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外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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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自己将近十七年的媽媽。

     母子天性,交織成一股暖流,他們緊緊地偎依着,俱都泣不成聲。

     雷三多本來近于瘋狂的模樣,這時反而變得冷靜下來。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傾聽着他們母子泣訴哭聲,似乎内心也甚是激動,他不時地用手抓着自己的頭發,張開大嘴喘氣。

     忽然,他大叫了一聲:“不要哭了!” 二人為他這一聲吼,頓時吓了一跳,俱都警覺過來,雷三多張開大口,哇一聲哭了。

     他沙啞的喉嚨,聽起來真是刺耳之極。

     他邊哭邊道:“你們有什麼好傷心?可憐的是我……我這輩子為的是什麼……” “我的眼睛……我的眼……” 他猛然向前一撲,跌倒在地,卻又掙紮着站了起來,他悲傷地叫着:“老天爺…… 老天爺,你對我太殘酷了……為什麼這時候,你弄瞎了我的眼睛……啊……” “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可是我看不見她……我要看看她的心是什麼做的!” 任寶玲隻是低頭垂淚! 柳英奇忽然跳起來,道:“我殺了他!” 任寶玲緊緊拉住他的手,搖搖頭道:“孩子……放過他吧,他已經瘋了!” 雷三多狂笑道:“誰瘋了?我瘋了?哈哈……” 忽然他張開雙手,飛也似地向着任寶玲撲過來,任寶玲身子一閃讓開,雷三多撲了個空,一跤栽倒地上! 他咕噜爬起來,嘶啞地叫道:“寶玲……寶玲……” 轉過來又撲了個空,摔倒在地! 雷三多這時真是瘋了! 他來回地撲着,直到最後一次撲下去,不再動為止,他身子在地上抖着,口中發出含糊的聲音! 任寶玲呆了一下,口中喚道:“雷……… 她忽然推開了柳英奇攔住自己的身子,向着雷三多走過去。

     雷三多口中兀自夢呓般地在說着:“寶玲……我的妻!” 任寶玲蹲在了他身邊,目睹如此神情,也禁不住熱淚交流,她歎了一聲道:“二師兄……你這又何苦?” 雷三多喉中努力地掙出了幾個字:“二師兄?不……我是你的……你的丈夫!” 說完這幾句話,他就不再動了。

     任寶玲慢慢伸出手來,輕輕翻過他的身子。

     雷三多身子一轉過來,冒出了大股的血,任寶玲吓得一呆,這才看清了,原來他胸間插有一口刀,那是他自己身子亂撲,無意間觸及地上柳英奇所落下的那口短刀。

     任寶玲低下頭,傷心地落了幾滴淚。

    然後她伸手把雷三多胸間的刀拔出來,冷冷地道:“他死了……” 柳英奇這時腦中很亂。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任寶玲回過身來,輕輕歎了一聲道: “孩子,你在想什麼?” 柳英奇搖搖頭,苦笑道,“我不知道。

    ” 任寶玲站起來,目光望着地上的雷三多,冷笑道:“此人雖心術險詐,但是卻也不該落得如此下場,你願意幫媽媽一同把他埋了麼?” 柳英奇怅然地點點頭。

     他腦中在想着雷三多昔日告訴他的那些事,莫非母親真如他所說,本來是他的妻子? 任寶玲由身邊抽出了一口刀,然後把短刀交給柳英奇,二人就動手挖坑。

     東方這時己現出一線曙光,天空灰朦朦的,黎明即将來臨,不知覺間,他們竟在露天地裡挖了整整一夜。

     二人埋好了雷三多屍身之後,天已大明,東方霞光萬道,一輪紅日忽地跳了出來! 柳英奇這時細細打量了一下母親,心中也不禁暗暗稱奇,因為隻從容貌上去看任寶玲,隻不過是一個三旬出頭的婦人。

     他癡癡地望着母親,内心想要說的話實在太多,但卻又好像一句也說不出來。

     任寶玲拍了一下他身上的塵土和露水,站起來道:“來!跟我回去,我就住在這附近!” 柳英奇怔道:“你老人家一直住在這裡?” 任寶玲搖搖頭,輕歎一聲,道:“不是的,這些說起來可就長了,孩子,你的好朋友郭飛鴻我已見到了,是他告訴我你的近況,我才到這裡來找你!” 柳英奇詫異道:“原來是這樣的,郭大哥他人呢?” 任寶玲搖搖頭道,“郭飛鴻押解大荒二老前往洞庭去了,這事你還不知道?” 柳英奇一驚道:“大荒二老是……” 任寶玲道:“凍水石秀郎和病書生花明,你可聽過這兩個人?” 柳英奇大吃了一驚,道:“花明?” 任寶玲回過身子,道:“怎麼,有什麼不對?” 柳英奇面色一變道:“啊呀!這麼說起來,我那郭恩兄在半路,必定是出了什麼事了!” 任寶玲皺了一下眉,道:“你怎麼知道?” 柳英奇想了想道:“我們還是等一下再說吧。

    媽,你住在哪裡?” 任寶玲這時乍見愛子,似有說不出的喜悅,卻又似有滿腹辛酸,她低低歎了一聲道: “娘心裡一直盼望着有此一天,如今總算如願以償……” 柳英奇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任寶玲在前引路,她感傷地道:“娘對不起你,孩子……這多少年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你……還有你爸爸他……” 柳英奇黯然道:“他老人家已經死了!” 任寶玲忽然站住腳,擡頭看了一下天,淡淡地道:“我己由郭賢侄口中知道了!” 柳英奇苦笑了一下,任寶玲這時登上了一道山徑,她用手向前指了一下,在山腰地方,有一座草舍! 任寶玲笑了笑,道:“我暫時就住在這裡!這些年以來娘孤獨慣了,人多的地方我住不慣!你看娘這個地方可好?” 柳英奇順其手指處看過去,隻見草舍四周圍有竹籬笆,院子裡似開滿了各色的鮮花,的确很美。

     任寶玲這時已走到了近前,忽然一隻大白鳥自嶺上振翅飛而下,柳英奇大吃一驚道: “媽!快閃開,這畜生又來了!” 說時揚手,發出了一口飛刀! 飛刀一出手,那隻大白鳥右翅一張,已把迎面來的飛刀扇落一旁,柳英奇方自躍起,身邊似聽得母親嬌叱之聲,眼看着當空那隻大白鳥雙翅一束,竟然落了下來! 柳英奇心憂母親,大吃了一驚,猛然轉過身來,出乎他意料之外,卻見母親正伸出一隻潔白的手,在那大鳥身上摸着! 柳英奇頓時呆住了,任寶玲含笑道:“你不要害怕,這是娘所養的……你放心,它是不會傷你的!” 說時,那大白鳥不住地用頸上長毛在她身上擦着,柳英奇驚疑參半地走過來,那大鳥卻偏頭看着他。

     任寶玲微奇道:“怪事,它好像對你不十分友善呢!” 柳英奇道:“昨夜我在草叢中奔走時,遇見了一隻大鳥,可能就是它……孩兒不知是母親所豢養,曾用飛刀傷了它……” 寶玲點點頭道:“這就是了,你所傷的不是它,那是另外一隻!” 柳英奇怔道:“你老人家一共養了幾隻?” 任寶玲點頭道:“兩隻,這兩隻大鹫,乃是雷火真人在我離開時送我的,真人座下這兩隻大鹫,追随他已有數十年之久,周身羽毛,已非尋常刀劍所能傷害,更非一般暗器所能近,昨夜怎會為你暗器所中?真令人不解!” 柳英奇遂把昨夜之事說了個大概,任寶玲歎了一聲,道:“原來雷三多的雙眼,是被我那隻二白所傷的……這樣說起來,我的罪過就更大了!” 說罷強作笑容道:“來,我們進去吧!” 她用手在那隻大鹫身上拍了一下道:“你先回去!” 大鹫短鳴了一聲,蓦然展翼,一片雲似地升在了空中,它在空中打了個轉兒,才向後嶺飄然落去。

     柳英奇擡頭看着它,奇怪的道:“它怎麼飛到後面去了?” 任寶玲道:“這類異禽,不食人間煙火已久,我又恐怕養它們在家中不方便,所以聽憑它們自由選擇在附近林中栖息,它們與我多年相處,已有深厚感情,我如招喚它們也很方便!” 說話時二人已來到了草舍門前,任寶玲推開了竹籬笆門,來到院内,柳英奇立時感到一陣撲面的花香,隻見眼前百花盛開,雖非深宅大院,但是卻别有一番清雅,百花之中,那草舍益發地顯出一派安甯别緻。

     任寶玲這時已開了堂屋的門,讓柳英奇進屋,屋内設置十分樸素,有幾張木椅,另有一個用來坐息的蒲團! 柳英奇坐了下來,他内心真有千言萬語想在母親面前吐訴一番,可是這時,見着了她,面對着她,卻又一句也說不出,他隻是愕愕地注視着她。

     任寶玲長歎一聲道:“英奇,你大概不明白媽媽和爸爸還有雷三多……這三個人,當年是一段什麼關系是吧?” 柳英奇點點頭,可是他立刻又想到,似乎不應該再讓母親去想那一段傷心的往事,當時就道:“你老人家累了一夜,也該休息了!” 任寶玲搖頭笑道:“我還不累,這件事你不能不知道,雖然你知道以後,也許不諒解我和你父親,可是我卻不能瞞着你!” 她為兒子倒了一杯茶,柳英奇雙手接過杯子,他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可是任寶玲一雙眼睛裡的光采,卻是異乎常人的鎮定! 她冷冷一笑,看着柳英奇道:“鎮靜些,孩子,你父母并沒有作什麼壞事,也不會使你感到羞恥而見不得人的!” 柳英奇點點頭,可是他實在不願意加深母親内心的感傷,而且,他根本不需要聽母親的解釋,而内心早已接納了母親的慈愛,在這見面的一霎那間,他早已忘記了自幼失母的痛苦、孤零! 任寶玲眼光中透出了一些淚痕,長歎了一聲道:“你父柳鶴和雷三多都已經死了,我說出這段故事,對他們都無關緊要了。

    唉!這件事在我内心關了許多年了,這些年以來,我每一想到這件事,内心均有如刀紮一般,雖然這件事一直在人們心中認為是一件不名譽的事情,可是孩子,我要告訴你,我和你父親都沒有作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