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燈
劉色迷迷的眼珠子,亂了,亂了!由于兩隻洋種兒貓牽頭兒,古老的大褲裆胡同裡便回蕩起一片公貓、母貓、中外結合、土洋呼應的“叫春兒”大合唱!吵昏頭了,可老街坊們卻瞅出了希望。

     您哪!咱們大褲裆胡同要開洋葷了…… 這一天,她還沒抱着苔絲來,衆多的公貓和母貓就開始在 窗子外鬧乎上了。

    他吓壞了,驚慌得手腳失措,生怕她被貓的圍攻驚吓壞了。

    但誰又曾料想到,她來了後,面對衆貓兒的嚎叫竟置若罔聞。

    秀氣的臉龐兒湧起了兩朵紅暈,一雙明媚的黑眼仁兒也顯得分外有神兒。

    一進門兒,她便異常地把苔絲扔給了佐羅,任兩隻貓兒發了瘋地去親熱。

    随之便是喝多了酒兒似地盯着他,隻顧着自己傻乎乎地那個樂啊!衆貓兒見洋夥計已各自有了主兒,便隻好悻悻地離開這争風吃醋之地。

    但他卻在一片寂靜之中還是緩不過神兒來,一時間竟又變成了個傻冒兒。

     “瓶底兒哥!”她突然美滋滋兒地叫了他一聲。

     “啊……”他還莫名其妙。

     “是、是!”她猛地撲到他的懷裡說,“這回肯定是了!” “什、什麼?”他更傻了。

     “不、不是我不行!”她更來勁兒了,“是,是他是個大沒瓤子!” “什麼?什麼?”他更糊塗了。

     “瓶底兒哥!”她突然咬着他的耳朵輕輕說,“我、我、我有了!” “啊……”他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你、你能行!”她摟得他更緊了,“你,你沒廢了!你、你是個全合人兒!” “全合人兒?”他開始打顫兒了。

     “這、這……”他抖得更厲害了。

     “你、你?!”她慌了。

     “您哪!”他卻猛地摟緊了她。

     “瓶底兒哥!”她又叫了一聲。

     “是您!”他哭了,哭得滿痛心的,“使、使我又成了個全合人兒!” 得!醜小鴨一下子就變成了白天鵝…… 醜小鴨絕不會引人注意,成了白天鵝卻準得出漏子。

    瞧!首先就震動了兩隻貓兒,頓時竟停止了親熱,似乎也在感到驚訝:今兒個這是怎麼了?沒有追逐、沒有惶恐、沒有隔離,更沒有禁閉,而有的隻是不聞和不問。

    佐羅和苔絲穩不住神兒了,綠的貓眼兒瞪着,藍的貓眼兒閃着,竟好像突然發現:這兩位主兒的個子猛地蹿高了。

    您哪!沒錯兒,腰闆兒挺直了!輪到兩隻貓兒惴惴不安了。

     莫非另兩位主兒要來換班兒了?…… 随之,便是第四個夢,一個大褲裆胡同最隐秘的夢!貓兒沒成了,人倒先成了,這算哪檔子和哪檔子事兒啊? 但這卻的的确确是真格的…… 瓷人兒完全為自己成了個人兒暈乎了,白天看不夠那蝦米似的身段兒,竟主動頭一回哀求小姊妹調了班兒,半夜來偷偷幽會瓶底兒。

    好您哪!窩囊是窩囊點兒。

    可正是他,又使自己成了個人兒!夢,她多麼渴望再重複那晚上的夢。

    剛一想,心底兒便又甜醉了,她又醉了,竟忘了自己是走在夜深人靜的大褲裆胡同裡。

    那門兒,那人兒,那柔情蜜意的喘氣兒,自己就是閉上眼睛,單憑感覺也能找到。

    但剛等悄悄跨進那熟悉的門洞兒,就猛覺得一股嗆鼻于味兒迎面撲來。

    再定神兒一看,啊!又是燒雞劉! 他、他來這地兒幹什麼?…… 她哪裡知道:燒雞劉早盯上她了。

    如果說,上一回他還有點兒後怕,生怕萬一捅漏了,自己會被鐵旋風卷出大褲裆胡同。

    那現在燒雞劉就連這點顧忌也沒了。

    大哥正犯愁呢:如今這離婚麻煩,女人咬定了不蹬還真沒轍,得變着法兒找點兒茬子…… 得!話說到這兒就夠了!于是他就又開始為哥們兒兩肋插刀了。

    好您哪!不插行嗎?要不這大褲裆裡源源不斷的燒雞,怎麼往現代化的乾隆皇帝大酒家那二十二層樓頂兒上的旋轉大餐廳裡飛?更何況這茬子找到了自己的手裡,說不定就成了自己油漬麻花枕頭上的一枝花兒。

    嘻嘻!打涼又敗火兒! 但他卻不知道,對方早已成了個完完整整的人兒…… “嘿嘿!”他一把抓住了她,“今兒個總算讓我等着了!” “你、你想幹什麼?這回她不恍惚了。

     “沒什麼!”他更嬉皮笑臉了,“别人撈走了稠乎的,也該讓我舀點兒稀的喝!幹嘛總找窩囊廢呢?反正你又不能生孩子!” “胡說!”這回她變得理直氣壯了。

     “胡說?”他愣沒聽出味兒來,“不信你就再去窗根兒下聽聽,大哥就為了這個,正摟着那大美人兒商量怎麼着找茬兒蹬了你呢!” “蹬了我?!”這回她竟敢于恨了。

     “怎麼樣?”他還以老眼光看人,“今兒個你叫作送貨上門兒,我當然會變着法子替你遮掩着。

    和我燒雞劉一個熱被窩兒裡商量事兒,準保你熱乎得流油兒……” 語末了,猛聽“啪”的一聲! “你!你你你……”燒雞劉捂着腮幫子愣住了,這事兒不叫人刮目相看麼? “你去告訴他!”她仿佛忘乎所以了,“他是個廢物!廢物!廢物!” “什麼?什麼?!”這回該着他犯傻了。

     “我能!”她得意忘形了,“我能生孩子!我能生孩子!我能生孩子!” 得!當時便把個燒雞劉吓得拔腿兒就跑…… 而大褲裆胡同裡又哪兒聽過這個啊?深更半夜的,聲兒震着,音兒抖着,直把睡夢中的人們驚得愣往被窩筒底兒鑽,啊!老街坊們都知道,大褲裆胡同裡不但愛鬧鬼,而且常有瘋子! 那蝦米似的身段兒慌慌張張閃現了…… 一見這最貼心的人兒,她又變得心慌意亂了。

    仿佛又要步入一個可怕的夢。

    瞧!這黑乎乎的曲裡拐彎兒的胡同,這一座座屋頂上長滿了荒草的房子。

    瞧!那古老的茶樓兒,那搖搖欲墜的酒肆,那一家家發着黴味兒的店鋪,那已經傾斜的老古玩店,還有那已經頹敗了的娘娘廟前那對兒石獅子……在昏幽幽的路燈映照下,顯得是那麼死氣沉沉,那麼朦朦胧胧,又那麼模模糊糊地寒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