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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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在明處,她們在暗處,平白無端就覺得吃了她們的虧。

    大家都是新中國的少年兒童,團結友愛,何至于她們得天獨厚,長得那麼經濟、輕盈、便于活動。

    尤其有時方槍槍翻床欄硌了一下蛋,安然走在路上被大人出其不意掏一把擋,越發覺得自己這一嘟噜肉多餘、礙事、暴露身份。

    我們班男孩中高洋的xxxx異乎常人,豆莢般飽滿鼓脹,阿姨們也引為一奇,沒事便指着說笑,搞得他成了保育院名人。

    經常一些無聊的男大人走來參觀,很多手摸來摸去,有一次摸發炎了,腫得紅豔。

    方槍槍不留神看了一眼,留下病态、畸形的印象,心中更是嫌惡。

     後來胡亂受了些進化論的影響,沒搞清是怎麼回事就瞎造句:女孩先進化沒了。

     男孩還沒進化完。

     方槍槍時常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好看的女孩子:一張潔白的瓜子臉——葵花子;彎彎的黑眼睛,不一定很大,但務必雙眼皮;鼻梁很直,薄若餐刀刃,可用來切豆腐;鼻頭是尖是圓,他猶豫很久,最後選擇不尖也不圓,翹起來。

    嘴是櫻桃小口,不能窄于鼻翼,像哥哥那樣——搶飯時很不方便。

     他還要一個香煙過濾嘴長短的人中;一瓶葡萄酒粗細的脖子;可盛一滴眼淚的酒窩;像枚紐扣縫得熨貼的肚臍;十根面條一樣的手指;兩條吧凳般的長腿。

     他不要所謂身體曲線,隻希望自己全身上下像根無縫鋼管渾圓緊湊,白壁無瑕,拎得起放得下,一絲不挂也不丢人,到那兒展覽都是可造之材。

     最早他這些想法是照着陳南燕想的,後來幾經修改,超出了原型。

    單純拷貝陳南燕,因為實物總在,一比樣品,赝品就不像了。

    無論本人自我感覺多好,陳南燕一到如同樹起照妖鏡,方槍槍自己也覺得原形畢露。

     方槍槍博采保育院所有女孩的特點。

    一些男孩長得不錯,他也大膽取其局部為其所用。

    還有一些無人具備,他又堅持要有的特點,譬如氣質、風度,他就自作主張,想當然了。

     他認為自己應該顯得傲。

     我長得這麼好,全保育院也找不出第二個,不能太平易近人了。

    咱們這些個小孩,德智體都沒開始發展,天真爛漫,比不了學識又談不上什麼思想品德,長得全乎,不傻不黏,就是一個人全部優點了——誰也不能管我叫“花瓶”。

     老院長有一次看見方槍槍在花壇摘花兒,掐了朵月季湊在鼻前使勁嗅,眼睛瞟來瞟去。

    見人注意便做出深為花香陶醉狀,勁兒勁兒地掉頭走開。

    那步态也特别,像是經過設計,踩高跷似地平地走出一股蹬梯子的味兒。

     于是指着問:這個……男孩還是女孩,怎麼這麼惡心? 還有一次,大家玩完回屋,都急着上廁所。

    李阿姨也急。

    她放進女孩子,把男孩子擋在外面,自己也進去,還插上門。

    剛蹲不,發現方槍槍蹲在旁邊,心頭大怒,又不便聲張。

    方槍槍裝模作樣撤完尿走了,大敞着門。

    李阿姨吃了今蒼蠅似的别提心裡多熬糟,一下午嘴裡都在嘟嚷:真她她流氓真他她流氓。

    小唐聽見問:流誰啦? 李阿姨嘴一下閉得像刀片那麼薄,倔強的模樣仿佛告訴小唐:打死我也不說。

     方槍槍不三不四的樣子和特立獨行的架勢在保育院遭到集體的孤立。

    男孩們當他是個怪物、叛徒,給他起了個外号:假媳婦兒——我認為這是鹦鹉學的阿姨舌。

     阿姨看不到,還把他堵在牆角揍,按在地上吃土。

    美麗整潔的方槍槍經常弄得蓬頭垢首,一副殘花敗柳的樣子。

    心中愈發覺得男孩粗野,發狠不與他們為伍。

    他也做得挺沒意思的。

    也想給自己找幾個宮女,眼睛一遍遍往女孩子高的那一堆兒裡乜斜。

     心細自己是冒牌貨,還是抖着膽子往人家跟前湊,湊了幾天插進去,恬着臉問人家:你們玩什麼呢?女孩們晃着懷裡缺胳膊少腿的布娃娃不吭氣,誰也不看他一眼。

     帶我玩吧,我給你們當做飯的。

     楊丹先翻了他一個白眼,其他女孩一個挨一個接力朝他翻。

    陳北燕翻得比誰都大,半天不見黑眼珠落回槽兒。

     中午午睡,他掐陳北燕胳膊上最嫩的肉:為什麼不帶我玩? 陳北燕疼得嘤嘤哭。

     方槍槍咬牙切齒小聲說:以後不許你跟别人玩,隻許跟我玩。

     唐阿姨巡視過來,他連忙縮回手,蓋好毛巾被裝睡。

    他聽到唐阿姨問陳北燕哭什麼,陳北燕不敢說,挨了“糖包”一通訓斥。

     下午,方槍槍走到哪兒,陳北燕跟到哪兒。

    女孩子們叫她,她看着方槍槍腳下不敢挪步。

    楊丹摟着脖子把她帶走,沒過多一會兒,她又自個乖乖回來了。

     方槍槍很高興,盡量善待她,拔了一些草,做成一束花的樣子,讓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