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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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把纏在自己身體上的女人的手掰開了。

    悅子用盡渾身力氣,緊緊地抱住他的大腿,被他拖着走了。

    在荊棘中,她的身體被拖着走了近二米遠。

     另一方面,彌吉忽然驚醒,發現身旁的卧輔裡沒有悅子了。

    他受到了預感的折磨,走到了三郎的寝室,發現那裡的卧輔也是空蕩蕩的。

    窗下的泥地上留下了鞋子的痕迹。

     他走下廚房,看見廚房的木闆門敞開着,月光直射了進來。

    從這裡出去,要麼是到梨樹林,要麼是到葡萄園,除此别無其他去處。

     梨樹林的地面,每天都被彌吉拾掇,覆蓋上松軟的泥土。

    所以,彌吉決定從通往葡萄園的路走下去。

     29 剛要去又折了回來,拿起了立在堆房門口的鋤頭。

    這并不是出于深奧的動機。

    也許是為了自衛用吧。

     來到竹叢盡頭的時候,彌吉聽見悅子的悲鳴。

    他扛着鋤頭跑了過去。

     三郎正逃沒逃掉的時候,回頭望見了沖自己跑過來的彌吉。

    他的腿躊躇不前,站住了。

    他喘着粗氣,等待着彌吉來到自己的面前。

     悅子感到企圖逃遁的三郎的力氣頓時喪失殆盡,納悶似地站起身來。

    她并沒有感到渾身疼痛。

    她察覺身邊有人影。

    一瞧,原來是依然穿着睡衣的彌吉站立在那裡。

    他已經将鋤頭放下,敞開睡衣衣襟,露出的胸膛劇烈地喘着粗氣。

     悅子毫無畏懼地回看了一眼彌吉的眼睛深處。

     老人的軀體在顫栗。

    他經受不了悅子的視線,把眼簾耷拉下來了。

     這種軟弱無力的躊躇,激怒了悅子。

    她從老人手中把鋤頭奪了過來,向無所期待地、毫不理解地呆然伫立在她身邊的三郎的肩膀掄了過去,沖洗得千幹淨淨的白花花的鋤頭鋼刃沒有落在肩膀上,卻把三郎的脖頸擊裂了一個口子。

     年輕人在喉嚨一帶發出了微弱的被壓抑的呼喊。

    他向前搖晃了幾步,第二次的打擊斜落在他的頭蓋骨上。

    三郎抱頭倒了下去。

     彌吉和悅子紋絲不動,凝望着還在微暗中蠕動着的軀體。

    而且,兩人的眼睛什麼也不看了。

     其實,不過是數十秒鐘的瞬間,恍如陷入了無邊的漫長的沉默之後,彌吉開口說道:“為什麼殺死他?” “因為你不殺他。

    ” “我并不想殺他呀。

    ” 悅子用瘋狂般的目光回看了彌吉一眼,說:“說謊!你是想殺他的!我剛才就等着你行動。

    你除非把三郎殺了,否則我就沒有獲救的道路。

    可是,你卻猶疑,卻顫栗,毫無自尊心地顫栗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隻好代替你把他殺死了。

    ” “唉,你呀,想把罪過推到我身上。

    ” “誰推給你!我明兒一早就到警察局自首去。

    我一個人去。

    ” “何必着急呢?有許多可供考慮處置的辦法嘛。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麼非把這家夥殺死不可呢?” “因為他折磨我。

    ” “可是,他沒有罪。

    ” “沒有罪?!哪有這等事?這種下場,是他折磨我的必然的報應。

     誰都不許折磨我。

    誰都不能折磨我。

    “ “不能?是誰定的?” “我定的。

    一經決定的事情,我就絕不會改變。

    ” “你這個女人真可怕。

    ” 彌吉似乎這才發現自己并不是沒有本事,于是放心地松了口氣。

     “明白嗎?決不要焦急。

    慢慢考慮個處置的辦法吧。

    處理之前,讓人發現這家夥就不好辦哕。

    ” 他從悅子手中把鋤頭拿了過來。

    鋤把上被四濺的血濡濕了。

     此後,彌吉所做的事,很是奇怪。

    這裡有一片早已收割完畢的泥土松軟的旱田。

    他像深夜耕耘的人,在這旱田上勤勞地挖起洞穴來。

     挖一個淺淺的墓穴,花了相當長的時間,這時間,悅子坐在地上,凝視着趴在地上的三郎的屍體。

    他的毛衣稍微掀開,在毛衣與襯衣一起卷起的地方,他的脊背的肌膚便露了出來。

    肌肉呈現蒼白的土色。

    埋在草叢中的側臉仿佛在笑。

    因為從那由于痛苦而扭曲了的嘴裡,可以窺見他那排尖利而潔白的牙齒。

    腦漿流淌出來的額頭下方,眼簾深陷似地緊緊地閉上了。

     彌吉刨掘完畢,來到了悅子的身旁,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mpanel(1); 上半身屍體全是血,難以觸摸。

    彌吉擡起屍體的雙腳,從草地上拖走。

    就是在夜裡,也可以看見草上點點滴滴地劃出了一道黑色的血迹。

    仰着臉的三郎的頭部,碰上地面的坑坑窪窪或石頭時,好幾回看上去仿佛在點頭。

     兩人匆匆地在橫躺在淺淺的墓穴裡的屍體上埋了土。

    最後隻剩下半張着的嘴、閉着眼睛的笑臉。

    月光把他的前齒照得閃亮,無比的潔白。

    悅子扔下鋤頭,把手中的松土撒在他的口中。

    松土灑落在黑魃魃的洞穴般的口腔裡。

    彌吉從旁用鋤頭把大量泥土攏過來,将屍體的臉掩埋了。

     埋上厚厚的土層之後,悅子用穿着布襪子的雙腳,把上面的土踩結實了。

    土的松軟性使她油然生起一股親切感,仿佛她的雙腳是踩在肌膚上一樣。

     這期間,彌吉細心地查看地面,把血迹一一抹掉。

    蓋上了泥土。

     然後又踐踏一遍,消滅痕迹…一兩人在廚房裡,将沾上血和泥土的髒手洗淨,悅子脫下濺上大量血迹的大衣。

    脫掉布襪子,她找出一雙草鞋穿上,向彌吉走了過來。

     彌吉的手不停地震顫,無法舀水。

    悅子毫不顫抖,她舀了水,細心地将流在水槽裡的血水沖洗幹淨。

     悅子拿起揉成一團的大衣和布襪子先走開了。

    她感到被三郎拽着走時擦傷的地方有點疼痛。

    盡管如此,這還不是真正的疼痛。

     瑪基在吠叫。

    這聲音也在須臾之間戛然止住了。

     …睡眠突然像恩寵似地襲擊了就寝的悅子,該作如何比喻呢?彌吉驚呆地聽着身旁的悅子的鼾聲。

    這是長期的疲勞,無邊無際的疲勞,比剛才悅子所犯罪過更摸不着邊際的莫大的疲勞.毋甯說是為了某種有效的行為、從積累無數的勞苦的記憶組成的滿足的疲勞…‘’如果不是作為這種疲勞的代價,人們又怎能把這樣擺脫煩惱的睡眠變成自己的東西呢? 也許是悅子第一次被允許有了這樣短暫的安閑,之後她醒過來了。

    她的四周一片黝黑。

    挂鐘發出陰郁而沉重的嘀嗒聲,一秒一秒地流逝。

    她身邊的彌吉難以成眠,在顫抖着。

    悅子也不想揚聲。

     她的聲音,不會傳到任何人的耳膜裡。

    她強睜開眼睛,投向漆黑中。

     什麼也沒有看見。

     可以聽見遠處的雞鳴。

    這時刻距天明還早。

    雞的嗚叫遙相響應。

    遠處不知是哪兒的一隻雞鳴,另一隻雞也呼應地鳴叫起來。

    又一隻啼鳴,還有另一隻呼應。

    深夜雞鳴,沒完沒了地相互呼應。

    雞的鳴聲還在繼續,永無休止地繼續…… ……然而,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