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痕 第五回 華嚴庵老衲解神簽 草涼驿歸程驚客夢

關燈
,是全記得,中間兩段,什忘四五。

    就踱下床來,披上衣服,檢過紙筆,将首段先行警出。

    其詞曰: 曲塵走馬,絲柳情長;藥店飛龍,香桃骨損。

    骥方展足,傷心賦鵬之 詞;鳳不高翔,掣淚離鸾之曲。

    春風眉黛,花管新描;夜雨啼痕,竹斑忽 染。

    瑟彈湘女,落遺響于三秋;環認韋郎,結相思于再世。

    大抵青天碧 海,不少峨眉見嫉之傷;誰知白袷藍衫,亦多鼠思難言之痛。

    此雙鴛祠 所為立也。

     謄畢,想道:“這段情文,已極哀豔了!近來四六家,那有此付筆墨?”因将次段慢慢的記憶,援筆先謄那首二句雲:“則有家傳漢相,派衍蘇州;”想道:“怪呀!竟是我家的故事了。

    其下還有八字,再記不出。

    ”便提筆圜了八圜,謄那底下的,是:“青箱付托,鯉庭負劍之年;黃奶編摩,烏幾吹藜之夜。

    ”想道:“這聯以下,還有‘名題蕊榜,秋風高掇桂香’一聯呢,如何對語再記不出?”就将十字謄過,又圜了十圜,往下譽去,是:“輕裘快馬,霜嚴榆棗關前;寒角清笳,月冷胭脂山下。

    吊故宮于劉石,禾黍高低;聆泠調于伊涼,筝琶激楚。

    ” 謄到此處,要往下寫去,隻記不出。

    想道:“以上數聯,後來篡去作我的墓志,也還可用。

    以後數聯,系叙此人抑郁無聊,得一巾帼知己,筆墨極其淋漓,如何一字也沒了?”沉吟半晌,自語道:“咳!恍惚得很.這數聯中,不是有那‘叔寶多愁’對那‘長卿善病’麼?怎的記不起,比做更難?”擲下筆,凝思一會,聽得雞聲已唱過兩遍了,便提起筆,另行将那段末數聯謄出,是: 彩雲三素,忽散魚鱗;寶月一奁,旋虧蟾魄。

    蓋積勞所以緻疾,而久 郁所以傷生。

    曆險阻之馳驅,風如牛馬;慨身宮之偃賽,歲在龍蛇。

    病 到膏盲,竟符噩夢;醫雖盧扁,難覓靈方。

    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想道:“如今是第三段了。

    ”段首四句是:“爾乃亭亭淨植,蓮出污泥;烈烈奇香,蘭生幽谷。

    ” 謄畢,想道:“以下數聯又忘了。

    ”便又另行寫道: 杯蛇幻影,鬼蜮含沙。

    蒙愁緒以回腸,蔓牽瓜落;拭淚珠而洗面,藕 斷絲長。

    生不逢辰,久罹茶苦;死而後已,又降鞠兇。

    填海水以将枯,冤 無從雪;涸井波而不起,心早成灰。

    含笑同歸,樹合韓憑之冢;偷生何 益,夢随情女之魂。

    七千裡記鼓郵程,家山何處;一百六禁煙時節,野祭 堪憐。

    魂兮歸來,躬自悼矣! 便自語道:“寫得沉痛如此,真好文章也!末段我便一字不忘了。

    ”遂接寫道: 于是故人閣部,念攻玉之情,敦分金之誼。

    黃蘆匝地,悲風吹蒿裡 之音;丹艨孔塗,落日下桂旗之影。

    襯旄幢之-(纟祭),翠柏蒼松; 升俎豆之馨香,隻雞鬥酒。

    嗟乎!滾滾勞塵,不外至性至情之地;茫茫 人海,最難一生一死之交。

    白馬素車,猶是範張同氣;珠幡寶蓋,終殊 娟潤雙栖。

    咽汾水之波聲,凄涼夜月;拜昙花之幻影,惆怅春風。

    逝者 如斯,竟成千古;人如可作,重訂三生。

    川嶽有靈,永護同心之石;乾 坤不改,終圓割臂之盟。

     謄畢,窗紙上早已曉日——了。

     癡珠複朗吟一遍。

    秃頭暨衆人早已收拾行李伺候。

    癡珠才拭臉漱口,便上車向寶雞進發去了。

    正是: 人生能有幾,貿貿馬蹄間; 天與閑身好,如何不肯閑? 欲知癡珠一簽一夢後來若何應驗,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