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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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面粥,學了一個新調:灌腸兒。

    此後一生一見到那道北京小吃扭頭便走。

     孩子還學會了一個新詞:王八拳。

    中國武術沒這一路。

    那拳不叫“打”“使” 而叫“掄”。

    要領是以肩為軸,兩臂能伸多長盡量伸長,然後“掄”起來,左右畫車輪。

    車輪轉的越快越好,在眼前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屏障,誰進來都是一頓雨點般的拳頭落身上。

    打的時候最好邊哭邊“掄”,那樣震懾效果最佳。

     不會王八拳不行啊。

    孩子長不大。

    孩子每天都要和全班小朋友較量一番。

    一起床,還沒穿完衣服,就要先跟陳北燕掄一通王八拳。

    下地皮後,每一張床的小朋友都在摩拳擦掌,等他一到就開始掄拳。

    要走到活動室必須一路掄過去。

    上廁所也要邊掄邊尿。

    旁邊不能有人,也騰不出手扶把。

    做遊戲的時間幾乎沒有了,隻要阿姨一解散。

    小朋友們就圍着方槍槍狂掄王八拳。

    也不見得非要打中,關鍵是運動起來,别讓他閑着。

    經常形成小朋友們圍成一圈,方槍槍一人獨在中間,各掄各的,誰也沒打着誰,個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像邪功導師領着信衆在練氣哭啊鬧啊。

    阿姨也不明白這些孩子為什麼同仇敵忾跟方槍槍過不去。

    問原因沒人說得上來,一個比一個委屈;三令五申又制止不住,轉身孩子們就打成一團。

    為了減少打架,阿姨有意隔離方槍槍。

    散步時把他擱在自己手裡單獨領着。

    玩集體遊戲老鷹捉小雞丢手絹時讓他一人在邊上看着。

    這絲毫沒有緩和孩子和大家的關系。

     孩子也不懂這局面是怎麼形成的,隻知道誰不理他就打誰,越打越多,打成了慣性。

    孩子他不羞,不苦悶,不講理,不自憐,每日一睜眼兢兢業業打到閉眼。

    他總是第一個醒,最後一個睡。

    有時寝室熄了燈,還有一些男孩光着腳悄悄摸過來,孩子就和他們床上床下你來我往比試半天。

    全班都睡了,孩子還在黑暗中閃動着警惕的眼光。

     孩子太累了,心中生出一些狠念頭。

    那些女孩再向他掄拳頭,他就貼上前認真打一個直拳。

    這一手很奏效,一拳打在臉上,對方的王八拳也就歇了。

    排頭逐一打去,一片女孩子捂着臉蹲下哭。

    下次一見他紛紛逃散。

    一打垮了女隊,孩子轉向男隊。

    他先是攻擊單個遇到的男孩,不管人家是在喝水還是上廁所,隻要占着手,上去就打。

    高洋有次拉屎,被他打得差點掉進茅坑。

    老實膽小的男孩都被他馴服了,一解散就去和女孩玩。

    隻有張燕生汪若海等七八個男孩十分頑強,每日堵着他照打不誤,也疼也哭但就是打不散。

    汪若海也學會抽冷子打直拳。

    孩子第一次挨了直拳就有點堅持不下去,可借沒有辦法光榮投降,隻有打下去。

    第二趟直拳打過來疼得實在哭都來不及,張燕生雪上加霜一頭撞過來,孩子當場停止奮戰,渾身軟綿綿得再無一絲力氣。

    第二次一交手挨的全是直拳,孩子轉身要跑、吃了一絆兒,被幾個人屁股壓在底下騎到吃午飯。

    汪若海還坐在他頭上放了幾個蔫屁。

    被人騎了吃過人家屁,再遇到這一夥,孩子失去抵抗意志,奴隸一般任他們驅使。

    汪若海喊一聲:假媳婦兒。

    孩子就乖乖跑過去站在人家面前,叫立正立正,叫敬禮敬禮。

    聽到汪若海喊:把叛徒押上來。

    就知道是在喊自己。

    不管正幹着什麼馬上停下來,等着來提自己。

    下跪捆綁坐老虎凳之後,還要被處決多次,一聽到“我以人民的名義”叭一聲槍響就要立刻栽倒在地。

    正面槍響向後倒,後腦槍響向前趴,前後夾擊身體應轉半周兩腿彎曲原地癱泥。

    每一槍都有講究,都要交代,亂來不行的。

    像槍響捂胸那就是嚴重違例,這是革命者的專利,叛徒使不得。

     方槍槍每天遭幾遍槍決,死得非常老練。

    尤其善于亂槍穿身:東一抽搐西一痙攣,轉好幾圈也不倒下——臉望藍天,大張着嘴,身體一點點往下溜,左翻一白眼右翻一白眼——躺到地上戲還很足:吐舌頭、蹬腿兒,不折騰夠了不閉眼。

    他這死法保育院很多小朋友欽佩,視為絕技,群起效仿。

    汪若海等人看了也喜歡,争當叛徒令方槍槍挨個槍斃他們,一個個兩眼失神,東倒西歪,頹然撲地。

    一時保育院槍聲四起,屍橫滿院。

    當叛徒,遭槍擊,死不瞑目蔚然成風。

     當了人家的兵,盡管吃點苦,我還是更多覺得找到組織的安心,比一個人獨闖天下少很多茫然。

    位置明确了,前途不用考慮了。

    我背着汪若海或者張燕生在院子裡漫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