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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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又出了個苔絲…… 用不着多解釋,大夥兒準知道:苔絲就是那隻欲作新娘雪堆似的貓兒的名字。

    如今時髦的就是這種叫法,何況又真是隻嬌嬌滴滴的洋種兒呢! 重要的是它那兩位主人…… 您哪!那就趁瓶底兒往古泉茶樓頂上爬這陣工夫,抽空先認識認識苔絲的男主人。

    不用說,當然是那位有譜兒,有派兒、一身洋式小打扮兒,渾身還帶着股匪氣兒的男子漢。

    就拿能開着新式小卧車來結貓親家這件事來說,您就可以看出這絕不是位平常的主兒。

    對了!這位如今是那二十二層高領導時代新潮流乾隆大酒家的小車隊長!成天開着現代化的小卧車和老外們厮守在一起,早就習染成了半個洋人兒。

    可就是愣把家紮在東褲腿口兒上不搬,圖的就是大褲裆胡同裡這特有的舒但。

    人們敬他也是為了這個,竟連人帶車一起恭恭敬敬地送了他個綽号:鐵旋風! 再說苔絲的女主人…… 雖然她比起苔絲的男主人是那麼嬌弱、那麼纖巧、那麼顯得不搭調兒;但您絕對用不着産生疑心,月下老兒就專門愛這麼拴對兒。

    再說,就連一些有名兒的老外都這麼說:過西方的生活,娶東方的老婆!鐵旋風如此行事,不能不說是一種現代化的選擇。

     但東褲腿口兒的老住戶卻似有微詞兒:這小媳婦兒受氣包似的哪兒都好,聽話,服管教,可就是塊生荒地兒呀!丈夫人高馬大的,她卻連個娃兒都不生。

    雖說她在街道托兒所當小阿姨挺賣力,可大夥兒還是一緻認為她中看不中用,背後都非常惋惜地稱她:瓷人兒。

     說話間,瓶底兒已經晃晃悠悠地爬到了茶樓頂上…… 瓷人兒緊緊抱着那隻失而複得的嬌貓兒,不知道為什麼,也驟然感到自己的腳下開始晃晃悠悠了。

    圍觀者一個個興奮不已,有的還失聲喊起了怪好兒。

    但她卻眼睛越睜越大,氣兒也越喘越急,直勾勾地盯着那顫抖的兩條内八字腿兒,心兒就像提到 了嗓子眼上。

    好您哪!要不是這位倒黴主兒撲住了苔絲,今兒個自己還說不定是個什麼下場呢!而現在?他救了别人卻救不了他自己,還得爬在高高的樓頂上去找自己那隻搗亂的貓兒! 瞧!搖搖晃晃、抖抖瑟瑟、戰戰兢兢…… 再回頭一望,瞧底下這個哄啊!罵街的、喊倒好的、打口哨的。

    送風涼話兒的、揚着脖子怪叫的,相互擠兌吵架的,還真亂乎出點國粹來。

    而亂軍之中也有鎮定自如、俠義心腸的,那就是自己的丈夫。

    瞧!他還在扶着那随時準備暈倒的人高馬大的女人,正扯着嗓子向樓頂上那瓶底兒眼鏡兒部署着下一步的行動。

     神了…… 瓷人兒卻再不敢往下瞧了。

    又不知為什麼,她突然間發現樓頂上那倒黴的人兒變得對自己更有吸引力了。

    她不但感到腳下在晃晃悠悠,似乎眼前也在晃晃悠悠了。

    就仿佛有一股奇異的力量愣拽着她去作一個可怕的夢,不!說的具體點兒,或者是借樓頂上那晃晃悠悠的蝦米身段兒去作一個可怕的夢。

    瞧!在那高高的瓦脊梁上卧着品魚的不正是苔絲嗎? 不對!就連樓頂上的人也仿佛就是自己…… 瓷人兒的眼睛越睜越大了,一動不動,就好像真的化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瓷人兒。

    夢,一連串兒的夢!樓頂兒又驟然化成了自己的家,大褲裆胡同古老小院陳設最現代化的家!丈夫是來去無蹤、神出鬼沒的,可現在卻意外地提早回來了。

    大白亮天的,把她掀翻了就要搞“實驗”。

    而且一幹完了,準還一定要叨叨着提醒她: “告訴你!我可是一連兩個月沒誤撒種兒,你要是讓我斷子絕孫……” 她吓得隻有光着身子打顫兒…… “他媽的!”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還是連點兒動靜也沒有,你、你是死人哪?” 她吓得又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再來!”猛地又撲上來了,“咱鐵旋風能在大褲裆胡同留下這種笑料?還捂什麼勁兒?裝的是哪門子的嫩?……” 她隻感到自己又一次被撕扯碎了,一片片地飄去…… 但黑暗中仍閃現出一個又一個光點兒。

    一個光點兒擴大了,閃現出了自己:天真爛漫的中學生、父母寵愛的嬌女兒,眼睛裡總溢滿了歡樂,嘴角邊兒總挂着笑。

    另一個光點又擴大了,閃現出他:英俊挺拔的小司機,風流蕭灑的多情種,渾身的魅力,滿嘴的柔情。

    暮地,兩個光點兒啪地聚合了,更亮,更耀眼,飄飄忽忽地墜落在這大褲裆胡同的東褲腿口兒上。

    似乎有股什麼味兒,似乎有股什麼風兒,漸漸地好像這兩團光點兒全沒了,隻剩下了個怨氣沖天的鐵旋風,還有自己這個自覺理虧的瓷人兒。

    黑暗中,他在咬牙切齒地撒種兒。

    惶恐中,她在戰戰兢兢地聽任擺弄。

    絕望、絕望!在一片絕望之中眼前終于閃現出又一個光點兒。

    白得晃眼,但那裡頭并未閃現出希望,而是閃