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年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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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其粗放,故胸襟豁大如海,清濁都能容納。

    安石峭刻,東坡傲岸。

    唯其峭刻,故不苟言,不苟行;唯其傲岸,故逞志妄情,不加檢束。

    安石立言,必以堯舜三代為準則;東坡所言,僅較量漢唐。

    安石自信心笃,失之執拗;東坡則與時推移,适應環境。

    東坡似長江汪洋,渾然雄厚;安石如孤峰兀立,峭然廉潔。

    性情既不同,見之于詩文,亦迥然異其趣: 穰侯老擅關中事,長恐諸侯客子來。

     我亦暮年專一壑,每逢車馬便驚猜。

     這是安石的詠史詩。

     平生不識高将軍,何事卻來污我足。

     這是東坡贊李白的詩句。

     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

     公去我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随公。

     這是安石詠謝公墩(謝安字安石)的詩。

     欲将同異較锱铢,肝膽猶能楚越如。

     若信萬殊歸一理,子今知我我知魚。

     這是東坡《濠州觀魚台》的詩句。

    他們兩人的性情,看了以上幾首小詩,也就不言而喻了。

     司馬光在當時是一個能直言極谏的巨公,于是東坡得到同志了。

    二人便不顧忌諱,痛诋安石的壞處。

    安石性本偏激,何能堪此?為報複計,也就吹毛求疵的來說東坡壞話了。

    原來東坡有個外弟,與東坡不合。

    安石即利用此弱點,召之來,探刺東坡的過失。

    其外弟對于東坡,果大加攻讦,說什麼當其丁憂時,有販私鹽等等不端行為。

    安石聞之大喜,即命其姻戚謝景溫,上書于帝,彈劾東坡。

    神宗有一天謂司馬光曰:“誰謂東坡佳士?卿其誤矣!”說罷即以謝景溫彈劾之事見告。

    司馬光曰:“凡責人當責其情。

    販私鹽之事,豈東坡所願為?安石素惡轼,陛下豈不知之?謝景溫為其姻戚,是以樂于承安石之意,來攻擊東坡了。

    ”帝終不信。

    東坡因此不安于朝,不得不請知杭州通判,以求自免,時在熙甯四年十一月。

    東坡去後,在朝名士,如司馬光、歐陽修、富弼及其弟子由,都先後相繼,或自求去官,或自請緻仕,一時在朝的,乃全是安石的黨羽了。

    所謂: 眼看時事力難任,貪戀君恩退未能。

     遲鈍終須投劾去,使君何日換聾丞。

     聖明寬大許全身,衰病摧頹自畏人。

     莫上岡頭苦相望,吾方祭竈請比鄰。

     又雲: 近來愈覺世路隘,每到覺處差安便。

     東坡在杭州,因法便民,民賴以安。

    留杭三年,于熙甯七年五月,上書請調密州,因為其弟子由,其時在濟南,想借此和他接近些。

    案子由《超然台序》雲: 子瞻通守餘杭三年,不得以轍之在濟南也,求為東州守。

    既得請高密,乃有移知密州之命。

     十一月,東坡到任,呼其居曰超然台,蓋從其弟子由所命也。

    并為文以記之: 凡物皆有可觀。

    苟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玮麗者也。

    鋪糟啜漓,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

    推此類也,吾安往而不樂。

    夫所以為求褔而辭禍者,以褔可喜而禍可悲也。

    人之所欲無窮,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盡。

    美惡之辨戰乎中,而去取之擇交乎前,則可樂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

    是謂求禍而辭褔。

    夫求禍而辭福,豈人之情也哉?物有以蓋之矣!彼遊于物之内而不遊于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

    自其内而觀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

    彼挾其高大以臨我,則我常眩亂反覆。

    如隙中之觀鬥,又烏知勝負之所在?是以美惡橫生,而憂樂出焉,可不大哀哉! 此等思想,全是從莊子胎息而來,蓋東坡的性情,和其境遇,既不相容,自不得不俯就現實,順性安适,超然物外了。

     是年天下大旱,歲饑,東北各地流民,大都展轉入京,絡繹不絕。

    當時監安上門光州司法參軍鄭俠,目擊饑民流離困頓,妻啼子哭,慘不忍睹,因繪成流民圖一幅,獻呈皇上,并上書曰: “去年大蝗,秋冬亢旱。

    今春不雨,麥苗幹枯,黍粟麻豆,皆不及種,五谷湧貴,民情憂惶,什九懼死,逃移南北,困苦道路。

    方春斬伐,竭澤而漁,大營官錢,小營升米,草木魚鼈,亦莫生遂,夷狄輕肆,敢侮中國,皆由大臣輔佐陛下不以道,以至于此。

    臣願陛下開倉廪以振貧乏,諸有司所行不道之政,一切罷去,庶幾早召和氣,上應天心,以延蒼生垂死之命。

    臣又見南征北伐,皆以其盛捷之勢,山川之形,為圖來上者多矣。

    今天下憂苦,質妻賣女,父子不保,遷徙逃竄,困頓藍縷,拆屋伐桑,争貨于市,輸官籴米,皇皇不給之狀,繪為一圖。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