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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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生存 (也許‘生存’才是個更實際的字眼,‘生活’兩個字則太明媚了,讓我們無端地對它寄予厚望。

    ——小招手記) 1、卷宗 “也許,你可以先從錢上着手。

    ” 莫師爺的眼中顯出一份洞透的滄桑。

     他的唇角向兩邊微微下挂,像驚堂木上雕着的木扭,斜披下來,毫無悲憫的愁苦。

     “畢竟,錢是可以用來了解這世上大多事情由的工具。

    ” 莫師爺是刑部的人。

    再沒有比他長得更一臉“刑部”的了。

     他面前放着一碟花生米,那碟花生米一共十三粒。

    沒有人知道:那是案件的證物,他的吃食,還是他用來自衛的武器? 小招現在就坐在莫師爺對面。

     他的态度很沉靜。

     ——他的履曆很好,出身名門,藝成于大闾世家,一手“長跽劍法”實已有七成火候。

     莫師爺是他的舅舅。

    曆任刑部孔目,經管卷宗。

    所以小招想查這個案子,首先找到了他。

     “殺手‘樓’其實不是一座樓。

    正确的表述應該是:一個殺手,他姓樓。

    ” 莫師爺慢條斯理地說。

     “他死了,據說死因不明。

    我們這裡關于他的卷宗,确切可靠的隻有一個字,那就是他的名字:樓。

    ” 莫師爺揚起了手中的一張紙。

     “可不那麼确切的卻還有六百五十七頁。

    那都是一些極成功的刺殺案例。

    如果有一天,可以把它整理成一本書的話,完全可以當做殺手的經典教課書。

    ” “他的年紀應該在二十三到二十七歲之間,沒有關聯人,除了一個叫阿家公的老頭子。

    他住處不明,兵器不明……或許用一把象牙柄的小刀子……婚否不明。

    ” “他殺人殺得太幹淨了,以緻于讓人都喪失了追查下去的興趣。

    ” 莫師爺的眼睛很洞澈地看着小招。

     他明白這個外甥為什麼會對樓這麼感興趣。

     小招卻盯着他手底厚厚的卷宗。

     這樣的卷宗,刑部有、戶部有、兵部也有。

     很多人——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是為着這套卷宗而活着。

     小招忽然想起很小時第一次到舅舅的卷房裡來的情景:那時,他七歲,好大好大的一間庫房,七間開闊,五間縱深,伐自深山的紫檀木柱子,厚重的黴味兒,到處都是這樣的、新的舊的、發黃的、慘白的卷宗。

    蠹蟲在裡面蜷着肥糯的身子,吃與洩都在那裡,空氣裡灰塵中飄着不知什麼樣的味道。

    那感覺就像一個人沉入了一條暗濁的曆史之河,想要呼吸,卻隻能這樣呼吸……小招忽然又湧起了當年的那種感覺,那就是:想嘔。

     那裡面有些什麼?……兇殺的血迹、激情的體液和腐爛的屍鏽?它們就這麼被壓扁成文字瑟縮地藏在那些繁文缛節的案宗裡? 他忽然很想變成一個樓一樣沒有卷宗的人。

     就如那張空白的白紙上,隻有一個切實的字:“樓”! “他死後這幾天,整個城裡平靜如恒。

    ” 莫師爺用手晃了晃那張紙,接着提筆在“樓”字上畫了一個朱紅的勾。

     這是了結。

     也是終卷。

     小招不由避開眼。

     他的眼睛掠過那年深日久的檐柱向門外望去。

     門外,鍋盔一樣的天密合得更緊了。

    那天像一個色澤渾濁的鍋,而人間、這整個人間,不過是那抹也抹不幹淨的油膩膩的鍋台。

    鍋台上,熬闆油的鍋子裡煙火蒸騰,泛着刺激的,說不清好聞還是腥膩的氣息……而這刑部裡,集結的則是炸枯了的渣子。

     小招忽然很深切地想起舅舅當年說過的一句話:“我們這裡,是吃最後一口的人。

    ” 就在這時,“咚咚咚咚”,有什麼聲音,忽然全無預兆地擂響了。

     那是什麼? 小招與莫師爺驚疑對望。

     ——鍋盔一樣的天上,空氣都被震得顫了一顫,一點灰塵從檐間老瓦上被震了下來。

     那聲音魯莽而執着,像是山野鄉間,粗糙糙的土路上,忽然來了個抱着塊石頭砸仇家飯鍋的女人! 窮鄉僻壤間,那樣的一種震動才是真正的狂撼! “鼓!” 小招與莫師爺接下來的反應才是這一個字:鼓。

     ——居然有人在刑部門口敲起了那面從來都沒有人敲過的鳴冤之鼓? 那來的、該是怎樣的一個傻子! 2、鼓 鼓上的鼓皮在顫。

     所以人們的耳膜也在顫。

     而擂鼓人的衣服都在顫。

     那衣服顫動得色彩一片缭亂。

    像髒拉巴叽的天上,若有若無的擠出了幾點不成雨意的雨,卻把雷打得震天價響,彩虹娘娘倉忙忙沒化好妝,全無準備地就祭出了一團還沒打理好的色彩,千橙萬紫的蹂躏在一起。

     ——那擊鼓的女人一頭油發,浮着粉的臉上是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