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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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三更時分,忽然在關帝廟的屋頂上,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李烈,你做了什麼好事?找你算賬的人來了,快出來!” 李烈凝神一聽,暗暗頓足,這分明是馬曼玲的聲音。

    她追來幹什麼? 他正為了那支銀心毒針的事,想和馬曼玲在師父面前折辯清楚,怎麼馬曼玲會不知輕重追來算賬,這個女孩子也狂得可以了。

     睡在李烈身邊的吳春牛早跳了起來,取過蒙古刀,悄聲道:“是個女的。

    師父,你睡覺,讓我來。

    ” 李烈道:“你以為是誰?聽這聲音,是我師妹馬曼玲啊!” 吳春牛楞住了。

     李烈取了青鋼刀,和吳春牛飛竄到外面。

     他們兩人住的是一間偏殿。

    正殿和雨庑房間,都住着災民,旅途勞頓,這時災民都已沉睡如死。

     兩人跳到院子裹,在正中的大鐵鼎下站定,藉着鐵鼎,伏下身影。

     李烈擡頭一看,在月力之下,正殿屋檐上,站着一個人。

     這個人的身裁角乍看之下,跟馬曼玲完全相同,不過她手裹拿的,不是新月刀,卻是一柄寒光潋滟的寶劍。

     她身上穿着白色短襖,束條腰帶,頭上包着一條白巾,和在玉門關出現時的裝束,完全不同。

     李烈正覺詫異時,那女人已發話道:“李烈,我今晚特别來找你,不為别的,隻要在你的身上戳上十幾個血窟窿!” 李烈已肯定這女人是馬曼玲,于是從香爐鼎旁轉出來,仰首對着檐上道:“師妹,有話好說,我倒底那裹做錯了,你竟然要取我的性命?” 那女人在鼻子裹哼了一聲,怒聲道:“那個是你的師妹,花言巧語,好不要臉。

    快點亮刀!” 李烈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任性胡來的女孩子,又想起銀心毒針的事,一時怒火攻心,再也忍不住,将身一縱,先上了偏殿頂上。

     那女人已迎了上來。

     吳春牛也騰身而起,不過他隻在屋角站定觀望,并沒有亦步亦趨的跟着李烈。

     那女人竄過來時,輕如一陣風,衣裾不飄,輕功顯然已臻上乘之境界。

    渾身在月光的投射下,宛如淩波仙子臨凡,出水芙蓉輕,那張面孔分外地清麗嬌媚。

    李烈的眼光接觸到那女子的臉龐,心頭不禁一軟,勸道:“師妹,你這是苦來哉?”“誰是你師妹!臭毛賊!”她嬌叱一聲,騰身過來,一個“單風朝陽”勢,向李烈心口一劍剌去。

    李烈見她攻勢淩厲,不敢輕忽,立即将身一挫,兩刀并舉,以“雙峰插雲”之勢,格開來劍。

    雙刃一交,向後揮去,刀風呼嘯,嗤的一聲,旋即踴身起立,向那女人肩上,劈下兩 那女人一劍刺過,卻把劍收到胸前,見兩刀砍下,連忙向右卸身,兩腿右弓左箭,立下弓箭步,纖腰一扭,回手一劍,向青鋼刀點去。

     李烈的左手被點個正着,左刀斜幌,擊中右刀,頓時锵锵兩聲。

     他覺得馬曼玲這套劍法,使得比刀法更精,喝聲“好!”倏地跨開一步,橫身面向那女人,向下蹲,步口穩紮。

     這種姿勢像虎踞龍蟠,穩如泰山,他準備雙刀齊出,以“雙龍取珠”的架勢,直刺對方腹部。

     不料那女人索性把右弓着的腿,再向下蹲,身子偏讓過去,纖腰似柳,柔若無骨,而她那箭峙的左腳,頓時化成鐵掃帚那樣,身子向左扭,閃開李烈的青鋼刀,那條左腳已掃向李烈不盤。

     李烈把步口略移,掃腿飛至時,足尖沒有掃到他,彼此的腿胫骨互撞了一下。

     那女人叫聲“哎唷!”把腿一縮,迅速跳開。

     李烈本以為師妹馬曼玲穿的是鐵頭小牛皮靴,不想那女人竟是穿着繡花鞋。

     直到這時,李烈才覺得事有蹊跷。

     馬曼玲今晚使的,既不是什麼紅教喇嘛的鷹爪手,也不是馬家的天方派解數。

    而完全是少林派的正宗解數。

     馬曼玲的年紀還輕,實在不可能在現有的武功上,又增加一套少林武學。

     這時那女人立定腳跟,左手一揚,打出一件東西來。

     李烈一時想不明白,見那女人哎唷縮腳,便邁開步子,像虎步豹行般潛近。

     李烈暗吃一驚,她是不是要施放毒針了? 怒叱一聲:“師妹,不可放毒針!” “放屁!”說時,那東西已飛到李烈面門。

     李烈見飛來的是個鴿蛋大小的彈丸,便将青鋼刀一揮。

     砰! 那彈丸頓時粉碎,還冒出七彩的火花,光倏閃即滅。

     李烈已怒到極點,大叫“好,你這個毒女人!”雙刀一卷,旋風般刷刷連刺數刀,虛實掩映,以馬家天方派的毒門招式攻出。

     在李烈認為,馬曼玲一定化解得了,誰知,那女人卻不能用一定的解數解拆,立即手忙腳亂起來,勉強應付,亂使幾劍,都不得要領。

    步口打散,解拆無方,劍光頓,嬌喘籲籲,虛晃一招,朝關帝廟後便逃。

     李烈捉刀追趕,這時突然有幾條黑影,自關帝廟前殿竄來。

    李烈隻顧着追那女人,追到身後,向背上直刺一刀。

     那女人向前一撲,李烈的刀正戳在她的屁股上,一聲尖叫,她便跳到瓦檐下去了。

     突然有人縱聲大呼:“李大俠請住手!” 李烈回身,見吳春牛已跟了上來。

     吳春牛道:“是什麼人?” 李烈道:“不知道。

    ” 四條黑影撲來之勢甚疾,在瓦檐上縱跳如履平地。

     為首一人,在十幾步遠處停下。

     李烈楞了楞,說道:“楊老爺子,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楊開泰制止後面三人再向前,神态有些不自然:“唉!怎麼辦,誤會愈鬧愈大了。

    那位徐家姑娘,不聽我的勸告,一定要來單桃李壯士,現在吃了大虧了吧。

    李壯士,請不要再追她,讓老漢解釋一下。

    ” 李烈愕然,省悟道:“剛才那女人是誰?難道竟是徐氏四虎的妹妹徐美?” 楊開泰苦笑道:“可不是那個淘氣頑皮的徐家姑娘?她今天才到步壽原,聽說老大、老二被你們殺了,便要前來報仇,我怎麼勸也勸不住。

    我想她年輕任性,一定得罪了李壯士,所以追了過來。

    ” 李烈“哦”了一聲,呆了半晌。

     他一直以為這個女人是馬曼玲,直到現在才知道她是徐氏四虎的妹妹。

    她的外形跟馬曼玲一般無二,倒像孿生姊妹似的。

     現在楊開泰說的話,倒還可信,撕破臉,大家都沒有好處。

    “難得楊老爺有這種好心腸。

    隻是在下魯莽,已經傷了徐家姑娘。

    ”李烈略一沉吟:“我心裹覺得很難過。

    ” 楊開泰道:“你不必客氣了。

    咱們還是下去看一看。

    不知徐家姑娘傷得怎麼樣了?” 于是一齊走到屋檐邊,跳到關帝廟外面。

     借着月光,隻見地上有幾滴未凝固的血迹,可是徐美已不知去向。

     楊開泰道:“我是看她打這裹摔下去的,如今人影不見,可能傷勢不重,已經走了。

    ” 李烈心裹一陣怅然。

    忽然有人咳嗽道:“咳咳,那位徐家姑娘,身手倒是不錯。

    ”李烈看到這個說話的人,是個莊稼漢模樣的人,有四十多歲,秃頭無胡,手拿着旱煙袋子。

     徐氏四虎中幸存的徐禮、徐朋二虎,也湊上前來。

     楊開泰一見秃頭,大喜過望,拉着秃頭對着李烈道:“大家見見面,這位是太白山的程三連,是我的結拜兄弟,這位便是關西的快刀李烈。

    ” 李烈與程三連互相抱拳,道聲:“久仰!” 程三連道:“我在太白山時,遇見過令師馬天龍的愛女馬曼玲,簡直跟這位徐家姑娘長得一模一樣。

    在步壽原初見她時,我還當她是馬曼玲呢!” 李烈心想:程三連是太白山出身的大刀客,可能在師妹馬曼玲降服刀客時,吃過師妹的虧。

    轉念一想,便道:“哦,有這種事,我倒是不曾見過馬曼玲。

    ” 程三連訝異道:“你怎麼會沒有見過,如今她正在陝北。

    ” 李烈道:“我跟着師父馬天龍時,師妹還小,我在關西時,也聽說她到了陝北,就是沒有見過。

    ” 程三連将旱煙袋一拍,笑道:“我是在太白山見到馬曼玲。

    ” 李烈佯裝不解道:“怎麼她會到太白山去?” 程三連漫聲道:.“這……說來話長!” 楊開泰見兩人一談,便很投機,插咀道:“李壯士,我要回去了。

    大家既然一見如故,何不請李壯士屈駕,到寒舍一?” 程三連道:“楊老爺說得對,李大俠是遠客,怠慢不得。

    ” 李烈道:“楊老爺明天暖壽,我再去拜。

    ” 程三連順水推舟道:“何必要等到明天呢?已經三更天了,咱們乾脆到步壽原去。

    ” 李烈難以推辭,便答應了。

     教吳春生到關帝廟裹,對弟兄們交代過幾句話後,師徒兩人,便跟了楊開泰、程三連、二虎等同行。

     到了城門口,由楊開泰叫開了城門,原來他們來時是越城而入的。

     在月色籠罩下,一行人放開步子往步壽原方向走。

     楊開泰一路上不住的嘀咕道:“這妞兒不知到那裹去了。

    ” 李烈隻得裝成沒聽到。

     步壽原到了,一片槐林中間有條石闆的甬道,直通大門,黑幢幢的房子建滿莊園,氣勢十分宏偉。

     李烈覺得,師父的棗園還不及此地的萬分之一。

    但見門樓一口高聳,粉牆重疊,房屋栉比鱗次。

     門口侍候的家人,着青衣小帽,有十幾個人。

    看到主人回來,都必恭必敬的迎了出來。

     從大門進去,直到後廳,燈火明亮如白晝,顯得氣派非凡。

     楊開泰坐定之後,便喊了一聲:“龍珠,出來。

    ” 楊龍珠連跑帶跳的從廳後出來。

     這個女孩年紀大約二十歲,穿着藍色綢衫褲,發光可鑒,頭發梳在後頭編成一條粗辮子,角簪了一朵絨花,眼波似水,眉宇之間,流露出一股秀氣,身材婀娜,沒有富家女的庸俗氣。

     楊龍珠瞄了在座諸人一眼,偎向楊開泰道:“徐家姐姐到底怎麼樣了?怎麼沒有看到她呢?” 楊開泰一楞道:“難道她沒有回來?” 楊龍珠小咀一噘道:“沒有啊!她該不會被快刀李烈殺了吧?” 楊開泰拉過楊龍珠的膀子,無限愛憐地道:“沒有殺。

    隻不過吃了點虧。

    來,見過這位李烈李大哥。

    ” 楊開泰側臉對李烈道:“李壯士,這位便是小女龍珠。

    ” 李烈連忙站起身來。

     楊龍珠睜着亮晶晶的鳳眼,向李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上前衽一禮,卻沒有叫他。

     李烈含笑拱手回禮。

     楊龍珠道:“徐家姐姐說要在你身上戳十幾個血窟窿報仇,如今你卻好端端的,還讓徐家姐姐吃了虧,想必是你的武功還不賴。

    ” 楊開泰笑道:“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快些進去,說不定這會兒徐家姑娘已經回來了。

    ” 吳春牛始終雙眼骨碌碌的四顧察看,在這種場合,他倒覺得有些不自在。

     楊開泰笑道:“時候不早了,請先歇下,明天再叙。

    ”他打了個哈欠,又道:“年紀大了,精神便支持不過來。

    ” 李烈道:“老前輩依然生龍活虎,精力充沛,怎麼說這種喪氣的話?” 程三連道:“李大俠,你還是到我的客房來吧,我很想跟你談個痛快。

    ” 當下便由家丁陪着,拐彎抹角到一處客房來。

     李烈邊走邊暗記道路。

     這邊是一座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