” 謝寒雲道:“對,你總算想通了!” 劉宗目露欽色道:“小姐的心思比三位師爺都高明,他們癡長了幾十歲……” 謝寒雲微笑道:“你别忘了我是在金陵長大的,那是一個充滿了詭異的地方,我耳濡目染,自然不會太差了。

    不過這家裡真有惹人注意的秘密嗎?” 劉宗怔了一怔才道:“這個,小姐慢慢自然會明白的!” 謝寒雲道:“劉大哥,我已經向你剖陳腹心,難道不能告訴我嗎?” 劉宗目光下垂低聲道:“小姐,屬下很抱歉,實在不能告訴你,不過小姐放心好了,無論如何,屬下永遠是站在小姐這邊的!” 謝寒雲道:“那就不勉強你了,我自從進到這個家裡,就感到有點不對勁,我想一定有什麼瞞住我的地方!” 劉宗道:“小姐不必去想它,水到自然渠成,遲早會明白的!” 謝寒雲道:“我不去問它是什麼秘密,但我希望知道這個秘密有多少人知道,其中我能信任的人又有多少?” 劉宗想了一下才道:“除了五龍一風,就是屬下與三位師父參與其事!” 謝寒雲道:“家裡幾百人,就隻有這幾個人知道?” 劉宗道:“是的!主人一向行事的準則是令出必行,因此除了幾個主事者外,其餘人隻知奉命行事,不問原因……” 謝寒雲又問道:“我娘呢?” 劉宗道:“夫人自然是知道的,事實上近兩年來,很多事情都是夫人在居間指揮,連主人也多半聽她的……” 謝寒雲點點頭道:“娘在這兩三年,每年都出門一兩個月,我就知道她在外面必然有所圖謀,那麼這幾個人我能……” 劉宗忙道:“目前小姐隻信任屬下一人好了,别的人屬下都不敢擔保,因為夫人最近跟他們十分接近……” 謝寒雲還要問,杜青用手暗暗示意停止! 謝寒雲也知道此時不宜問得太多,遂道:“你去吧,照我的話吩咐下去!” 劉宗走後,杜青低聲道:“言多必失,事情已經夠明朗了,我們也出去吧!” 他們走到靈堂裡,劉宗已經遠遠引着韓無畏與韓平平、韓真真姊妹進來,杜青退過一邊,由謝寒星陪着謝寒雲站在孝幄後面,韓無憂徇禮上香拱揖後,謝寒雲出幄答謝。

     韓無畏見到他們并不驚奇,隻是淡淡道:“現在是稱你三小姐呢,還是大小姐?” 這是個技巧的問法,并不直接道及她曲折的身份,卻隐隐探索她的意向,如果她自居于王非俠的女兒,王非俠别無子女,她自然也不是三小姐了! 謝寒雲道:“我還是姓謝,不過我并不否認是王非俠的女兒,你愛怎麼稱呼都行,沒有多大關系!” 韓無畏微怔道:“怎麼會沒關系呢?” 謝寒雲道:“當然沒關系,謝家的女兒都是從母姓的,沒有一個是從父姓,所以我冠上這個姓氏,并不表示我此身誰屬!” 韓無畏聽她這一說,倒是沒話了,頓了一頓道:“王公仙遊,殊為惋惜……” 謝寒雲立刻冷冷地接口道:“這種話不必說,家君如果不死,就該你們韓家死人了!” 韓無畏并沒有為她的話而感到不快,輕歎道:“小姐自然感到憤然,其實這應該怪韓謝兩家的祖先,用兩冊空白的劍笈,騙得後人白白送命……” 韓萍萍接口道:“也應該怪兩家的後人太愚蠢,早把劍笈公開看了,不就沒事了,也免得兩家留下那麼多孤兒寡婦!” 韓無畏瞪了她一眼,但也同意道:“舍侄女雖然出言無狀,但不無道理……” 杜青微笑道:“在下代貴府和謝家做了件聰明事,卻并沒落到好處,韓莊主還似乎嗔怪在下多事,想殺死在下以洩忿呢!” 韓無畏神色微變道:“杜世兄,你中止了我們兩家的愚昧比鬥,敝人十分感激。

    可是你這次義舉,卻用小兒兩條命作代價……” 謝寒星接口道:“那不能怪杜大哥,他隻點了他們的穴道,是我下手殺死了他們,你要為兒子報仇,盡管找我好了” 韓萍萍眉頭一掀叫道:“我就猜到是你下的毒手,你既然承認了,就得為我兩個堂兄償命……” 嗆啷一聲拔出佩劍,沖了過來,謝寒星沒有帶劍,連忙退後,劉宗飛速出劍,擋住了她的繼續進逼! 韓無畏連忙喝止道:“萍萍,我們在此是客,不得無禮,有話以後再說!” 韓萍萍叫道:“叔叔,四哥五哥雖是您的兒子,但也是我們韓家的人,您不想替他們報仇,我可不能放這女兇手!” 韓真真也拉劍沖進來拼鬥,劉宗一振腕,劍出如山,将兩個女孩子都格退了,冷笑道: “韓二莊主,家主人死于令兄之手,我們還想找到金陵去算帳呢!因為你們遠來作客,小姐吩咐以禮相待,我們才按捺住了,府上的人反要在本宅撒野嗎?” 韓萍萍叫道:“我爹殺死王非俠是為了履行祖宗舊例,不能算是仇恨,謝寒星殺死我兩個哥哥才算是真正的謀殺!” 劉宗怒聲道:“主人的靈堂豈是你們尋仇的地方!” 謝寒星冷笑道:“那算什麼,我們在清涼寺為王老伯做佛事時,韓莫愁照樣來鬧了一場,韓家人對鬧靈堂特别有興趣,尤其是鬧王老伯的靈堂……” 韓無畏沉聲道:“二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寒星冷笑道:“王老伯兩次舉喪,你們韓家人就鬧了兩次,這是什麼意思,連我都不明白,正想請教你呢?” 韓無畏被她問住了,無言以對、謝寒星這番話也挑起了王家諸人的怒意,一起怒目而視! 韓無畏頓了一頓:“家兄在清涼寺是為了找血魂創,并非存心對王公不敬,舍侄女無狀,在下深緻歉意!” 劉宗冷笑道:“一句歉意就算完了嗎?” 韓無畏問道:“閣下還想怎麼樣?” 劉宗道:“把兩個女孩子留下來,二莊主回去把韓莊主請來在主人靈前三跪九叩,再把人領走!” 韓無畏道:“閣下似乎欺人太甚了吧?” 劉宗道:“欺人的是你們!” 韓萍萍立刻道:“叔叔您聽見了,如果您想息事甯人,隻好把我們留下,不過您别忘了,四哥五哥都是您的兒子……” 韓無畏喝道:“你們别多說,由我來處置!” 說完朝王非俠的靈位恭身一揖,然後道:“攪鬧王公靈堂之罪,韓某謹此謝過!” 轉頭對韓家姐妹道:“萍萍、真真,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