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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時，夫人才說聲&ldquo哎呀，老師，我忘記我有約了&rdquo，他已經低聲下氣到連問都不問，可悲地對他們說：&ldquo請慢走。
&rdquo他打從心底明白自己的悲慘，卻拜倒在花心女子豐腴的魔力之下，隻要對方說幾句話哄他，他馬上就和顔悅色地堆滿笑容，但是他每次都覺得自己很悲慘。
他當然不敢跟老婆開口，他得意揚揚地假裝自己桃花不斷，是夫人的心上人，心裡卻祈求老婆諒解，一想到這裡就不由得感到可悲，但這就是藝術的可貴之處，他醉心于完全沒有自己本性的夢幻故事中，俨然化身為作品當中的角色，朗誦到後來，甚至獨自垂淚，連自己都感動不已。
老婆覺得他很愚蠢。
她認為老公的小說已經一文不值。
她痛罵：&ldquo你這窩囊廢，給我記住！&rdquo然後就失蹤了。
然而他這麼不自量力地熱切追求夫人，并不是因為戀愛或花心，而是因為他在文學上已經遇到瓶頸。
他根本沒有女人緣，總是被女人利用，被當成她們偷情的保護傘。
他深知被女人瞧不起與蹂躏有多麼悲慘，不過隻要哄他幾句，他就覺得心滿意足，真愚蠢、真可憐、一點也不好玩。
不過，當他失去藝術的自信後，藝術家的人生也已經失去色彩。
他專心做那些不好玩、不想做的工作，最後一蹶不振，喪失自信，這也是命中注定的結果。
老婆失蹤了好幾天，一直都沒回來。
莊吉心慌意亂、痛苦不堪，夫人則是冷冷地說：&ldquo哎呀，尊夫人有别的相好啦？真是看錯她了，老師您也真不中用，老婆都這樣了，還在等她呀？&rdquo夫人說一些難聽的話刺傷他，心裡把他看得一文不值，眼裡帶着半分嘲笑，繼續諷刺他：&ldquo老師您也去偷吃吧？&rdquo 他的火氣也來了：&ldquo夫人，您願意跟我共度一夜嗎？好吧？走嘛。
&rdquo 夫人苦笑着說：&ldquo老師，您有錢付過夜的費用嗎？&rdquo 夫人的話一箭穿心。
莊吉下定決心，不再忍耐，用力把頭摔到地上，想說鑽進地底算了，誰知整個人竟飄起來，撞到牆上，被拉門上的手工唐紙[13]彈開，鼻子擦到柱角，他苦着一張臉，一口氣連轉了五六圈才落下。
他明明想要閉上雙眼，捂住耳朵，落荒而逃，可是他心底有個固執、夾着尾巴的妖怪，告訴他：&ldquo我很窮。
我是窮到天下皆知的三枝。
但我是藝術家。
我很了不起。
就算我又瘦又幹，貧窮也對我無可奈何。
&rdquo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
不過他已經吓到全身無力、雙腿發軟，想逃也逃不了，隻能自暴自棄地大聲吼出自己的不安。
&ldquo沒錯，有些事也得等死了才明白呢。
&rdquo 夫人倚在入口的門上。
一名男子正好拿着毛巾和肥皂走到走廊，這男人也是她的相好，說：&ldquo什麼死不死的？&rdquo &ldquo我是說他這病，死了才醫得好。
&rdquo &ldquo哦，那個笨開頭的病啊。
&rdquo &ldquo對。
&rdquo 夫人點點頭。
&ldquo死了才明白，對吧？梶先生，今晚要不要帶我去喝一杯呢？&rdquo 她跟男人并肩離開。
幾天後，老婆回來了。
再沒什麼比不工作來得更可悲的了。
正因為不工作才會變成這樣。
隻要還有工作可做。
但究竟為什麼不工作呢？女人和酒都隻是夢中之夢、幻影中的幻影，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于是，他給後進栗栖按吉寫了一封信，表示這陣子想要離開老婆跟小孩，專心創作。
&ldquo你租屋的地方有沒有合适的房間？速回，靜候佳音。
&rdquo後來，他收到回信，上面寫着&ldquo正巧沒有空房&rdquo。
莊吉本來就隻是一時興起，他根本離不開老婆。
看到按吉的回答，他松了一口氣，說：&ldquo喂，他說沒有空房了。
這下沒辦法了。
總之，這裡我不想待了，我們去小田原吧。
我們重新來過。
&rdquo &ldquo我讨厭小田原。
我不想跟媽媽一起住。
&rdquo &ldquo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如果我寫不出來，我們也沒有别的出路了，如果能在小田原專心創作，一定能寫出傑作。
&rdquo &ldquo家當該怎麼辦？&rdquo &ldquo去拜托一下，應該可以讓我們寄放吧？&rdquo &ldquo你付房租了嗎？&rdquo &ldquo我根本寫不出來，之前又預支過稿費，應該借不到錢了吧？總之，我們去小田原吧，隻要别待在這間房子裡，我就寫得出來。
隻要寫得出小說，那點房租算什麼？&rdquo &ldquo你現在不付的話，之後該怎麼辦呢？你又要連夜逃走嗎？家當該怎麼辦？&rdquo &ldquo所以我叫你去拜托夫人啊。
跟她講一下，她一定會同意的。
&rdquo &ldquo你去。
&rdquo &ldquo我不能去。
&rdquo &ldquo你們交情不是很好嗎？&rdquo 莊吉黯然地雙手抱胸沉默，老婆心想自己離家出走才剛回來，為了撫慰老公的舊傷，于是說：&ldquo那我走了。
如果她要讨房租也沒關系。
我們光明正大地離開吧。
&rdquo &ldquo嗯，家當的事就拜托你了。
&rdquo 夫人聽了他們的打算，非常高興，立刻到他們家打招呼。
&ldquo聽說您要返鄉了。
真舍不得讓您離開。
以後上東京，一定要來找我。
隻要在銀座那一帶打個電話，我一定會趕過去。
半夜把我叫醒也沒關系。
今天，讓我為您辦一場惜别酒會吧。
&rdquo &ldquo不過，我們得去趕火車了。
&rdquo &ldquo隻不過是小田原嘛，什麼時候去搭火車都沒關系。
雖然我沒準備什麼料理，酒倒是還有，老師過來喝一點吧。
&rdquo &ldquo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抵達。
&rdquo &ldquo反正是自己的老家嘛。
太太，臉色别那麼難看嘛。
太太，一個小時可以吧？請把老師借給我。
太太您還要整理行李吧？老師也真是的，幹嗎這麼見外呢？&rdquo 莊吉被夫人帶回家款待。
老婆早就把行李整理好了，隻能恨恨地空等一小時。
&ldquo時間到了，走吧。
&rdquo &ldquo唉，料理才剛送來呢。
現在才開始啊，老師，您說是不是啊？&rdquo 老婆完全不理睬夫人，抓起已經滿臉通紅、醉眼朦胧的老公：&ldquo來，走吧。
&rdquo &ldquo你也喝一杯吧。
&rdquo &ldquo您看看。
這樣很讨人厭哦。
老師，您的太太好無情啊。
&rdquo &ldquo什麼無情，不用你多管閑事。
你是什麼人？不過就是個藝妓出身的小妾罷了！我可是正宮哦。
&rdquo 老婆在奇怪的事情上趾高氣揚。
莊吉心底抱着城市夢碎的悲戚，倒也沒喝醉，居然乖乖起身。
夫人也立刻站起來，繞到莊吉身後，正想為他披上鬥篷大衣，老婆默不作聲，一把搶過瘦小的莊吉，把他抱住，一路推推拉拉到走廊。
&ldquo老師，我會等您回東京哦。
到了記得馬上打電話給我。
&rdquo 莊吉正想回頭打招呼，老婆扭過他的脖子，把他推到出口，莊吉跌跌撞撞地被拉到大馬路上，在衆目睽睽之下回頭，卻早已不見夫人的身影。
&ldquo哼，活該，真爽。
&rdquo 老婆怒不可遏，不過夫人大概在家裡捧腹大笑吧。
莊吉心底很清楚，他認為夫人捉弄、輕蔑、嘲笑的對象是自己，并不是老婆。
然而，詛咒别人是不對的。
工作、工作、他隻剩下工作，就這樣，莊吉揮别東京。
小田原的老家，隻剩下他的母親，孤孤單單地守着亡夫的遺物度日。
剛毅的母親過着獨居生活，她長年都在小學擔任訓導工作，可以說是女中豪傑，再加上即使亡夫還在世的時候，她也早已習慣孤獨的滋味。
因為亡夫是外國航線的船長，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海上，偶爾回來也不常回家，總是去青樓飲酒高歌，甚至還會帶上當時還在讀書的莊吉，跟兒子一起留宿青樓。
母親每回跟丈夫見面，就像劍客跟其他流派的人比畫身手，她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
亡夫的遺産早就被當時還年輕的莊吉敗光，連房子都被拿去抵債了，執行官上門的時候，當事人隻知道逃跑，跑去跟一名喜愛文學的少女過上了扮家家酒般的生活。
原稿賣不掉，又積欠酒行、米店的錢和房租的時候，他就會到處跑，寄人籬下、到處流浪，然後鬼扯一些&ldquo小孩生病了&rdquo之類的借口來跟母親要錢。
莊吉看準了她在長年的訓導人生裡，省吃儉用攢了一些錢，因此經常來騙錢，不過她再也不會給莊吉任何一分錢了。
每次莊吉被房東趕走，在别人家待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會逃回小田原，過着僅能糊口的日子，等到寫好小說，找到房子，又會立刻離開。
她已經習慣這種方式，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一絲情分，母親隻覺得他是個麻煩制造者。
雖然這時莊吉的城市夢碎，但是他的心裡充滿希望。
因為東京的一流大報請他執筆連載小說，近來他根本沒接到連載，甚至連三流雜志的工作都沒有，所以能在報紙上連載，而且還是一流大報，生活肯定會寬裕不少。
大家都說莊吉是孤高的文學、斯多噶學派[14]，他本人也這麼認為，不過他心底可不這麼想，他的心裡隻有錢。
貧窮太辛苦了。
武士就算挨餓也要叼根牙簽，假裝吃飽，他假裝自己不愛錢，隻要有工作就好，隻要待在安靜的房間裡，不用為老婆、小孩操勞，馬上就能寫出傑作。
然而，他擁有最冷酷的鬼目，雖然别人說文學沒什麼大不了，藝術隻不過是被妖怪附身，創造出來的神秘作品罷了。
歌德隻不過是無意中讀了莎士比亞的作品，大受感動，心想我也學他寫一點東西，信手拈來，結果成了他的代表傑作。
過去那些傑作，多半是想要錢、為了賺錢随便寫的，巴爾紮克[15]為了賺取玩樂的錢而從事創作，契诃夫[16]是因為劇場老闆胡亂定了期限，心不甘情不願地寫劇本，陀思妥耶夫斯基[17]會随着讀者的反應改變角色的個性，也就是說，這全都是為了俗鄙的交易，他們隻是比較幸運，能讓這些俗鄙的交易激發他們與生俱來的創作靈感，有
&rdquo他打從心底明白自己的悲慘，卻拜倒在花心女子豐腴的魔力之下，隻要對方說幾句話哄他，他馬上就和顔悅色地堆滿笑容，但是他每次都覺得自己很悲慘。
他當然不敢跟老婆開口，他得意揚揚地假裝自己桃花不斷，是夫人的心上人，心裡卻祈求老婆諒解，一想到這裡就不由得感到可悲，但這就是藝術的可貴之處，他醉心于完全沒有自己本性的夢幻故事中，俨然化身為作品當中的角色，朗誦到後來，甚至獨自垂淚，連自己都感動不已。
老婆覺得他很愚蠢。
她認為老公的小說已經一文不值。
她痛罵：&ldquo你這窩囊廢，給我記住！&rdquo然後就失蹤了。
然而他這麼不自量力地熱切追求夫人，并不是因為戀愛或花心，而是因為他在文學上已經遇到瓶頸。
他根本沒有女人緣，總是被女人利用，被當成她們偷情的保護傘。
他深知被女人瞧不起與蹂躏有多麼悲慘，不過隻要哄他幾句，他就覺得心滿意足，真愚蠢、真可憐、一點也不好玩。
不過，當他失去藝術的自信後，藝術家的人生也已經失去色彩。
他專心做那些不好玩、不想做的工作，最後一蹶不振，喪失自信，這也是命中注定的結果。
老婆失蹤了好幾天，一直都沒回來。
莊吉心慌意亂、痛苦不堪，夫人則是冷冷地說：&ldquo哎呀，尊夫人有别的相好啦？真是看錯她了，老師您也真不中用，老婆都這樣了，還在等她呀？&rdquo夫人說一些難聽的話刺傷他，心裡把他看得一文不值，眼裡帶着半分嘲笑，繼續諷刺他：&ldquo老師您也去偷吃吧？&rdquo 他的火氣也來了：&ldquo夫人，您願意跟我共度一夜嗎？好吧？走嘛。
&rdquo 夫人苦笑着說：&ldquo老師，您有錢付過夜的費用嗎？&rdquo 夫人的話一箭穿心。
莊吉下定決心，不再忍耐，用力把頭摔到地上，想說鑽進地底算了，誰知整個人竟飄起來，撞到牆上，被拉門上的手工唐紙[13]彈開，鼻子擦到柱角，他苦着一張臉，一口氣連轉了五六圈才落下。
他明明想要閉上雙眼，捂住耳朵，落荒而逃，可是他心底有個固執、夾着尾巴的妖怪，告訴他：&ldquo我很窮。
我是窮到天下皆知的三枝。
但我是藝術家。
我很了不起。
就算我又瘦又幹，貧窮也對我無可奈何。
&rdquo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
不過他已經吓到全身無力、雙腿發軟，想逃也逃不了，隻能自暴自棄地大聲吼出自己的不安。
&ldquo沒錯，有些事也得等死了才明白呢。
&rdquo 夫人倚在入口的門上。
一名男子正好拿着毛巾和肥皂走到走廊，這男人也是她的相好，說：&ldquo什麼死不死的？&rdquo &ldquo我是說他這病，死了才醫得好。
&rdquo &ldquo哦，那個笨開頭的病啊。
&rdquo &ldquo對。
&rdquo 夫人點點頭。
&ldquo死了才明白，對吧？梶先生，今晚要不要帶我去喝一杯呢？&rdquo 她跟男人并肩離開。
幾天後，老婆回來了。
再沒什麼比不工作來得更可悲的了。
正因為不工作才會變成這樣。
隻要還有工作可做。
但究竟為什麼不工作呢？女人和酒都隻是夢中之夢、幻影中的幻影，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于是，他給後進栗栖按吉寫了一封信，表示這陣子想要離開老婆跟小孩，專心創作。
&ldquo你租屋的地方有沒有合适的房間？速回，靜候佳音。
&rdquo後來，他收到回信，上面寫着&ldquo正巧沒有空房&rdquo。
莊吉本來就隻是一時興起，他根本離不開老婆。
看到按吉的回答，他松了一口氣，說：&ldquo喂，他說沒有空房了。
這下沒辦法了。
總之，這裡我不想待了，我們去小田原吧。
我們重新來過。
&rdquo &ldquo我讨厭小田原。
我不想跟媽媽一起住。
&rdquo &ldquo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如果我寫不出來，我們也沒有别的出路了，如果能在小田原專心創作，一定能寫出傑作。
&rdquo &ldquo家當該怎麼辦？&rdquo &ldquo去拜托一下，應該可以讓我們寄放吧？&rdquo &ldquo你付房租了嗎？&rdquo &ldquo我根本寫不出來，之前又預支過稿費，應該借不到錢了吧？總之，我們去小田原吧，隻要别待在這間房子裡，我就寫得出來。
隻要寫得出小說，那點房租算什麼？&rdquo &ldquo你現在不付的話，之後該怎麼辦呢？你又要連夜逃走嗎？家當該怎麼辦？&rdquo &ldquo所以我叫你去拜托夫人啊。
跟她講一下，她一定會同意的。
&rdquo &ldquo你去。
&rdquo &ldquo我不能去。
&rdquo &ldquo你們交情不是很好嗎？&rdquo 莊吉黯然地雙手抱胸沉默，老婆心想自己離家出走才剛回來，為了撫慰老公的舊傷，于是說：&ldquo那我走了。
如果她要讨房租也沒關系。
我們光明正大地離開吧。
&rdquo &ldquo嗯，家當的事就拜托你了。
&rdquo 夫人聽了他們的打算，非常高興，立刻到他們家打招呼。
&ldquo聽說您要返鄉了。
真舍不得讓您離開。
以後上東京，一定要來找我。
隻要在銀座那一帶打個電話，我一定會趕過去。
半夜把我叫醒也沒關系。
今天，讓我為您辦一場惜别酒會吧。
&rdquo &ldquo不過，我們得去趕火車了。
&rdquo &ldquo隻不過是小田原嘛，什麼時候去搭火車都沒關系。
雖然我沒準備什麼料理，酒倒是還有，老師過來喝一點吧。
&rdquo &ldquo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抵達。
&rdquo &ldquo反正是自己的老家嘛。
太太，臉色别那麼難看嘛。
太太，一個小時可以吧？請把老師借給我。
太太您還要整理行李吧？老師也真是的，幹嗎這麼見外呢？&rdquo 莊吉被夫人帶回家款待。
老婆早就把行李整理好了，隻能恨恨地空等一小時。
&ldquo時間到了，走吧。
&rdquo &ldquo唉，料理才剛送來呢。
現在才開始啊，老師，您說是不是啊？&rdquo 老婆完全不理睬夫人，抓起已經滿臉通紅、醉眼朦胧的老公：&ldquo來，走吧。
&rdquo &ldquo你也喝一杯吧。
&rdquo &ldquo您看看。
這樣很讨人厭哦。
老師，您的太太好無情啊。
&rdquo &ldquo什麼無情，不用你多管閑事。
你是什麼人？不過就是個藝妓出身的小妾罷了！我可是正宮哦。
&rdquo 老婆在奇怪的事情上趾高氣揚。
莊吉心底抱着城市夢碎的悲戚，倒也沒喝醉，居然乖乖起身。
夫人也立刻站起來，繞到莊吉身後，正想為他披上鬥篷大衣，老婆默不作聲，一把搶過瘦小的莊吉，把他抱住，一路推推拉拉到走廊。
&ldquo老師，我會等您回東京哦。
到了記得馬上打電話給我。
&rdquo 莊吉正想回頭打招呼，老婆扭過他的脖子，把他推到出口，莊吉跌跌撞撞地被拉到大馬路上，在衆目睽睽之下回頭，卻早已不見夫人的身影。
&ldquo哼，活該，真爽。
&rdquo 老婆怒不可遏，不過夫人大概在家裡捧腹大笑吧。
莊吉心底很清楚，他認為夫人捉弄、輕蔑、嘲笑的對象是自己，并不是老婆。
然而，詛咒别人是不對的。
工作、工作、他隻剩下工作，就這樣，莊吉揮别東京。
小田原的老家，隻剩下他的母親，孤孤單單地守着亡夫的遺物度日。
剛毅的母親過着獨居生活，她長年都在小學擔任訓導工作，可以說是女中豪傑，再加上即使亡夫還在世的時候，她也早已習慣孤獨的滋味。
因為亡夫是外國航線的船長，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海上，偶爾回來也不常回家，總是去青樓飲酒高歌，甚至還會帶上當時還在讀書的莊吉，跟兒子一起留宿青樓。
母親每回跟丈夫見面，就像劍客跟其他流派的人比畫身手，她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
亡夫的遺産早就被當時還年輕的莊吉敗光，連房子都被拿去抵債了，執行官上門的時候，當事人隻知道逃跑，跑去跟一名喜愛文學的少女過上了扮家家酒般的生活。
原稿賣不掉，又積欠酒行、米店的錢和房租的時候，他就會到處跑，寄人籬下、到處流浪，然後鬼扯一些&ldquo小孩生病了&rdquo之類的借口來跟母親要錢。
莊吉看準了她在長年的訓導人生裡，省吃儉用攢了一些錢，因此經常來騙錢，不過她再也不會給莊吉任何一分錢了。
每次莊吉被房東趕走，在别人家待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會逃回小田原，過着僅能糊口的日子，等到寫好小說，找到房子，又會立刻離開。
她已經習慣這種方式，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一絲情分，母親隻覺得他是個麻煩制造者。
雖然這時莊吉的城市夢碎，但是他的心裡充滿希望。
因為東京的一流大報請他執筆連載小說，近來他根本沒接到連載，甚至連三流雜志的工作都沒有，所以能在報紙上連載，而且還是一流大報，生活肯定會寬裕不少。
大家都說莊吉是孤高的文學、斯多噶學派[14]，他本人也這麼認為，不過他心底可不這麼想，他的心裡隻有錢。
貧窮太辛苦了。
武士就算挨餓也要叼根牙簽，假裝吃飽，他假裝自己不愛錢，隻要有工作就好，隻要待在安靜的房間裡，不用為老婆、小孩操勞，馬上就能寫出傑作。
然而，他擁有最冷酷的鬼目，雖然别人說文學沒什麼大不了，藝術隻不過是被妖怪附身，創造出來的神秘作品罷了。
歌德隻不過是無意中讀了莎士比亞的作品，大受感動，心想我也學他寫一點東西，信手拈來，結果成了他的代表傑作。
過去那些傑作，多半是想要錢、為了賺錢随便寫的，巴爾紮克[15]為了賺取玩樂的錢而從事創作，契诃夫[16]是因為劇場老闆胡亂定了期限，心不甘情不願地寫劇本，陀思妥耶夫斯基[17]會随着讀者的反應改變角色的個性，也就是說，這全都是為了俗鄙的交易，他們隻是比較幸運，能讓這些俗鄙的交易激發他們與生俱來的創作靈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