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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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着他坐下。

     張鴻建用他黑黑憂郁的眼睛看着小雨,小雨也看着張鴻建。

    他們輕輕地擁抱在一起,小雨将她濕潤的唇壓在張鴻建唇上,他們就這樣很溫情地擁吻着。

    過了一會兒,張鴻建說,小雨這幾天我特别想我的女兒,說着張鴻建閉上了眼睛,面部流露出很痛苦很複雜的表情,他的嘴角緊緊地閉着,臉頰明顯地有些陷下去。

    小雨的心一顫,她突然發現就這麼幾天,張鴻建竟消瘦了這麼多,她也突然感覺到她永遠不能全部走進張鴻建的内心,她悲哀地感覺到,當張鴻建把離婚作為禮物作為對她癡情的報答攜來特區時,他們的愛情他們的激情他們深深的思戀也許就要在這裡淡淡地化去,這預感随着黃昏的逐漸退去随着夜色的緩慢降臨充溢着小雨的身心,小雨禁不住撲在張鴻建的懷裡,任淚水流得滿面都是。

     張鴻建站起來,把燈拉亮了。

    小雨的淚臉在燈光下給了張鴻建一個無比深刻無比複雜的印象,在燈光拉亮的那一刻深深的自譴仿佛閃電一般把張鴻建身心照了個通體透亮,張鴻建把含淚的小雨緊緊地摟在懷中,他無比愛憐無比心酸地說,雨,小雨……小雨仰起她的頭,黑黑的眸子洋溢着無限的柔情盯視着張鴻建,在小雨的目光注視下,張鴻建憂悒的面容亦充滿深倩。

    他輕輕地用雙手撫摸着小雨長而黑的秀發,一邊撫摸小雨的長發一邊感受到内心一浪比一浪洶湧而來的自譴,這自譴來自兩方面,一方面來自小雨,一方面來自内地那個遺棄的家庭。

    他原本以為他隻要和小雨在一起就可以忍受所有的困難所有的挫折,而現在他的面前并沒有什麼大的困難也沒有什麼大的挫折,但他已經就感覺處處不對勁了,每日裡他滿街地走,希望能找到一份差強人意的工作,希望能給小雨帶來一點驚喜,但是每天給他的都是日複一日的失望。

    每個公司,每家報紙甚至包括企業小報都不約而同地對他表示相似的冷淡,他們在和他的談話中都給他一種很明确的暗示——他的這種年紀在特區是不是太老了一點。

    而且他又不會說粵語,叫說粵語的人遷就着和他說普通話是不是讓人家太辛苦點了,同時每一次張鴻建應聘時給人家展示的證明自己工作能力的無非是文憑、職稱和無數本詩歌獲獎證書,這些東西擺在公司和企業經理面前當然是沒有什麼說服力的,在無數次徒勞而艱辛的奔走之後,每走進一扇新的大門張鴻建都要把自己的自尊胡亂卷着夾在腋下,才能老起一塊面皮擡腿進入,張鴻建的熱情和豪氣已一點一點在這個黴而潮濕的天氣中消散了。

     作為詩人的張鴻建原以為他和小雨的愛有着無比強大的力量,足可以抵消來自外界的一切挫折。

    他和小雨隻要有屬于他們的小屋,隻要有方便面有蔬菜水果就能兩人相守過一種他們向往了許久的生活,但這樣才過了不到一個月,所有的詩意便在他們之間消失了,就好像一朵盛開的花無緣無故地突然就喪失了她的嬌潤和色彩。

    孤寂和失落在張鴻建男子漢的心中反複搖曳,每日裡看着小雨去上班又看着她下班,張鴻建困獸一般地在小屋裡走動着,走動中他發現了牆上一塊塊暗綠發黴的斑點,張鴻建以無比的興緻和無比的親切反複盯視着這些斑點,對這些斑點不由有一種認同,内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對他說,你張鴻建現在的狀态不就是這樣,你的情緒不就是這樣暗綠的色彩,你除了把離婚作為禮物帶來了特區,又能給小雨帶來什麼呢?更何況你這禮物說到底又算是什麼禮物呢。

    張鴻建撫摸着小雨長而柔順的頭發,小雨的頭發很真切地在他的手掌留下冰涼而光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